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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谒伯祖道静见艳女 ...

  •   乔家人心里的所思所想,池氏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又不是赵老宜人与乔维岳肚子里的蛔虫。她只是依着自幼所学的女德,判断乔道静该学着去给祖母请安了,晨昏定省,毕竟是由母亲负责教授的的必修功课。

      且赵老宜人虽然不够慈爱,乔维岳近来表现却也还是说得过去的,不出去喝酒了不说,每天还知道教女儿读书,碰见“平妻”这种无礼之事也知道拒绝。因为这些,池氏勉强按捺下了对这对母子的愤怒,勉力说服着自己“日子能过就好,难道静姐还能一辈子不理亲祖母与亲爹吗”,带着女儿一大清早就往正房去了。

      在乔道静的视角看来,就是抓周翌日池氏早早地把自己抱到了前面一进的正房里去,赵老宜人满脸不高兴地坐在房里上首,乔维岳正与母亲说着些什么。

      这显然就是赵老宜人的房间了,池氏只作未闻他们母子之间的龃龉,也行了礼,与婆母请安,口称“阿家”,抱着乔道静的喜儿也替乔道静行了个礼。

      乔维岳便笑道:“娘,您看看,静姐也来与您请安了。”

      赵老宜人显然是不舍得与儿子发脾气的,只好把一肚子火都撒到池氏头上:“平日里倒装得勤谨,怎地今日这么晚?别是懒病又发起来了罢?”

      要换了上辈子的乔道静,这会儿管他是谁,早就爆炸了,不幸池氏自幼受的是“小杖则受”的教育,心里再不高兴,脸上也得给婆母赔礼:“为要叫静姐起来,耗的功夫多了些,阿家休怪。”

      赵老宜人待要接着发作,乔维岳又在旁边打圆场,只得哼了一声,暂将此事放过去了,屋里便陷入了沉默。

      按说平日里请安,无非是母子婆媳三个人说一会子话就散了,聊几句家里的闲事,说说柴米油盐之类。今日却半句话都没有,连乔道静这穿来的都看出不对劲来了,一家人,哪怕之前闹过一回狠的,如今也过了好有小半年了,怎么还这么硬生生的?

      池氏心知这两人定是在说平妻一事,她心里也疑惑得很:按说想要过一个孩子给二房那边来取人家的家业也是赵老宜人会做的事,毕竟乔维岳的祖父只有乔监生与乔同知二子,然而为什么一定要叫乔维岳娶平妻?须知平妻这样事自来是国法所不许的,读书人好名声,尤其不能有这样的事,这里头担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一个不小心乔维岳在本地读书人中的名声就毁了呀!

      赵老宜人恰在此时开口道:“上年岳哥他爹没了的时候,咱家里孤儿寡母的也没个人张罗,全托的二房他大伯操持丧事,眼瞅着要到他爹的周年了,咱们倒好备几色礼物去谢人家一回。”

      这是真的,去年乔同知死后,乔维岳无能,寡母赵氏懦弱,妻子池氏坐月子,家里竟无人能给这位死在任上的一家之主收拾发丧。当日乔同知官至河南省河南府同知,却不幸壮年早逝。他又只有乔监生一个亲大哥,乔监生自然不能留着弟弟的孤儿寡妇不管,遂也往洛阳去给兄弟收尸。这样的亲近,去谢人家也是应有之意。

      池氏遂道:“既这么着,夫君去备办外头男人们的礼物,里头二房老孺人那边自有阿家与我。”

      乔维岳却有些不愿意似的,强笑道:“今年天热,且咱们又是丧家,贸然去怕人家嫌不吉利,不如等一等,看身上脱了孝再说。”

      池氏一犹疑,赵老宜人已道:“什么吉利不吉利的,一家子血脉骨肉,人家能嫌弃咱们什么?过了头七还有周年,过了周年还有三年,三年之后再去人家才要真正嫌弃咱们不说礼。就听我的,七月里就去。”

      乔道静还在状况外呢,去走个亲戚罢了,怎地便宜爹这样不愿意,而便宜祖母又这样一力促成?难道是什么极品亲戚?

