《枕妖床》花年归

55、提头棒喝

　　那身怀神力的簪子，便安生地陪了小王爷好几年。
　　——可他却一日日消沉下去了。
　　偌大的京城，失了人，如何才能找回呢？
　　他茫然无措地四处寻找，一日日地憔悴下来；青萝和星籽瞧着不忍，将一截木头变成了青萝的尸首，还给了他。
　　他哭天抢地，将“青萝”厚葬了。
　　此后，京中的小王爷便变得混沌了。他还是日日的喝酒赌钱，可此后就是逢赌必输，喝酒必烂醉如泥。每日都输得干干净净、灌得歪歪斜斜才回府。
　　——他的魂丢了。
　　有从前的旧友约他去乐坊，他摆摆手不去：“有个叫青萝的姑娘，扒了爷一层皮；再去撞见哪个姑娘，就要死了。”
　　他再也经不起折腾。
　　斯人已逝，他被撩动的心无所托付，便开始往烂泥的方向厮混，赌钱堵得急了眼，无甚可押，一昏头便将簪子掼在了赌桌上，一回两回的，便被人赢去了。
　　戴簪子的人已死，留着她的簪子能做甚呢？
　　她会回来么？不会了。只会让自己一日比一日消沉。——谁喜欢，谁拿去罢！
　　王爷一条道走到黑，弃了簪子破罐子破摔。
　　那寄居在内的星籽却欢喜了。
　　簪子离了王爷，见了新的主人。或许它就可以得个新的宿体了。
　　青萝不让占王爷的身，可没说，不让占旁人的身。
　　——至于现在寄居的簪子，蠢蠢笨笨，中看不中用。自打它住进来后，它的个头再没长大不说，还变小了一些。它实在不想再住。
　　至于与它一齐寄居在簪中的青萝，仅是一缕神识，虽时时护着小王爷。但除了她的情郎，意识并不十分清楚。此刻她离了小王爷，还不晓得怎么回事呢……
　　往后住哪，还得靠星籽拿主意。
　　星籽对目前的处境极为满意。
　　在陆牙、夏池之间转手后，星籽对遇见的一干人不断权衡，正考虑占谁的身子做宿体。孰知，竟在军营遇见另一枚星籽。
　　这可真是要逼死它了。
　　星籽虽小，但毕竟是星空成熟的星体凝结而成，所以生长的空间广袤胜过大半个国度。好巧不巧，居然在一个帐篷里遇见。这叫星籽如何受得了？
　　好比大象塞进蚂蚁窝，真真要把它挤死了。
　　看另外一枚星籽焦灼的样子，估计也好受不到哪去。
　　此前它还一心寻宿体，遇着这星籽后，便一心找个宽敞的地方透气。甭管后面追的是前龙君、造梦师还是其他小喽啰，这世间再重要的事，也没有它星籽的性命重要。
　　紧赶慢赶，经过小王爷府邸，青萝对情郎的执念上来，非要回去告个别。——那星簪拗不过她，只能让她去了。
　　“可记住了。——只能待一夜。天色一破晓，咱们就得上路。”进门前星簪特意强调。
　　它们侯在了小王爷的卧房。
　　星簪善心上来，还给青萝一晚上的时辰去现了原形。
　　——这可就真真把小王爷给惊着了。
　　人死后托梦他是听说过的；可死后回魂，他是头一遭。
　　看青萝的意思，她仅能待一夜。明日一大早，就要走到天边，不复相见了？
　　他想留留不住，一夜没睡着觉。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他想了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叫下人从侧门出去，找那个叫陆牙的小赌棍。——白日里，他不是为簪子找过他么？此刻，青萝就住在簪子里。他跟他那帮朋友若是搞不定，估计就没人能搞定了。
　　陆牙连夜放了信鸽给军营。南北双生树、萧不闻、林洛痕、李存孝正在议事，他们同时收到信了。
　　众人一合计，决定按下婉儿手里的星籽，空手去见星簪。
　　——没这个镯中星籽挤它，让它稍透些气，或许愿意跟他们谈判聊一聊？
　　——亦或者，帮它找个满意的宿体，让它快快长大。星籽得了好处，或许便愿意为他们所用？
　　一众人等心里都没底，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情，寻到了小王爷处。
　　“嗒嗒嗒嗒”的门环声被叩响，主人被惊起的同时，星簪也被惊醒了：“这巅王爷找救兵来了！”
　　它推醒青萝的原形，欲将她唤回星簪好逃走。
　　可青萝烟一般的原形，却让小王爷步步挡住了：“青萝，你不能走！——你说过，生生世世你都会陪着我的！”
　　青萝在簪中住了数年，新近才出来与人说话打交道。上半夜骂他揍他，又耗了不少元气，此刻便糊涂了很多。
　　——星籽让她走；王爷让她别走。
　　到底该听谁的呢？
　　今夜她的头真的好痛。眼前的王爷，似乎曾见过，似乎还很熟，看他待她着忙又上心的样子，他们的关系似乎很不错。
　　——可她怎么统统都不记得了？
　　还有，她是谁？为什么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眼前的这个人，管她叫青萝。她的名字叫青萝？——青萝是谁？
　　她的头越来越痛；屋中一下来了很多人。场面一混乱，她更仓皇无头绪，不待回到星簪体内，便倒在地上。
　　——这难得凝结成的原形晕过去了。
　　“哼！别以为拦住了我。就可以为所欲为！”星簪躲在房梁的最高处，严阵以待地提防着屋里的人，“星籽蓄积星辰之力，不是你们这些泛泛之辈能觊觎的。”
　　“前龙君执意星君座下。”一贯玩阴招的北魇此刻变脸成个贵族君子，“星君尊贵之躯、降落人间大地，或许愿与龙君共谋伟业。”
　　“你们这些泛泛之辈，能够得着星辰的屈指可数，能有什么伟业？”星籽不屑一顾，“再说了，军营不是已经有一枚星籽么？找我做什么？”
　　诶……，北魇与阿南对视一眼，觉得实话实说靠谱一点。——这星籽段数极高，跟它斗智斗法，恐不是对手。
　　“哈？打算重归君主位？”星籽听南北双生树林林总总讲完前因后果，对眼前两人不甚看好，“灵泽那小子在龙君之位已有百余年了。你们这时候回来几个意思？——又不是人家给你赶下龙君之位的。你们自己窝里反，不拿四海水族当回事，现在说反悔就反悔！……那么多人的努力、诸多利害关系，统统当作儿戏吗？！”
　　星君这一抢白，如同提头棒喝，直戳两人要害之处。
　　一向气定神闲、鼻孔朝天的阿南也敛声不吭气：当初与北魇离心，两人怒气上来，害人害己，四海差点百余年无主。细细论起来，确实冲动任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