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03章:工具人 ...
-
定州之南,鹿明山。
自前朝名儒程列生建立鹿明书院以来,至今已有三百余年。
山上学子与老师众多,附带的的仆从与亲属也多,多是聚在山脚的小镇子里,久而久之,人来人往的小镇便成了一座城,名唤常溪。
常溪是个文风浓郁的城镇,大街小巷里书笔铺子随处可见,茶楼酒铺里经常能听见喝大了的客人文斗的声音。
喧嚣,却不恼人。
明日便是七夕,常溪人喜欢七夕入夜赏灯夜油,县城各处早早挂起了灯笼,有风吹过,形状各异的花灯一起晃动,五彩斑斓。
半月戴着帷帽穿过人群,顺着一排书画灯笼走到书画街尾不起眼的小铺面,敲了敲柜台。
埋头对账的小哥穿着一身书生袍子,闻声下意识抬头露出笑脸,刚要打声招呼便见柜台前有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是半月啊,帮你家少爷拿东西吗?”
“嗯。”
“东西在老地方。”小哥弯腰从身后一墙的小抽屉拉出一个取出一个小竹牌递给她,“你自己找山叔拿。”
“嗯。”
小书铺只是门面小,里面却别有洞天。
走过短廊掀开竹帘,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豁然清晰,眼前亦变得明亮。
书铺的布局是个正正方方的四方,一排排放满书的高大的书架错落有序地立着,既不会显得过于密集让人逼仄压抑,也不会因为过于稀疏使得客人找同一类书都要跑来跑去。
收着科考文章的书架前有几个学子正在跟朋友讨论那篇写得好,话本区的姑娘戴着面纱小声跟姐妹分享她喜欢的作者新书……
窗外飞过自由的鸟雀,阳光从镶着透明晶片的棱格窗透进来,屋子里明亮如昼。
半月将小竹牌交给掌管库房的山叔,取走了她家少爷本月的月例笔墨。
回去的路上她走地不快,抓着一跟糖葫芦边走边吃,吃到一半听到有钟声自鹿鸣山上传来,心里暗一声糟,背着小书筐连忙往山上跑。
……
翠树清溪环绕的鹿鸣书院每年都有一场院内的六艺比试,或单挑或群考,同时还兼具了歌舞性质。人数之多,场面之美引起了附近男女老少齐齐围观,将围观的石阶挤到没法站人。
半月将东西放好,丈着个子小钻进钻出抢到了内围前排的位置。
大型圆台之上不知道是哪个班的学子,穿着白羽衣头戴羽冠腰系彩绦,手里挥着木剑跳着舞。
那大开大合的舞半月记得叫“山岳平”,讲的是先民在向武神祷求后得到神力,而后荡平敌疆守卫山河的故事。
从舞者中找了几圈没找到自家少爷,正纳闷着,便听见咚咚的鼓声响起,倏地看向高台之上的巨鼓。
沉重缓慢的萧瑟声渐弱,似一支哀兵渐渐失去生命与希望,那鼓声似一缕火苗倏然划破黑夜,以星火之力燃起沃野,而后绝地反杀。
带着锐意的战鼓声激励着舞者,舞者歌声附和着鼓声,带着千军万马的杀意所向披靡。
最后一声鼓响的同时,舞者齐齐高喝一声,惊起飞鸟一片。
高台上的羽衣少年逆光而立,身后清风乍起,鲜花满天。
……
半月趁她家公子成为下一个卫玠之前赶紧把人拉走。
“没那么夸张。”
清隽的少年笑着拎起已经空掉的书筐送她回城。
“那也很吓人。”一群姐姐婶婶一边尖叫一边丢花束香囊,那架势看着都疼。
孟桓伸手想摘她帷帽:“小孩子想地太多了,我身手好着呢。”
半月歪头躲开。
身手好这点她是认同的,家里除了大小姐是只魔鬼咸鱼,剩下的哪个手上不会两招?
……
七夕前夕孟桓刚出了一场风头,后几天一直躲在书院里没回家,惹得一群守在院外的闺秀们心痛不已。
老师们听闻此事纷纷笑倒,调侃他。
“还以为我们的小解元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竟是怕他人的热情!”
