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微小的世界》Terasy

5、Endless Farewells

　　将铁杆上的藤蔓扯下，一阵刺耳的金属声过后，我打开了满是灰尘的信箱。在我的童年时代，它便存在于此，只可惜这个年代已经没有多少人写信了。

　　以前的时候，我很羡慕周围的朋友能交到笔友。以笔交友，以字谈心，多么美好的事。

　　“啊…我也好想找个笔友啊！”

　　叹气也没有办法。搬家之前，我所在的片区离邮局很远，寄一封信堪比登天。

　　马上就要放暑假了。蝉鸣声逐渐刺耳的同时，学校的走廊也渐渐安静下来。我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

　　“辰哥，听说没？”

　　“听说什么？”我无精打采地撑着脑袋。我叫辰白，大家一般叫我小辰，关系好的叫辰哥。

　　“你居然不知道？”面前的男孩是我的死党，“最近特别流行那个…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封信！”

　　“呸……”我抱着手臂，“你还真信？”

　　我停下脚步，夕阳抹在我的脸颊上。

　　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封信？

　　这个传言是这样的。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封信，然后把它叠好，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若是未来的自己看到了这封信，他便会来与你相遇。

　　“真的假的……”

　　我自言自语着，将脚边由夕阳投影的石子一脚踢开。它们的影子变得或长或短。

　　虽然半信半疑，但我还是想试试。我便一路小跑回到家，拉上房门。从乱糟糟的书堆中寻到了一本信纸，我将它整齐地摊开在桌上。

　　给未来的自己…写点什么好呢？

　　我握着笔，思绪踌躇。不知不觉中…夜幕已经缓缓降临。

　　“辰白，你还在房间里偷偷摸摸地干什么？饭都快凉了！”我这才注意到耳畔传来的母亲的声音。

　　“好好好…马上！”

　　我扫开桌子上的杂物，然后低头奋笔疾书起来。

　　「你好，未来的辰白，

　　不知道现在的你在做什么工作呢？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律师，我特别希望自己可以伸张正义！

　　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请来找我好吗？」

　　“差不多了…就这样吧。”我将这张纸叠好，然后将它藏在家里的阁楼上。

　　至于传言是不是真的？…我暂时无法证实它。

　　除非…有什么奇迹出现吧。

　　…

　　“辰白。”

　　与往常一样的放学时间，握着扫帚的我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了。声音的主人是一位中年男性，他的样子让我有几分熟悉。虽说他棕色的眸子中透露着疲惫，但一种由内而外的知性气质使他不失神采。

　　“你是……”

　　“今天是你值日？这样吧，我在校门口等你。”男人笑了笑。

　　“……。”疑惑涌上了我的心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看到你的信了，是写给我的吧？”男人摊开手，“于是我就来找你了。”

　　“你是…”

　　“你是…未来的我？”

　　传言…成真了！

　　匆匆忙忙弄完了值日，我便朝校门口奔去。未来的我正在那里等着自己…多不可思议的事！

　　他带着我来到了学校门口一家很贵的餐厅，虽然我极力拒绝，但他似乎很大方的样子。坐定了之后，我们开始聊起天来。

　　“你也叫辰白？”

　　“当然。”面前那个“辰白”似乎在思考什么，“对了，虽然我当初说过要当律师，但我最后却当了一名医生，真是不好意思。”

　　“啊……这样啊。”我有些遗憾，“为什么呢？”

　　“也许这是命中注定吧。”辰白望着窗外，“嗯，我现在也还会看一些法律相关的书。”

　　“……。”我扶着下巴，“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还是想问…你真的是未来的我吗？”

　　“啊哈哈……”面前的辰白笑了笑，“换做我估计也不会相信，这样吧…我说几件事，是关于你小时候的，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的事。”

　　我仔细地听着他的讲述。不得不说，有一些很丢人的事情确实被他说的一清二楚。

　　“哎…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捂住脸，“不说啦，我不想听了。”

　　借了上厕所的借口，我离开了两人的场合。关上厕所门，清冷的空气让我稍微冷静了一些。

　　我真的可以相信他？盯着瓷砖铺制的地面，我不禁有些走神。

　　餐厅的光线从门缝中透进来，我侧着身，透过门缝偷偷向外窥视——

　　未来的我正在捣鼓着什么。他的手中似乎有一个小药瓶，顺着开启的瓶口，无色液体正滴进我的那份果汁中。

　　我突然感到了一阵寒意。

　　那是什么？

　　…他在做什么？

　　等待他把手中的动作完成后，我才假装从卫生间出来。座位上的他俨然一副发呆的模样。

　　“呃…久等了。”

　　“没关系没关系。”他招呼我坐下，“不过…果汁的冰块快要化了，喝一口吧。”

　　“嗯，我会的。”

　　我只是将杯口凑近鼻子，气泡旋转着，那之中似乎有种几乎不能察觉的淡杏仁味。

　　哪怕我没有喝果汁，他依旧保持着那副浅浅的笑容。…真是个阴险的人。

　　“我送你回家吧？”用餐结束后，他站起身朝我伸出手，“我还记得我家原来的地址。”

　　夜风拂过，护城河的水光在周围的岩石上闪烁。他正走在我的前方，我谨慎地跟在他的身后。

　　“…我说。”他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为什么要写那封信呢？”

　　“因为听到了传言，我感到很好奇…”

　　“这样啊。”他似乎叹了口气，“真神奇呢，我碰巧也发现了那封信…于是我就想着要不要来找你，居然真的找到了过去的自己。”

