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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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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十一点,一轮圆月当空,温润的光华穿透淡淡一层薄云,昏昏洒在地面上。
超能力者监管部门psi刑侦科的审讯室门口正站着两个人,前面那位身材高大,小麦色的肌肤在薄薄的月光下依旧闪耀,他右眉骨处有一道明显的伤痕,斜斜刺下来让这张本就不和善的脸看起来更凶恶几分。
不过光听他说话确完全是另一种感觉,絮絮叨叨,完全像个老妈子。
“柚子…不是尤梓意同志,你别紧张,按照正常流程,你完全不要被移交刑侦科,只是因为危险评级达到sss需要通知监管人,而恰巧你哥又是咱们这儿科长,所以才送过来,也就是说啊,就算进了审讯室,也只是家事而已,放一百个心吧!”
被叫做尤梓意的男孩,亦步亦趋跟在林然身后一步的位置行走,他年纪不大,仍旧是透着少年感的单薄身材,但是神情恹恹的明显少了几分少年的活力。
两人进了审讯室,这地方四壁空空,吊着一个僵尸帽似的小灯,十分压抑。林然还在东拉西扯地说话,完全不是带嫌疑人进审讯室的架势,反而像带自家弟弟参观。
“林然哥。”尤梓意蓦地打断他,“我哥他,为什么没来?”
林然笑嘻嘻地看一眼时间:“嗨!你还不知道吗?因为禁药的案子,老大最近一直加班,特忙,大概是耽搁了。”
听到禁药两个字,尤梓意脸上显现出不自然的红晕,他低声说:“我打伤的人就是一个服用了禁药的超能力者,我跟了他七个小时,他差点伤人,我制止了他…”
但想到后面的事,刚刚提起的情绪又落了下去,肩膀肉眼可见地垮下去,他颤抖地舔舔唇:“后面的事…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林然见男孩额上浸出一层薄汗,心疼地想拍拍他的肩安抚,但刚抬起手就被尤梓意避开。
尤梓意连退了三步,有些慌张:“然哥,你现在碰我,很容易骨折的。”
尤梓意并不是在夸张,他是个超能力者,十岁时就被发现双眼能够透视一切生物体内的情况,天生就是当医生的料。他的父母都是供职于psi刑侦科的超能力者,优越的能力加上幸福的家庭,小尤梓意一直过得顺风顺水。
变故发生在他十三岁那年,一场任务中,尤家父母双双牺牲,尤梓意成了孤儿,而祸不单行的是,在父母去世后的第三天,小尤梓意发展出第二种超能力。
这在整个超能力史上都是极罕见的,无数psi研究员的精密监控下,psi官方定论“能力二为能够移动任何重量的物体,但是发展不良,无法掌控。”
准确的来说他只能掌控用,却无法控制不用,无论是在有意还是无意的情况下,只要他使用了超出普通人极限的力气,就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收住力气,寻常的握手拍肩,在尤梓意这里,都可能给对方造成致命危险。
比如刚刚,尤梓意跟踪的那个服用禁药的超能力者能够制幻,导致一名公交车司机非得要带着全车的人去河底参加赴死party,尤梓意钻到车底拖住了公交车才阻止了这场悲剧,接着,他格挡致幻超能力者拳头的时候,稍微碰了一下就把人碰到粉碎性骨折。
尤梓意慌张,见制幻超能力者疼得惨白一张脸还要去掏手机,就想帮帮他,结果又把人的另一只手弄骨折了,还顺便捏碎了一部手机。
当时那人几乎是膝行着远离他,尤梓意本能地向第三方求助,结果一抬头就看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一车人,在视线相接的一刻,有几个甚至惊恐得翻着白眼厥过去了。
尤梓意:“……”
不过他也能习惯了,反正自从十三岁那时开始,明明每次做坏事的不是他,最后被当成怪物的也会是他。
尤梓意现在回想起十三岁时候,仍旧会觉得兵荒马乱,他失去了最亲的人,然后又发展出一种能力隔绝了所有想亲近他的人,差点就没把注孤生三个字刻在脸上。
林然敲头:“对,你瞧我这记性,这时候只有老大才能碰你,一忙全给忘了。”
是了,这鸡儿人生勉强算仁慈,还替他留了扇小窗可以逃生。
林然口中的老大就是时任襄城psi部长兼刑侦科科长,被誉为最强超能力者,当年走到窗前亲手把尤梓意带出来的,尤梓意的监管人,单司煜。
尤梓意无法控制能力的时候,碰到别的任何人任何东西都是灾难,除了单司煜。
单司煜不会被他伤到,而且只要接触到单司煜,他很快就能感觉到身体发生奇妙的变化,胸腔处紊乱的气流突然都从暴怒的狮子变成温柔的小猫,乖顺地朝着正确的方向流动;宛如被碾碎的肌肉和骨骼瞬间停止呻吟,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单司煜的怀抱里,呼一口气都觉得神清气爽,很快他就会从一个怪物变回正常人。
单司煜是最强大的超能力者,他的超能力是能够印刻任何一种超能力;而尤梓意是最麻烦的超能力者,凭借着单司煜口中印刻而来的微不足道的能力勉强活得像个人样。
哥哥收养他,教育他,照顾他,一直很疼他的,所以哥哥为什么还不来?
尤梓意想想觉得委屈,因为禁药瓦宁的案子,他已经一周没见过哥哥了,就算他现在这般狼狈,也还是不足以让哥哥抽出一点时间吗?
