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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可以(完) ...

  •   她不是夏芷,姜恒在心里又对自己说了一遍。
      她称自己为靡靡。

      姜恒至今仍然在怀疑,到底是他找到了靡靡,还是靡靡找到了他。其实他更愿意相信的是,靡靡受夏芷的指引,找到了他。

      一年前,他已经对夏芷的生存几乎泯灭了希望,却在一次画展,偶然发现其中的几幅画很像离婚后那一年里夏芷的画风。
      他买下了那几幅画,并且向花廊要了作者的联系方式,派人去查。很快发现这个叫靡靡的画家,身份证件是伪造的,时间就在两年前,夏芷消失的前后。
      一切的希望,却在见到那张熟悉的脸时破灭了,他至今还能轻轻楚楚地记得当时她脸上的神情。
      靡靡毫不避讳地承认证件是伪造的,但她只是轻轻挑眉,挑衅地笑:“可是,我生来就是靡靡。”
      “你的夏芷,死了。”

      不知是一夜里的第几次,目光黏在熟睡的女子身上一寸一寸贪恋地摩挲,漆黑柔软的长发,浅淡的眉,消瘦的两颊,白皙美好的颈……他还想看一看那薄得近乎透明的眼皮下,转动的黑曜石,对方立刻就醒了过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是很像的,并不止于外表。
      靡靡,有和夏芷一样的敏锐。
      即使在熟睡中,还是立刻就发现了被人注视着。
      只是她的演技,炉火纯青。先是让眼珠不安地滚动了几下,然后才大梦初醒般地,迷迷登登睁开眼睛。待到看清对方隐约失神的模样,又假装在半梦半醒间,伸手去搂身侧人的肩。
      那人的肩膀是那样宽阔健壮,但是被轻轻一揽,就整个拽倒,堪堪半倚在床上。
      引得谁的唇角,又勾起浅浅的笑意。
      这样看,他们真像是一对难舍难分的爱侣,如果昨晚,她不曾借着孩子的名义把睡梦中的他绑起来,并且试图用一支蜡烛灼烧他的胸膛的话。
      其实,姜恒知道,靡靡并不想伤害他,她只不过是在向他证明她和夏芷分属于不同的灵魂。
      可是,夏芷离开的事实,本身就足够伤害他。比世界上任何一把剑矢都要锋利,任何一种毒药都要致命。
      因此,他仍然愿意去相信,在她的身上,夏芷以某种形式活着,只是被演技精湛的靡靡很好地隐藏起来。
      就像曾经,夏芷保护她们一样。

      时钟指向凌晨4:17,黎明将要来临。
      惨淡的天光经过了一番长途跋涉落在她浅色的唇上,看上去是那么安静,皎洁。
      他们贴得极近,让人生出一瞬间的妄念,想要顺势吻上去。
      但理智很快就占了上风,姜恒抿紧了唇。他觉得自己有的时候,会分不清夏芷和靡靡。
      她们清醒的时候,都声称自己是独立的灵魂,并否认对方的存在。
      可是,他觉得,她们虽然有着完全相反的性格,但,夏芷中活着靡靡,靡靡中也活着夏芷。
      由此,引出了一个更困难的问题,他爱到底是夏芷,还是靡靡?
      或者说,爱夏芷中的靡靡,还是靡靡中的夏芷?
      夏芷,永远是夏芷,他对自己说。
      并且为了印证什么一般,挣脱了原本就只是虚虚环绕着的手臂。

      早餐是按照靡靡的口味做的,黑咖啡加上冰淇淋土司。但餐桌上只有姜恒一个人,她没有醒过来,似乎是对昨晚的胡闹精疲力竭。
      他面无表情地切下一块刚煎好的土司,蘸了一小勺冰淇淋。冰与火冲突的口感,在唇齿间炸裂开,是属于靡靡的桀骜和坚决。
      姜恒想起了夏芷最后生活过的那个出租屋。
      她消失的两年里,他去过很多次。
      那个老式小区,早上五六点开始,楼下就会摆起卖早点的小摊。寻常的馄饨油条,在人间烟火里滚过几遭,热气暖烘烘地蒸腾起来,晕染白茫茫的一片。
      味道其实并不好,但他想夏芷应该吃过很多次。她从前就很爱这些东西,被他以油腻,不卫生等等理由拒绝过几次就再提起了。
      后来他想迁就的时候,已经没有可以迁就的对象。

      他吃不下了,看见管家从二楼的画室下来,面色有点难看。
      “怎么了?”姜恒问。
      “少爷,夫人最近几天都整晚整晚地不睡,通宵在画室画画。我觉得靳医生建议住院治疗,也许是对的。”
      难怪她,看起来总是那样疲倦。
      他没有回应对方的要求,只是问:“她在画什么?”
      管家打开手机相册,点开其中一张未画完的画给他看。
      一条人鱼游荡在深蓝的海面上,半张脸被过于茂盛的长发挡住,另一半被摇晃的火光照亮。
      那光芒是来自于她手中紧握着的火把,火焰被海风吹散,落下几点火星在她手臂和胸口,烧焦了几片色彩斑斓的鳞片。
      但她还是那样毫不退却地握着,赶赴一场,命定的灭亡。
      姜恒沉默了半晌,说:“不用住院,今天请医生来一趟家里,再给夫人做一次催眠。”
      “把咖啡换成牛奶,夫人醒过来之后,不要给她任何提神的药剂。她要是困,就让她再睡。”
      说着,他弯腰走进车里。
      7点半,天色完全亮起来了。阳光穿过两边宽大的梧桐枝叶,在硬朗的眉宇间投下斑驳的光影。姜恒伸手覆上了胀痛的额角,闭上了眼。
      他有时候会觉得,真正有病的那个,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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