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糊涂人偏办糊涂事 ...

  •   池氏怀孕,实是个偶然事件。

      自来男女事总是这样,远香近臭。若娇妻冷脸以对,做丈夫的便忍不住殷勤些;若是做老婆的三从四德,那男人倒要嫌弃“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池氏自看明白了乔维岳的秉性,心里也渐渐冷淡下来,每日只管教导女儿而已。至若那狠心薄幸的丈夫、贪财糊涂的婆母,不过剩下点面子情,每日问问好罢了。

      赵老宜人还没觉出味儿来:“这个阿池,倒是老实多了。不像才嫁来那会子,指手画脚要管家务,成个什么样子。”实则那会儿赵老宜人年近花甲,池氏看自己是独子媳妇,怕婆婆累着,又看家人偷奸耍滑的多,实诚办事的少,赵老宜人统统分辨不清,因而帮忙而已。

      乔维岳心里倒还明白些:“您老总有无力的一天,设若不是阿池帮您,难道您要阿阴帮您?那可是伯母的亲侄女儿,总不如阿池在咱们家只有我一个依靠更靠得住些。”

      赵老宜人心里不以为然,只道:“你男人家懂得什么,去赴你朋友们的文会罢。”

      乔维岳自除了父孝便搬进城里乔家旧宅居住,连赵老宜人与池氏都在。尤其那间大宅子乃是五进的,一家三个大人平日里连面也不见,更少了吵嘴打架之机,偶尔阴八姐从二房来跟乔维岳献殷勤,池氏也免得跟她见面,少生不知多少闲气。

      他心里便有些愧对妻子似的,上街买了稀奇果子来家去看池氏:“奶奶做甚哩?”

      池氏正教女儿认字,乔道静已满三周岁了,越发显出聪明起来,不拘什么诗词、文章,腹内都有,乃是池氏平生第一得意。闻得丈夫来了,池氏也是淡淡的:“教静姐读书罢了,小孩子家,趁着年纪小,多认几个字倒好。”

      乔维岳便有些讪讪的,恰池氏已经把喜儿龄儿二婢与了他收房,他也不大拘束,随手将果子与喜儿拿了:“这是街口杨三老婆家卖的点心,我想你们平日在家也不大吃,还是我去买了来给静姐尝尝鲜。”

      喜儿将点心摆了盘,又配以花露、新茶,却只给乔维岳吃:“爷辛苦,您多用些。”实是因为池家家教严格,街上买的东西不知底细,从不许多吃,若有新鲜吃食家里做不得,也只许往相熟的人家买了来而已,女眷与孩子等体弱者尤甚,她万不敢将那边擤鼻涕边揉面团的杨三老婆做的东西给乔道静。

      乔道静道:“爹这些日子做甚哩?”

      乔维岳道:“与你几个世叔们做些诗会,你小孩子家也未必懂了。”

      池氏道:“爷在外头也休忒辛苦了,一家子仰着你哩。”

      她不过是随口关心,乔维岳却当妻子有意和解,当即笑道:“我不过与朋友闲聊,有甚辛苦?倒是他们外头有好些新诗出来 ,做得甚好,我念与你听。”

      他们两个新婚时候也是有些如胶似漆的时光的,且池氏大家闺秀出身,读书上比不过秀才举人们,与乔维岳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货色较一较高下还是没问题的。乔维岳心说:“八姐这上头就比不过越云,她总爱调脂弄粉,不如读书雅致哩。”

      他两人论诗,乔道静就在旁听着。乔维岳说个“九月西风兴”,乔道静就接“月冷露华凝”;乔维岳说个“嫌疑远瓜李”,乔道静也知道“聪明人知道防患于未然”。

      是以乔维岳惊喜不已:“静姐真个聪明极了!”又与池氏道:“若咱们与静姐生个兄弟,定与她一般。”

      池氏只笑而已。

      然而乔维岳毕竟是一家之主,一天两天池氏推着身上不好,要丫头们伺候他,十天半个月呢?总不能真个大耳刮子打女儿亲爹的脸,只得也与他合宿一两宿。乔维岳又是个贱性儿,居然觉着老婆不理他才是有趣儿,日日往池氏这里来。才出了乔同知的孝,不过两三个月,池氏与喜儿竟都怀上了。

