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炬逆风》螃蟹在剥它的壳

1、可以（上）

　　食指在简历右上角的照片上轻轻摩挲，照片里的人看起来瘦了一点，成熟又美丽，看一起来像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无论如何，都是夺目的。
　　人事部的小何打电话进来，说设计部上午十点半应聘的设计师已经来了。
　　有千万种情绪翻涌被压抑，姜恒换上一贯平稳的声线：“让她等一会儿，把小李换下来，我去。”

　　夏芷坐在靠窗的一间办公室里，指尖不自控地轻轻揉搓着手里那一叠设计图，目光落在窗外不断变幻的云海。
　　要下雨了吧，最远处的云彩是浅灰色的，淡的像炉香燃尽后剩下的一点点灰末。稍近处，灰调变深，好像没有磨匀墨汁，不小心沾上白衬衣的袖口留下的一点污渍。再靠近一点，像……她忽然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了。

　　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坏，无论怎样努力地挣扎，始终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和灵魂一起沉沦。

　　她犹在出神，被一人的推门声打断，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尽。夏芷很快垂下眼眸，长睫隐藏所有情绪，再抬起来的时候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冷静自持。
　　投了姜氏名下的公司，想试一试运气，看来运气很好。
　　首先是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她把自己做过的项目和作品一一展现。这展示只是做给人事看的，因为另一个人了解她的一切，甚至其中有部分作品，是他给的灵感。
　　几个常规性的专业问题之后，回到了那个几乎必问的问题上。
　　“有没有男朋友？”
　　二十九岁，简历上的婚姻状况写的是未婚，谁都会有顾虑。
　　“没有。”
　　这个问题已经被问过几百遍，她神色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人事又追问道：“有什么家庭打算吗？”
　　“没有，不谈恋爱，不结婚，不要孩子。”
　　她答得很快，不像是撒谎，毕竟撒这样没有人相信的谎言，毫无意义。
　　可是真话，更让人难以结束。

　　对面的人抿住了唇，脸色比她还要苍白。
　　“那家里人同意吗？”他问。
　　这是明知故问。
　　“我没有家人。”她答。
　　应聘登记表上家庭情况一栏是空白，紧急联系人也是空白，不是忘记填了，是她的确没有家人可以填写，父母早就不在了。
　　哦，对了，爷爷是今年走的，这一点是他所不知道的。
　　老人家活着的时候一直尊重她的选择，虽然事实证明，她是错的。

　　“姜总，还有别的问题吗？”
　　她脸上还带着柔和的笑意，一点也不勉强的样子。
　　可是，他向来很爱勉强她。
　　“你简历上，去年的经历是空白，为什么？”
　　夏芷攥紧了一页简历，把早已准备好的答案宣之于口。
　　“是我的个人选择，不方便透露。”
　　不愿意说，那就是比想象的还要坏。
　　不过无妨，来日方长，总会知道的。
　　他站了起来，礼貌又疏离地说：“可以了，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你明天来上班吧。”
　　人事用眼神示意他，下午还有几个候选人面试。
　　不需要了，他想要的，始终只有她。

　　“姜总。”
　　就在要推门出去的一瞬间，突然又被对方喊住了，姜恒回过头来，眼神询问。
　　“夏小姐，还有问题？”
　　“您可以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吗？”
　　“哪句？”
　　“可以了。”
　　姜恒深深看了她一眼，试图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终于挫败。
　　他们曾经那样亲密过，隔着一片汪洋，灵魂贴在一起，现在面对面，谁也不明白对方。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通过了，明天来办理入职。”
　　夏芷站起来，腿骨磕到桌角，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谢谢。”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