他明明是为了哥哥才这么狼狈的,像个疯子一样蹲守在街口,他不是psi的成员,没有配备侦查工具。只能凭借着能够透视的本领,瞪大长满红血丝的眼睛审视每一个过路的人。
服用禁药的超能力者会产生幻觉、难以控制情绪,所以脑内有块神经区域将不可避免的胀大,那么微小的变化,不聚精会神根本发现不了,他生怕多眨一次眼就错过了其中某一个,他不擅长和人交流,明明很害怕,但是为了哥哥,被围观也可以坚持。
尤梓意眼眶微红:“林然哥,能麻烦你去跟哥哥说一声吗?我很疼,我身上……”
“现在知道疼了?”
铁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进来。
男人轮廓十分深邃,没有表情的时候莫名给人一股压迫感,他的眸子比夜间的大海更深沉,平静背后蕴涵的风暴能在瞬间将所有人刮走,只是一瞬的凝视已经让尤梓意不安到了极点,自己仿佛变成一块白水豆腐被搁在马路边上经受山体滑坡的洗礼。
尤梓意不禁打了寒颤:“哥…”
单司煜没有看他,拉开椅子坐在了林然旁边:“问清楚了吗?”
林然点点头,把记录簿推过去给单司煜:“和张警官带来的案情资料一致,当时情况危急,逼停公交车,制服超能力者,哪一件没及时做到,后果都不堪设想。”
单司煜微眯起眼,嘴里叼着的烟因唇角一勾而朝旁边歪斜:“照你这意思,我不仅不能罚他,还得表彰他见义勇为咯?”
林然看似陈述事实,实则暗戳戳帮人求情的行为被无情戳穿,他心虚地摸摸鼻子:“我不是这个意思…这……”
单司煜轻扣桌面:“这块区域谁负责?”
林然说了个名字。
“那名超能力者服药之后至少在这片区域闲逛了七八个小时,他们毫不知情,是干什么吃的?”
“主要这类思维型超能力者发病的时候也不太明显……”
单司煜打断他,冷哼一声:“不太明显就不用管了,要是每一个都等出了事才发现,psi离被拆也不远了。”
超能力者的信息对普通民众现在还处于封锁状态,他们处理任何事都必须慎之又慎,否则很容易造成整个超能力团体在与普通人类的谈判桌上毫无话语权。
林然在记录簿上划了一笔:“我明白了,我去跟轻舟说一声。”
“嗯。”单司煜面无表情地看着尤梓意,“追责到个人,让她尽快把通报做出来,出去吧。”
“好…诶?”林然疑惑,就这样结束了,那还大费周章把小家伙带审讯室来做什么?就吓唬吓唬?
单司煜蹙眉:“人前教子,背后训弟,他好歹也成年了,我家家事你还要参与?。”
“没有没有…”林然十分上道地收拾东西,“老大,我出去帮柚子办手续。”
铁门哐一声合上,两人对视一眼,落针可闻。
良久,单司煜弹了弹烟灰:“很不安?怎么了?”
尤梓意背上浸出一层薄汗,哥哥的确没罚他,但是特意把他叫过来听这段话,意思就是告诉他,如果七小时前他及时联系了psi的区域巡警,事情很快就会解决,不会有今晚的乱子,也不会有人因此受到责罚。
他脸上蒙上一层耻辱,低着头,说话声也磕绊起来:“哥,对不起,我没有听您的话。”
“哦?”单司煜眯了眯眼,“哪句?”
“永远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我做了多余的事,给大家添麻烦了。”
“但是,这个麻烦不会轻易停止对吧?”单司煜摆摆手,换了个坐姿,“小意,你每次道歉都很快,但是下次还是会照自己的想法做事,自从你没考入psi之后,这已经是第多少次做危及生命的事情了?”
“那是因为!”尤梓意突然激动起来,但是对上单司煜的眸子,他又觉得委屈,嗫嗫喏喏,声音染上了一层哭腔:“那是因为,我真的很想和您一起共事……”
可是哥哥不会让的,哥哥始终看不上他,也对,麻烦就是麻烦,就算考试考得比任何人都好,也是一个有缺陷的,随时可能失控的麻烦。
眼泪滴在手背上,尤梓意越发觉得自己不争气,明明在别人面前从来不会哭的,再委屈也不会的,可越是在最想表现好的人面前,总是越失控。
“对不…起,以后不会……”
“别装乖!”
单司煜打断他,显然对这个反应并不满意,他蹙眉,手指轻扣桌面。他最后吸了一口烟,将烟蒂掐灭,才朝后靠在椅子上,拍了拍大腿的位置。
尤梓意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现在也可以吗?
...只有小时候每次他无法控制能力的时候,单司煜才会把他抱在腿上。
他忙朝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他看着胸口像打翻了一坛陈酿巧克力似的暗棕色污渍,动了动光溜溜的脚丫子,反正鞋都脱了……
他小心翼翼地脱掉外套衬衣和外裤,穿着打底小背心挪到单司煜面前,坐在他腿上。单司煜搂着他,搓搓他的手臂:“掉在水里冷吗?”
“风吹的时候,有一点点。”
单司煜又把他搂过来一些:“身上还疼吗?”
尤梓意乖巧地摇头:“不疼了,您抱着我,气顺过来了,就不疼了。”
单司煜拨弄着尤梓意的额发,明明是极温柔的动作,眸子里却鲜有温度:“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你父母的事,他们生前就任在什么部门以及他们是怎么牺牲的。”
尤梓意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更靠近单司煜的怀抱,他点点头:“您说过,我也从未忘记。”
“就算记得,也想来刑侦科?”
尤梓意没有犹豫,轻轻点头。
“好,我明白了。”单司煜抿唇,“明晚在南方酒吧有一个行动。”
“既然这么好奇,我就给你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