      赵老宜人虽不喜欢儿媳妇装出来那个书香门第家小姐的样儿,然而有孙子了总是好的,也免了池氏晨昏定省:“你且歇着,叫喜儿丫头也歇着,与我生个大胖孙儿就比什么都强了。”

      合家欢庆之间,只恼了一个人,你道是谁?正是阴八姐。

      她也是个著姓之女,却因贪图姑母许的银钱嫁了乔维岳个白身做妾。阴家再是落魄,也是“往来无白丁”,人人身上有官有爵有功名,其中落差不啻于天渊之别。又且嫡姐阴碧经姑母调和,嫁了一个青年有为的举人,长得也甚好,又比乔维岳强不知多少,她更难受了。

      忽一日往来乔家,听见乔维岳喜上眉梢说“你云姐姐有喜了”,心里的酸水苦水直是忍不住要流出来:她尚在这里无着无落,别人却都各自有了归宿,如何叫她不难过?因此回了二房处就闹腾着要阴老孺人选日子摆酒请客,要风光进门,压那池氏一头。

      阴老孺人为难道:“你虽是我亲侄女儿,却不比那阿池是举人的妹子,五品官的女儿,你与岳哥门不当户不对的,怎好这样大张旗鼓呢?亲戚们闻说是纳妾的喜酒,怕也不肯很去吃哩。”

      阴八姐与阴碧父母早亡,其父尚亡在其母之前。因阴父是二十来岁上一病死了的,他又考运不好,连童生也未中得,阴碧姊妹两个在官面上只好是个“白身之女”,亏得有个做御史的叔父提携罢了。阴碧聪明些,被母亲教导几年也颇知些事,深知身份上的差距难以弥补,早早选了个读书人嫁了;阴八姐在这上头上就差了些,主母看顾亲闺女还看顾不过来呢,管她?遂从小立志靠着好颜色要嫁了好人家从此做富太太呼奴唤婢,结果就被姐姐与姑母活活坑到了著姓之后给个白身做妾的地步。

      如今又闻说自己连最得意的身世都比不上池越云个乡下丫头了,简直是晴天霹雳,还未张口说话,眼泪就成了串的珠子一样滚下来:“我……我竟还不如她?”

      她虽蠢,颜色实在是好。不说商丘这小城,便可着京里头阴家的女孩儿们比过来,也少有比她生得更好的。连阴老孺人看了都忍不住暗叹:“若不是实在扶不起来,送进宫里去做个娘娘也使得了。”

      如今美人落泪,如梨花一枝春带雨,又如海棠沾露迎风起,身边再跟上二三最近新给她买的娇俏侍婢,真个是“侍儿扶起娇无力”,裹在绣金并蒂莲水红纱衫儿里,下头系条雪白细褶子绫裙儿——难为她初冬时节穿这个也不冷——阴老孺人忍不住就依了她:“罢么,儿女都是债,我又没个亲儿亲女,可不就是为了你了么?我去与岳哥他娘说,看你什么时候过门罢咧。”实则她要是有个亲女儿,未必舍得闺女去做小。

      阴八姐含泪一颔首。

      赵老宜人巴不得一大笔嫁妆赶紧进门,笑得眼睛都花了:“她若过了门,就住第四进。如今家里第一进是会客堂,第二进是岳哥的书房,我住第三进,就叫八姐来住第四进。”

      阴老孺人道:“静姐与她娘哩?”

      赵老宜人一撇嘴儿:“她娘恁地古怪,非得自家住在最后一进,也不知岳哥怎地非得去找她,也不方便。”

      阴老孺人心说原来如此,怪道八姐又闹腾哩:“越云古怪些,也只好你做阿家的容着她罢咧。横竖到时候八姐住得近,你也与她说说话,她也能服侍岳哥,如今越云有了喜,岳哥总得找人服侍。”

      她是要阴八姐趁着乔维岳独身的机会快快怀上一个孩子好续二房的香火,赵老宜人却心疼儿子没有人服侍:“静姐她娘怀孕哩,我还说要给岳哥找两个伺候的人,如今八姐来了,又不似越云那等不贤良,这事倒好交给她操持了。”

      阴老孺人好悬没有骂出来,只悔自己怎么看中赵老宜人愚蠢好拿捏,因而非要从她们家过一个嗣孙,为此不惜把阴八姐都赔了进去。只得糊弄道:“且看罢,八姐也带着好几个丫鬟,也都可用的,岳哥必定喜欢。”

      赵老宜人喜欢道:“我说你是个灵透人儿,果然比池家那伙子知事千倍万倍,似池家那老虔婆儿闻说要给女婿纳小,怕不要跳起来哩,那等嫉妒,怎是个做人老婆的样子!”

