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归》兰风寄

1、沈意

　　一座英式古堡风格建筑的墙根下，两个巡视的保镖谈得正欢，不时还发出一两声□□的笑声，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个人影。
　　“我跟你说，那个安娜……”说得高兴的保镖顾不上理会那只突然拍上他肩头的手，犹自声情并茂，却在肩头又一次遭受重击后变得火冒三丈，猛地转过头来，“哪个不长眼的，敢碰老子，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身后那人已一拳轰上了他的鼻梁，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昏了过去，“啪”的一声软软倒在地上。另一人大惊，刚想拔枪，却在看清眼前两人后变得惊恐异常，连话也结结巴巴起来：“德蒙……蒙少爷，意……意小姐。”
　　被称为德蒙少爷的年轻男子显然正在火头上，脸色差到了极点，原本英挺的面容也因盛怒扭曲得有些恐怖，他上前一把扯住那个保镖的领口，将他拽离了地面，阴森森地一笑：“你们就是这么工作的？好像挺舒坦的。”
　　那人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凸出的眼睛充分显示了他的惊恐，在这里混饭吃的人都知道，只要德蒙少爷露出这种笑容，就意味着他很不高兴，得罪他的人将受到最残酷的惩罚，毕竟在这个最大的跨国犯罪机制中，就是不时死个把人，也不是很稀奇的事。他沙哑着嗓子哀求：“不，不要，德蒙少……少爷，不要……”
　　金发男子妖异的碧瞳中充斥着一种嗜血的疯狂，在听到这声声哀求后变的更加浓烈，几乎要完全湮没了理智。
　　“你最好快一点。”忽然，男子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Boss不喜欢迟到。”
　　那男子一怔，眼中的狂热慢慢退了下去，却狠狠瞪着眼前那个吓坏了的手下，寒声怒道：“不要命令我！”
　　“我没兴趣命令你。”那女子径直从德蒙身旁走过，看也没看一眼，“时间要到了，我不想你连累我。”
　　德蒙似乎又挣扎犹豫了一会，然后，他狠狠将那个手下甩到了墙上，口中骂骂咧咧地尾随那女子，走进了庄园古老而凝重的雕花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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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儿，那个被砸在墙上的保镖慢慢爬了起来，按着自己的喉咙一阵猛咳，好久才停了下来。
　　然后，他挪到昏过去的同伴身边，用力将他摇醒。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惊恐和一点小小的庆幸，昏过去的那个颤抖着问：“德蒙少爷，他又怎么了？”
　　“呸”另一个狠狠一口啐在地上，“还不是这次任务失败，又被沈意的风头压过了嘛。有本事去杀了沈意，别老把气撒在我们这些人身上！”
　　听到这话，地上的那个也是冷笑：“怪不得，这是他第三次失败了，而沈意，好像一次都没输过吧？被一个中国女人压得抬不起头来，有气也只好像疯狗一样乱咬人了。”
　　另一个连连点头：“照这么下去，ELF迟早要归沈意，凭这个女人的手段，只怕德蒙到时连骨头都剩不下。不过说真的，在一个中国女人手下卖命，心里确实不舒服。”
　　“那也比在德蒙手下好。”地上那人冷冷开口，“沈意虽然心狠手辣，可至少，她还不会乱咬人。”
　　站着的那人望着庄园，诡异一笑：“看来这一天不远了。不会叼回猎物的疯狗，该担心的是他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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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园深处一间豪华的办公室里，只摆着一张宽大的黑色枫木办公桌和一把皮椅，椅子后面是大片的落地窗。此时昏暗的光线透过落地窗射了进来，使原本黑暗的屋子显得更加诡异。将椅上的那人完全隐在了阴影里。
　　德蒙和沈意正默然站在桌前，等着椅上那人发话。那人就是他们的上司，沈意口中的Boss，也是他们的养父。
　　“又失败了吗？”椅中那人沉默了许久，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德蒙，这是你第三次失败了吧。”
　　德蒙的脸色一片惨白，全然不见刚才嚣张的气焰，他小心解释：“没想到格朗尼那个老狐狸竟会给我设套，勾结FBI那帮混蛋要置我于死地，我一时大意，中了他的套。”
　　“一时大意？”椅中人阴沉沉地笑了，“你知不知道，就你这么一大意，上千万的货就给丢了，还搭上了‘烈焰’一半的战力。”他略略一顿，平静冷漠地笑着，“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德蒙全身蓦然颤了一下，声音也变得焦急：“Boss，我……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下次……下次绝不会……”
　　“下次？”椅中人森森一笑，语调却是无比温和，“我想，是不会有下次了。”
　　德蒙大惊：“不能这样！Boss，这不公平！”
　　椅中人轻轻动了一下，他缓缓开口：“怎么，你不服气？”
　　“是，我不服！”德蒙似是豁出去了，“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椅中人有些好笑，他随手自身前的办公桌上拿起几张纸，挥手扔给了德蒙，“我想，你看了这些就很明白了。”