      乔维岳满脸是汗,欲要争辩,又实在争无可争,他总不能把老娘想再给自己找个老婆的事说出来,支支吾吾一回,“嗐”地叹了口气,只得甩袖子走了:“咱们去了也不要麻烦人家,只住一宿就回来就完了。”

      赵老宜人心愿达成,心情倒好了不少,看乔道静也不那么不顺眼了,指挥池氏:“一会子叫厨下给岳哥收拾两样粥,拿前儿庄子上才送来的秋油拌虾米和白菜,再拿清酱腌的春笋给哥儿下饭,”想了想,又道:“你跟着我吃。”省得儿媳妇拿厨下的好东西自己开荤。

      池氏倒不大在意,她在吃上并不挑剔,然而乔道静这段时间正断奶,她怕女儿吃得不如意,只得使了个眼色,乔道静新换的乳母便辞道:“太太,姐儿还待吃果子泥与鸡蛋黄儿,我先回去调了喂姐儿,就不在这儿扰太太与奶奶了。”

      赵老宜人皱一皱眉头,待要说什么,又看在今儿儿子遂了自己的意的份上,只嘀咕了一句“小人儿家,恁多麻烦”,就放她们走了,独留儿媳妇与自己一起喝稀粥。

      乔道静巴不得要断奶,成年人每天被迫含着别人的第二性征简直就是不可回忆的黑历史,因而每天吃果泥蛋黄稀米汤吃得兴高采烈。她正吃着,新来的乳母便与英儿低声道:“去奶奶房里报给你龄儿姐姐去,说奶奶今儿怕吃不饱,叫她再预备点子东西。”

      这也是常有的事了,池氏陪嫁来的两个侍女喜儿、龄儿都是做惯了的,英儿是池氏陪房的女儿,也心领神会,应了一声就往池氏房里去了,留下华儿与乳母陪在乔道静身边——自出了上回秀儿那事之后,池氏就下了死令:大姑娘身边不得少于两个人。

      屋里华儿看着乳母喂姑娘,低声道:“春嫂子,咱们还跟着姐儿一块儿去二房老爷那边儿么?”

      乔道静的乳母是家里整理花木的男人的媳妇,在乔家服侍了几代,倒对这边几房亲戚们熟得多:“想是去的,大房、二房离咱们这儿都很近,咱们是在归德府商丘县,是府城所在地,府县同城,只是那两房都在府城里,咱们因要守老爷的孝搬到了城外乡下来罢了。”

      华儿便放心了些:“我还怕被留在这儿了哩。”

      她是被买来的,在乔家的下人里地位较家生子与陪嫁还要低些,就这也过得比在人贩子手里好太多了,因此常怕哪天用不着她了就被转手卖出去。

      春嫂子笑道:“那绝不会,你别看咱们静姐年纪小,这一回也是一定要去拜访二房老爷与老孺人的。”

      华儿一愣:“怎么说,姐儿不是才周岁么?”

      春嫂子道:“待别人家,偶或有一丝半点儿的不到的地方也就罢了,待二房,那真是一丝儿不对也要叫人家笑话的。你知道二房的老孺人姓什么?”她淳朴的脸上露出一点崇拜与敬畏来:“姓阴!就是那个出过皇后的阴家。”

      一提到“阴”这个姓氏,最出名的必定是那位“仕宦当为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里的女主人公阴丽华,而南阳阴氏也的确是自汉朝开始就极有名气,至隋唐时候,阴氏一脉犹有阴寿、阴世师等名将与唐太宗的阴妃等人物。这样一家源远流长的名门,规矩必然是极大的。

      乔道静不由莞尔,心说赵老宜人那个脾气,必定是不肯在名门出身的妯娌面前丢了身份的。

      果然,春嫂子又道:“那一年咱们太太才过门的时候,见妯娌的时候预备的礼物不够多,就这点子事,叫阴家人嘴里嚼了好几年。因此从那之后,咱们家见二房那边就总是要准备得周周全全的了。你年纪小,不知道,往后可别在老宜人面前说错了话叫她不高兴,那时候才真是奶奶都救不了你了。”

      华儿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又道:“幸亏如今咱们老爷的官比二房老爷的官大些。”

      春嫂子一皱眉头:“你这小孩子家,嘴上没个把门的,怎地还踩着二老爷夸咱们老爷呢?去了二房那边可不许这么着了,仔细叫人听见了打你的嘴。”

      华儿一缩脖子,记住了。

      乔道静倒是听出来了点别样的意味:据说乔同知本人少年时候就考中了秀才,相比之下,他同胞大哥乔监生一直没能在科场上取得寸进,那么累世名门阴家为什么不把女儿嫁给显然是更有出息的乔同知,而是嫁给了乔监生?横竖都是下嫁,选个有本事的丈夫不好么?