　　刚刚的事使我心有余悸，所以…这个“未来的自己”一句话都不能相信。

　　与荡漾的水声一齐响起的，是一声金属坠地的清脆声。我低下头，一块躺在岩石缝中的金属怀表正闪着明亮的月光。未来的我似乎想要过来拾起他的怀表，却被我抢先了。

　　“可以还给我吗？”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擅自打开了那块怀表的盖子。里面有着一位女性和一个小女孩的合照，然而它们是黑白的。

　　“…他们是谁？”我咽了咽口水。

　　“是我的妻子和女儿。”面前的男人沉默了，“她们…她们陷入了不幸，一场车祸夺走了她们的生命。”

　　“这……”我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我的未来？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正发了疯似的向身后逃去，男人持着寒光闪闪的手术刀向我追来。

　　我不住地喘着气，冷汗从我的脸颊上淌下，可身后的人只是穷追不舍。我的体力快要到极限了。

　　为什么要杀我？！

　　对于他来说，我可是…过去的自己！

　　快点…快点想想办法！我能感到我的心脏在狂跳。

　　我猛地停下脚步，随即转身朝身后的男人撞去。当他意识到自己被推下护城河时，他诧异的表情透露着绝望。

　　说来惭愧…因为我不会游泳，所以才想到把他推下河。但我也知道，未来的我绝对不会干出这种傻事，这种杀掉过去的自我…连同自己的存在一同抹去的傻事。

　　既然他也本着一样的原则，那就证明杀掉我们其中一个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事实是…我杀人了。

　　我杀掉了自己。

　　「你在做什么，辰白？

　　居然想要杀掉我，你疯了吗？我可是过去的你，如果你非要杀掉我，总要有什么理由吧！」

　　将之前的信撕得粉碎，我又重新写了一封信，然后叠好藏在阁楼上。望着窗外的夜空，我久久不能入眠。

　　我…会不会被警察抓走？

　　…但有人会相信，我杀掉了自己吗？

　　…

　　如果我要杀掉过去的自己，我该怎么做？

　　…

　　第二天的清晨，楼下没有我想象中的警笛声。

　　“小辰，我们班新来了一位化学老师，他似乎和你同名。放学了你去帮他收拾收拾实验室，顺便和他交流一下。”

　　“和我同名…？”

　　我如约而至来到了老师口中的实验室。透过窗户，有一个身着白大褂的身影正在忙碌着。

　　“老师好…我是辰白。”我轻轻地敲了敲门。

　　“啊，辰白？快进来快进来。”那位化学老师没有回头，只是招呼我进门。

　　“…我需要做些什么呢？”我犹豫了一下。终于，那位老师回过头，他的面容让我有几分熟悉。

　　“嗨，伙计，我看到你写的信了。”他朝我挥了挥手，“没错，我就是未来的你，我大学是化学专业的。为了见到你，我特地将简历投了母校呢。”

　　“……。”我沉下脸。

　　如果他看到了信…说明他知道了我的目的。

　　这就证明…面前的他，正抱着杀意。

　　“我得和你说清楚，我之前碰到的自己是一位医生。”我皱了皱眉。

　　“人是有很多可能性的。”他笑了笑，“不同的选择，都对应着不同的人生。”

　　我后退了两步。

　　“我很遗憾。自从看到了那封信，我美好的生活就粉碎了，我的父母被工厂的爆炸夺去了性命，我的妻子和女儿死于了火灾。当我自己差点死在航空失事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未来的我和过去的我只能存在一个。”男人的眼神变得冰冷，“我的人生只有一种可能性。”

　　“所以…你要杀掉我？”我咽了咽口水。

　　“当然…我们是一样的。”男人的手中多了一支注射器，“谁生谁死都无所谓，我就是你，你即是我。”

　　“…如果你不写那封信就好了。”

　　男人举起注射器朝我刺来。我侧身躲过了他的袭击，握住桌上一瓶标有H2SO4的试剂瓶，我将那些液体全数泼向他的脸。

　　他蹲下身子痛苦地咆哮着，我隐约能听到皮肉的灼烧声。

　　“你可是未来的我。”我笑道，“不要忘了，我自己的一举一动…我怎不会清清楚楚呢。”

　　我再一次杀死了未来的我…用着试剂柜中找到的一把生锈的小刀，我狠狠地朝他的心口刺去。

　　如果只有一个人存在，那也是我，现在的我。

　　…

　　我将之前的信撕碎了。借了打火机的火焰，它们化作了空中消散的灰烬。

　　…让一切都归于平静吧。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碰到过未来的自己。

　　和往日一样的早晨，我打开了满是灰尘的信箱。在我的童年时代，它便存在于此，只可惜这个年代已经没有多少人写信了。

　　那之中静静地躺着一张叠好的纸，出于好奇，我轻轻地将它取了出来并展开。

　　「你好，未来的辰白，

　　不知道现在的你在做什么工作呢？我还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呢！

　　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请来找我好吗？」

　　我不由得怔了一下。纸上的字迹是我自己的，不过是我小时候的风格了。

　　“写给…未来的自己……”

　　“出事啦！”

　　我抬起头。街道的另一头似乎很吵闹，透过人群，我似乎瞥见了警戒线的身影。

　　发生什么了？

　　“听说有个骑车的女人被货车撞了…好像挺惨的，当场死亡。”路人议论着。

　　对了，那个路口是母亲回家的必经之路。她每天都会骑车上下班。

　　我的瞳孔猛地缩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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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被锁啦 那就随缘安利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