　　德蒙接过那些纸，随意扫了一眼，他脸色微变。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了，埋头在文件中的他，脸色变得越来越差，薄薄的几张纸在他手中仿佛重逾千斤，不住地微微颤抖，等到终于看完，他抬起头来，眼中已满是绝望与恐惧，恍若见鬼一般瞪着眼前那片阴影。
　　“怎么，很意外？”椅中人仿佛猫抓老鼠般，欣然地逗弄着他。
　　“你……你……”德蒙不由退了两步，恐惧让他连说话也结巴起来，“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发现！”
　　“德蒙，记得我曾经说过，你太自以为是了吗？”椅中人的语调愈发轻缓，好像只是在闲话家常，“不过这次，凭你那简单的头脑，竟能想到背叛我，还是大出我意料之外的。”他笑了一声，“可惜，我从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你在内，所以我才能走到今天。而你，是我从小教大的，可这一条，你却一点都没学到。”
　　德蒙又退了一步，他的脸上几乎丧尽了血色：“你监视我？可妮……可妮……她是你的人！”
　　“你真的很笨，我也说过，身在道上，是没有资格爱人的，而你，不但动了心，还偏偏爱上了一个监视你的女人。”椅中人不以为然地说着刺人的话，“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这些年耗在你身上的精力算是白费了。”
　　“可……可恶！”德蒙心中腾起的怒火淹没了理智，他失控大吼了一声，猛然伸手自腰间拔出了枪，动作快逾闪电，“我要杀了你！”
　　“砰！”的一声枪响，德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竟然有人比他更快。鲜血自他头上的伤口喷涌而出，染遍了整个房间，在椅中人的冷笑声中，他慢慢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这时，沈意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枪，她脸上仍是淡淡，仿佛一瞬之间，枪杀一个昔日的同伴，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她漠然将枪收回长靴套内，什么也没有说。
　　倒是椅中人先开了口，他缓缓扫了沈意一眼，忽然笑了：“你还是一样的心狠手辣，阿意。”
　　沈意毫无表情：“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
　　“好！”椅中人轻轻一击掌，“不愧是阿意。忘了说，上次的任务，完成的漂亮！”
　　沈意似乎并不领情，只是冷冷地问了一句：“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椅中人微一点头：“不用这么急，阿意，你真是一点也没变。”他笑语，随手又递给沈意一份材料，“这次，你去中国，找这座古墓。”
　　“盗墓？”沈意接过材料，双眉一挑，“这事不该由我做。”
　　“当然。”椅中人略略一顿，“但这墓不那么简单，你看这儿，”他伸手指了指那份材料，“玫拉说墓里有着超自然的强大能量，干扰了与外界的联系，派进去的人没一个出得来，她下决心亲自去墓里一探，进去前，传回了这份材料。”
　　沈意微一沉吟：“然后？”
　　“然后，玫拉成了唯一一个从墓里活着出来的人，不过，”椅中人轻叹，“她疯了。”
　　沈意皱起了眉头：“这么说，没人知道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椅中人点了点头：“不错。虽然说是什么超自然的能量，但我怕是其他组织以古墓为基地掩人耳目进行的技术研发，一旦完成，恐怕会对ELF产生极大的威胁，所以，你去调查，找出这个基地，尽可能控制这种能量，要是无法获得，就毁了它。”
　　“我明白了。”沈意没再说什么，只是冷冷应道，一丝情感的波动也没有。
　　椅中人想了想，随后问她：“你需要什么，我会尽量满足。”
　　沈意略略思索，她冷然开口：“烈焰——我要十个人。”
　　“十个？”椅中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要十个？”
　　沈意点头：“人太少这事做不成，人太多反而碍事，十个正好。”停了停，她继续接了下去，“不过，人我要自己挑选。”
　　椅中人考虑了一会儿，随即他笑了：“好！可你，别让我失望。”
　　沈意深深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调头朝门边走去，身后传来了椅中人闲闲的声音：“过会找个人来，把这儿清理干净，太脏了。”那满不在乎的口吻听着让人心惊，不知人命在他眼中，到底算什么。
　　沈意的背影微微一僵，却没有回头，而是直接走出了这间满透着黑暗罪恶气息的屋子。

　　走出这座小楼，沈意深吸了口气，绷紧的神经直到这时才慢慢松弛下来，她抬头望天，天上浮云丝缕，如梦如昔。
　　感受到身边手下或崇拜、或嫉妒、或诡异、或怨恨的目光，她冷冷一笑，笑中竟然带着几分难言的苦涩。别人眼中，她是Boss身边的红人，地位崇高，可对她来说，她早已厌倦这样勾心斗角的生活，她非常清楚，自己只是那人的一步棋，亦如德蒙，生死全操纵在那人手中，今日是德蒙，谁又能确认，下一个不会是她呢？
　　但，她不会离开，不是不敢，而是无处可去。她没有父母，没有兄妹，甚至连朋友也没有，天下之大，却是没有她的可去之处，她孤身一人，不需同情，也不必哀伤。
　　而至少，呆在这个充满罪恶的地狱，她还能够被人所需要，还会被人所恐惧，这对她来说，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她从不要求太多，她只是希望，只是不愿……孤独。
　　寂寞如死，繁华如冰，她只是不想……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