      ·

      至七月里全家收拾好了东西往城里去的时候,她才真正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要是乔监生一直是这个身家,那可还真说不好是哥哥还是弟弟更有出息些了。

      无他,只因乔监生家实在是太煊赫了。

      有官爵在身的人家按制可以多修几间门房、正房等以显示自己的身份,平头百姓就没有这个待遇了。然而乔监生虽然只有一间门房,他家的墙壁却有足足的丈高,绵延得人都看不见尽头。墙顶上覆盖着黑瓦,外头刷得雪白,一整条街都被清出来用以迎接三房的人。至正门处,十几个年长些的男仆候着等待乔维岳,一个穿着绸子,头上还戴着几根银簪子的体面仆妇领着更多的小厮儿与丫头们来接赵老宜人、池氏与乔道静的轿子:“家里又修过一回,打正门儿进家太远了,太太、奶奶与姐儿别下来,我叫人把轿子抬进去。”

      乔道静还没为这等做派咋舌,那仆妇已经开始对三房过来的女使们科普了:“若要买东西,不消出门,叫一声,自然有人把东西送进家来挑;若要出门逛逛,先跟家里管事的说,我们好安排步障。”

      步障!乔道静这小土包子真要惊讶了,哪怕在物质极大丰富的21世纪,安排个几十米布放在路边挡土也不是寻常人家愿意掏钱的项目。何况如今是在古代,连侍女出门都给安排布匹挡着脸,这得是何等的豪富?这可是布匹是硬通货,能当钱用的古代,官方计量财富就是靠铜钱和布匹的!

      赵老宜人纵做过了心理准备,还是为这等气势所慑。池氏无所求,倒还不心虚气短,照着家里的旧做派温声道:“我们客随主便,那就都托给你了,”她顿一顿,似是想起这人是谁来了,“是志高大叔他们家的不是?”

      那仆妇笑道:“奶奶真个记性好极了,我们家那口子就是老爷跟前服侍的志高。那一年咱们在洛阳,奶奶正坐月子,我只跟您磕了一回头就去老宜人跟前儿服侍了,难为奶奶还记得我。”

      池氏一笑,道:“你这么个好模样儿,说话又爽快,谁能记不住你呢?”

      她们两个又聊了几句,轿子外头的轿夫已经换成了家里的健壮仆妇,自然有人去给雇来的轿夫结账。乔维岳去外头拜见伯父,女眷们往内院去,身后除了没留头的小厮儿们全都是女子,莺声燕语不绝,偏偏人人都泰然自若。

      乔道静心说,能把所有需要男性壮劳力的活计都换成女人来做,只是为了“男女大防”,这过得可不是一般两般的好,乔家三房、池家乃至于在京里做郎中、业务能力受到皇帝赏识前途无量的宋姨夫家,全都赶不上。

      风扬起轿帘一角,她借着池氏怀抱的掩护看了外头一眼,果然外头丫鬟养娘们穿的都是细布衣裳,偶然还有穿绸子的,这已经比很多小地主家过得都不差了。若在她见过的人家里作比,也只比廊下伺候鹦哥的丫头都能穿全套丝织品的荣国府差些罢了——但是人家是国公府,池家只是平头百姓,捐了个监生名儿而已。

      乔道静就在这种对金钱的纯粹的敬畏里跟着池氏下了轿子,又走到正房,门外的女使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上来见礼,喜儿与龄儿发见面红包都发了好久。忽然正房里一个身材极其曼妙、五官容光照人的少妇掀帘子出来了,满地女使们一下子老实下来,都叫道:“姿姨。”

      那少妇穿一身青莲色,明明颜色是素净的,人却凌厉美艳极了,连管家乔志高的老婆都上去赔笑道:“姿姨怎地出来了?我们正说要进去哩。”

      那“姿姨”笑道:“我又不曾怪你,急的什么。”眼波横扫,连乔道静这前世看惯了女明星的人都心中一动,心说:“这人是谁,好个相貌,好个气派。”

  • 作者有话要说:  愚蠢的作者忘记定时了……原谅我吧……这章底下再发十个小红包鼓励一下留言(求收求留啊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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