哈哈大笑的是院长。
“是也,是也!”附和是他的恩师闵先生,“崔俊他们输地不冤呐……”
崔俊是另一个书院的天骄,与孟桓差不多的年纪,因着家世与过人的资质自小养成一身傲气,一张嘴毒到能令人失智。
上次学院交流跟花孔雀似地领着几个师弟到处招摇惹嫌,然后就踢到了铁板被冷着脸的孟桓从上到下训了个遍险些被训到自闭。
师兄弟们对于他居然怕热情这一弱点纷纷表示震惊,然后齐齐热情地上门堵他并且借光了他的注释题集。
其行为之流氓看得半月瞠目结舌。
“少爷的同窗……”
嬷嬷看着几个学子嘻嘻哈哈,约好过几日一起郊游,她家少爷在一旁默默纵容的模样。
笑着伸手捏捏她脸上的小软肉:“没事,小孩子家家的就应该快快乐乐的,没事别想太多……”
也不知道说的谁。
和一群人玩地久了,便也认识同窗的好友。
那是个陌生的外书院学子,许是见他没外界说的那般冷不可近,悄悄跟他说了一条消息。
李诚文在和宁巷养了个外室。
孟桓当即就沉了脸。
“多谢师兄告知。”
……
李诚文是鹿明书院的外书院学子,当朝吏部尚书的嫡孙,虽说读书资质一般但很会做人,好友不少名声也不错。
而孟桓是内书院的学子,是出身一般但资质过人不爱与人来往的少年英才,按理说偌大的书院里二人应该没什么交集才是,但偏偏李诚文身上挂着另一个名头。
孟桓的准姐夫。
……
孟桓的祖父与年轻时尚未发迹的李尚书曾是同窗,也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许是喝上了头,二人曾经约定将来做个亲家。
只不过后来一个成了状元青云直上,一个止步举人当了地主乡绅,双方默契地渐渐断了联系。
后来孟老爹中了进士,当年的座师便是李尚书。李尚书瞧他眼熟问起,才发觉竟是旧友之子,父亲早已去世多年。
然后两家又有了些往来。
不知是出于何等考量,后来来往地多了李尚书见了他长姐孟诗桥,三两杯酒灌得他爹孟沛昏了头把长女许了出去,定给了李家二房的嫡子李诚文。
回去他爹就被阿娘赶去睡了书房,当着儿子的面被老太太拎着擀面杖撵得满院子跑。
“老狐狸满肚的心眼,说什么兄弟之谊不忍此生遗憾,我呸!”
“也就你个没长脑子的信了他的邪!”
李诚文今年及冠,他长姐如今也双九了,若非李家二子李诚文之父病故,二人早两年便该成了婚。
这厮倒真是个“孝子”,孝期养外室便算了,竟还生了一个孩子。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当前要怎样教训这个人渣,解了这桩荒唐的婚事。
孟桓看着手里的书信,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事我姐姐知晓吗?”
以他姐手下消息网的本事,不知晓的可以性约等于无。
负责送消息的管事一脸恭敬:“大小姐知晓。”
确定了!姐姐知道的肯定远比他现在查到的要多得多。
孟桓有些头痛。
“她有何打算……算了。”孟桓捏了捏眉心,“我自己问她。”
正好他有事回去一趟。
……
随手将消息丢开,碳火三两下将信纸舔食得一干二净。
孟诗桥净完手继续穿肉串,看不出一丁点负面情绪,语气愉悦。
“一个蠢货而已,你怎么在意起他来了?”
这评语……孟桓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开口附议李诚文确实蠢,还是该吐槽他姐心大。
“心再大也得吃东西。”孟诗桥嫌弃地看着自己风尘仆仆的弟弟让他离自己的烤串远些,赶他先去洗洗再过来。
对于成婚她自来没什么大的意见。
在不同的时代就要遵从不同时代的法则,她能力有限并不打算做被打的出头鸟,只能尽可能地钻着法则漏洞给自己挤出一个相对舒适的小天地,然后在里面尽情地造作。
“退婚你就别想了,李诚文我虽然看不上,但他的家世我还挺看得上的。”
别说什么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这年头流行的可是士庶之分,高低贵贱。钱挣地再多,只要上头不爽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下来就能带人上门抄家。
她若不想受人钳制,就不能往家世太高或者太低了找,李文诚之流虽然成不了大器,但对于刚好需要一个成婚工具人的孟诗桥看来刚刚好。
孟诗桥赶走自家老二,老四孟桉好奇地走了过来。
“长姐刚刚在跟二哥聊什么?”
孟诗桥笑着递给他一串烤好的羊肉。
“在聊婚事。”
“婚事?”孟桉想了想,没想起来最近谁家有什么喜事。
倒是刚拿完蔬菜回来的孟张氏恍然大悟:“哦对,李家四郎马上要出孝期了,你姐的婚事是该准备起来了。”
孟老太太则一想起这事儿就愤愤不平:“要不是你那死鬼爹……”
对于大孙女,老太太最是疼惜,要不是顾着世俗的眼光,她更愿意让孙女招个赘婿好一辈子拿捏住孙女婿,或者直接养在身边一辈子不嫁。
孟诗桥拿着生菜给老太太包了块烤牛肉:“嫁地高也没什么,只要我立得起来过得便不会差。”
……毕竟在她心里,李诚文养外室那天起就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收拾完过来的孟桓看着半家子直肠子被长姐忽然成了瘸子,默默找了个离她最远的位置坐下。
可惜孟诗桥的美好愿意注定要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