      她说得起兴,忘了阴老孺人也深恨家里的妾室,一刀又一刀直插在阴老孺人的心上,阴老孺人听得吐血,只得道:“天晚啦,我也不虚留你了,过几日挑了好日子咱们就办事儿就是了。”

      ·

      因此是年冬吉日便纳新娘,又因新娘乃是大族阴家的女儿,自带许多陪嫁,几十上百抬家具、衣料乃至于日用品,将大路堵得满满当当。路旁百姓皆驻足看起了热闹,倒叫那些抬东西的脚夫走得更抬头挺胸了些。

      其中一个看热闹的闲人疑惑道:“乔家的爷们娶新妇,想也只有三房那一支能有这个排场了,只是他们家大奶奶甚时候去的?我竟没瞧见丧事。”

      却不防身边一个小丫头恶狠狠“呸”了一声,倒唬了他一跳。那小丫头怒道:“我们家奶奶活得好好的,你才死了!”语毕气冲冲去了。

      旁边这才有方才没来得及插话的闲人哈哈大笑道:“他们家大奶奶自然不曾发丧,这一个抬进来的,名为纳妾,实则是兼祧的他们二老爷家的那一房的媳妇哟!”

      那闲汉这方恍然大悟,艳羡道:“二房偌大家业,如此可要全落在了三房的手里了,那三房的五爷又有钱财,又有新老婆,如今不知怎样快活!”

      另一个闲人笑道:“从来有钱人最没规矩,如今他们家娶了两房媳妇,妻贫妾富,还不知道将来要鸡吵鹅斗成什么样,纵快活,也不过就快活这一时罢咧!”

      却遭旁人挥手道:“去去去,人家那般富贵,总比你穷汉一个不知讨不讨得起老婆强得多。”

      又有人道:“那小丫头方才说什么‘我们家’,怕不是他们家池大奶奶身边的人,如今乔家里外都欢天喜地,怕只有他们家池大奶奶那里哭得瞎了眼罢。”

      却说方才骂人的那小丫头气冲冲一路往乔家老宅走,及至门前,看见几个门上的老婆子在那里堵着门围坐躲懒方才忍气收了怒容,改换笑脸道:“妈妈们大喜!如今不知新奶奶到了哪里了?我们奶奶叫我紧着买几朵花儿回来戴,好去与新姨奶奶道个喜哩。”她咬着牙将“姨奶奶”三个字咬得重重的。

      那几个老妈妈只顾自家吃酒闲磕牙,半晌,方有一个转回脸来笑道:“这不是静姐身边的英姑娘么,怎地,大爷不曾给池奶奶买些首饰回来?”也不等英儿答话,便又笑道:“是了,新奶奶那里好大一场婚事,耗的钱多着哩,是该在池奶奶这里省俭些了。”一群吃醉了的老婆子们便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英儿气得脸颊涨红,眼里几乎要流出泪来,却听得宅子里头重重几声脚步,走出个穿粉红绸子袄的年轻女子来,众婆子还未叫人,那人已笑道:“妈妈们好热闹,里头老宜人与老孺人正忙着,我也忙得脚打后脑勺,却原来妈妈们倒比我还清闲了。我这就回禀监生去,是该给妈妈们找些活计了,青天白日在这里闲坐,没得叫人嚼我们家的舌根子,说我们家的女人都懒得不抽不动弹。”给英儿丢个眼色,扭身就走。

      那群老婆子们这方怕了,都陪着笑起来与那年轻女子赔礼道:“我们吃醉了酒,一时胡说八道,姿姨可别和我们一般见识。”又扯她也坐下来吃几盅酒。

      冯姿哥冷笑道:“妈妈们都是老孺人手底下得力的人,我懂些什么,也敢说你们的不是!”不等老婆子们再说,四下扫视一圈,“我劝妈妈们也小心着些儿罢,须知祸从口出!池奶奶再怎么落魄,也是先头三房老同知亲自往池家替五爷求来的媳妇,也是五品官的闺女,举人的妹子。在主子里,人家是小辈儿,不敢拂逆了伯母与婆母的意思,在底下人里,她还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她发一句话,收拾不了大人物,难道还收拾不了小人物吗?”语毕也不多留,一牵英儿,自袅袅婷婷往三房那边去了。

      至池氏房门外边,冯姿哥方住了脚,低声道:“一会儿把脸色收一收,你们奶奶今儿心气正不顺,不要再叫她难过了。”

      英儿答应了,又道:“姿姨,方才那群老婆子们说的话好难听,咱们明明听见了她们那些浑话,怎地不回去禀给咱们老宜人,好教她也知道知道奶奶的苦处?”

      姿哥无奈道:“傻子,你与你们老宜人说了这个话,她要不要给你们奶奶做主?”

      英儿道:“自然是要的,不然岂不是坐实了她为了二房的家业想换个儿媳妇的话了么?”

      姿哥往她后脑上轻轻打了一记:“那不就是了?这等难听的话,闹大了还不是你们奶奶没脸!”

      英儿一缩脖子:“姿姨说得是,我再不提这一桩了。”

      姿哥又不放心地教道:“你再碰见今日这样不长眼的,就问问他们:池奶奶处置主子不容易,处置底下人还不容易吗?他们自然就散了。池家老爷在外任,两个爷也都去了京城备考春闱,如今你们奶奶没人撑腰,正是难做的时候,一切以少生事为要。”

      英儿点点头,冯姿哥道:“我走了,老孺人那里知道我与你们好,看我不在,怕要发作我哩。”

      英儿目送她走了,方去推池氏的房门:“奶奶,花儿买回来了,因没有新鲜梅花了,买了几支绢花,有红的,也有黄的。”

      屋里数个女人分宾主坐着,眼圈都红红的,唯有一个脸上并无半点泪痕,虽肚腹大了,却脂粉服帖,插戴整齐:“回来了?怎地这么慢?我都已妆扮好了。”

      龄儿心里已猜了个八分,因笑道:“这丫头本就走得慢,她又要绕路去买绢花,可不就更慢了么?奶奶休与她计较了,我替奶奶簪上花儿来是正经。”便挑了枝大红色的,欲替池氏簪上。

      池氏却道:“今日阿阴入门正是穿的一身浅红色,我再这么着,岂非有意要压她一头?显得我不贤德,她们又有说道了,拿那黄的来我戴罢。”

      喜儿正大着肚子,闻言心头一酸,又把那眼泪强咽回去:“奶奶的心,爷迟早有一日会知道的。”

      池氏却嘴角一翘,似笑非笑道:“我倒宁愿他不知道哩。”

      众女人半晌无言,都以为她是伤心得失了魂,待看着龄儿默默替池氏戴上花,池大奶奶便在侧含泪道:“早以为你阿翁是个明白人,他的儿子也必定明白,如今方看出来,咱们都走了眼了。岂有老婆怀着孩子,男人不说体贴,却要大张旗鼓摆酒请客纳妾的呢?他这是要打谁的脸?”握着池氏的手,低声道:“委屈你了。”

      池氏安慰道:“这事原是二伯家挟恩在前,大爷与阿家他们母子不过是顺水推舟,坐收渔利罢了。所幸阿阴入门只是为妾,倒还有我喘息之地。”

      池二奶奶道:“你阿家也不是什么好性儿的人,大前年你过门一年就生下来了静姐,多么顺当?偏她多事,嫌你没生个小哥儿,要给静姐她爹纳小,亏得那时候你阿翁还在,压住了。如今你阿翁的孝才满,果然她又作起妖来了!”

      池氏叹了口气:“阿翁只有二伯一个亲兄弟,二伯当年也千里迢迢去替阿翁收了尸骨,这原是大恩,我们不能不报。偏我如今肚子里又有一个,没力气理会他们,只得暂按下罢了。”

      几人正说着话,却听外头道:“静姐来了。”忙道:“把她抱过来。”龄儿去了。

      片刻,抱回来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因是她父亲的喜日子,穿了一身大红的绸子袄,耳朵上塞着两颗小米珠,胎发结成三鬟,皆以红绸带束着,眉心以胭脂点一颗痣,益发可怜可爱。

      池大奶奶接了静姐,不由喜欢道:“我们姐儿还记不记得舅妈呀?”

      乔道静笑而不言,只往池大奶奶脸上亲了一口,把池大奶奶喜欢得无可无不可,抱着又亲香了好一阵子。池氏只是笑看着,半晌,方道:“新人快过来了,我得去观礼。”

      池二奶奶叹道:“千想你离,万想你离,只得看在孩儿面上罢了。”

      池氏也微有郁色,半晌方道:“留我儿在后母手里,我更不忍心,只得暂与老奴虚与委蛇罢了。”其实乔维岳今年也不过二十几岁,绝不到言老的年纪,只是蔑称罢了。

      众人皆叹,又各自整理妆容衣着,外出观礼去。

      一片乱糟糟之中,只有乔道静微阖上双眼,靠在龄儿肩上,似无所觉。

      英儿是小姐贴身伺候的丫头,便给静姐也套上个小小的斗篷,遮住头脸免得受风,又柔声道:“姐儿饿渴不?想便溺不?”

      乔道静道:“都不要,一会儿龄儿姐姐放我在椅子上坐一下,你也累了。”

      龄儿欣慰道:“还是姐儿体贴,我不累,姐儿轻着哩。”

      乔道静便也不说话了。

      一时众女人都到了正堂,乔家纳阴八姐礼节之隆重,只比当初池氏过门差着一丝儿罢了,乔维岳的亲生母亲赵老宜人坐在上头座位上,还笑得满脸开花。

      池家人愤愤地看着礼毕,池大奶奶忍不住道:“好个俊俏新娘,倒比别人家的正房奶奶也不差哩,给了静姐她爹,原是他有福。”

      阴八姐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夫君是五品官员之子,比自己父亲还强些,姑母又给了许多陪嫁,且说将来若生了儿子更有金山银山。所唯一可恨者,唯有入门是妾一桩而已。虽然阖乡里都知道自己是兼祧的平妻,然而律法上还是妾室,实是平生憾事。更兼二房虽然遍邀亲朋好友,然而闻说了这等乱事,但凡略有些良心的都不肯来,连亲姐姐阴碧,也只自外县送了点添妆来,自己却是假装没有这门亲戚了。

      如今闻得池大奶奶刺了一句,难为阴八姐牙都要咬烂了,竟还能忍着怒气含泪与池氏见礼:“姐姐。”赚足了围观众人的同情。更道:“妾身出嫁从夫,只听夫君之令行事罢了,却不敢说什么‘正房奶奶’的话了。”

      池氏比她还能装相,令人搬去了屏风,却是一身淡色衣裳,不与新娘子的水红衣裙争锋,回礼道:“妹妹。”配着她半弃妇的身份,更叫远近亲戚怜悯了。

      一时开宴,客人都在外头吃喝起来,乔维岳与乔监生招呼官客,阴老孺人与赵老宜人招呼堂客,池氏嫌在外头惹来一身眼光,领着女儿托词有孕身子沉重躲到后头去了,人都理会得,也不拦着,池母随着去了。

      外间只有乔、阴二家的亲戚们与池氏几个近亲而已。

      座中一个乔家本家的族老之妻便低声与素来交好的池家人道:“你们家今日真是委屈了,这等挟恩无礼之事,便拒了二房也不敢说些什么的。”

      那池家人“嗐”了一声,也不答话,只是苦笑道:“我们家的姑奶奶拒了又怎样呢?她上头还有阿家与夫君压着,拒了一次,还能拒第二次吗?”

      乔家族老之妻也叹了口气:“阴家也造孽,好好的女儿,与人做二老婆,总都是吃苦受气罢了,连个正经亲戚都不算,图的什么呢。”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