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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仙人跳跳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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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有个奇怪的特点,叫弱势传播。
平时处在绝对强势的人,在网络舆论面前,常处弱势;平时处在绝对强势的人,抱团起来却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这也是X公司这波公关的阴毒之处。如果去diss程璐瑶,还要纠结在有没有性侵石锤的泥淖里,可找个流量小生来diss就不一样了。
明明是红透半边天的相声演员,让传统文化走进年轻人群体的代表人物,百万粉丝追捧的正能量偶像,就因为粉丝护着招了恨,一朝出了黑料,被千万普通网友推倒狠踩,内容传播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今晚顾明堂和张陆青在朝风社的小剧场里有演出。
一堆眼睛看着,却是在等着他们的公关发言,大部分人都认为他们铁定会取消表演。
结果他们演了。
程璐瑶在台下,如坐针毡。
今天她跟部门老大请了假,基本上是在手机边守了一天。
刚刚收到的派出所的消息,简直让她一颗心如坠冰窖。
他们出事时所乘车辆的行车记录仪,在她上车之前,已经被人为破坏,陈总这个糟老头子老练得很,决定做下事情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消灭一切证据。
警察刚刚封锁了路口,去附近社区保卫科取监控的路上这点时间,社区监控室已经被盗,整片街区监控记录全部遗失,监控设备也被人为破坏,据说,正在抢修。
整个过程中唯一的视频资料来自陈总司机的手机,视频内容是顾明堂抱着程璐瑶安慰,然后程璐瑶说了一句话,顾明堂窜出去,拦在了车前,致使陈总司机紧急刹车的过程。
这段仅有的视频资料已经被网友(或者说是X公司的水军)玩坏了,配上了各种各样的字幕:“人都上了,钱呢?”、“少五千万咱没完,谁都别想走”、“上市公司,不要玩火,今儿睡了我女人,不赔一亿让你们股价跌十亿”……
程璐瑶自己也被疯狂人肉,此刻穿了一身男装捂得严严实实坐在台下,还是不能保证不被人认出来。
她大脑疯狂运转,思考如何破局,想来想去,忽然想起一件事。
有段时间有篇文章朋友圈爆红,说的是人在手机旁边念叨什么东西,第二天各大媒体和购物APP们就会给你推送什么。说的有点危言耸听,意思是人时刻处在监控之中,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可这说的如果是真的,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手机里面,其实有可能存在案发当天的音频资料呢?
她迅速联系了自己一个学计算机、现在正在某大厂做开发的师兄,可师兄几句话像凉水兜头浇下:“某某逊之前就是因为给警方提供了杀人案中的音频资料,现在正被用户疯狂质疑隐私保护问题,非死不可大佬因为收集用户信息都快非死不可了,这风口浪尖上,哪个厂肯承认自己监听用户手机?是手机厂商还是APP?开后门这种事是可以往外说的吗?大厂不承认,就算黑客给你读取出来了,又怎么算呈堂证供?”
程璐瑶还是抓住了其中的有用信息:“所以说其实手机厂商和APP就是有监听我们手机的,对吗?”
对方死一般沉默,这种事,涉及行业禁忌,估计他已经在后悔刚才说这么多了。
“好的师兄,谢谢,这段对话我绝不外传。给你添麻烦了。”
对方发来了一个表情:微笑中透露着疲惫。
下一个表情:微笑中透露着心疼。
“摸摸头,要挺过去啊。”
程璐瑶强忍眼泪,跑去找了另外一个计算机系师兄:“学长,有相熟的黑客吗?介绍一个来方便不?价钱好谈。”
东北程序猿言简意赅:
“安排上了。”
另一边,相声,也终于开场了。
张陆青孤孤单单一个人站在桌子后面,跟观众们打招呼。
顾明堂呢?
顾明堂也上台了,只不过一直蹲在舞台一角。大幕拉开,他抱着头,开始蛙跳。
张陆青一个人站了半天,感觉不对味,左右看了看,才发现顾明堂跟那儿跳呢,赶忙上去推了他一把:“您怎么回事儿,这儿演出呢这儿!”
顾明堂蹲着,依旧抱着头,抬起头露出了个诡异的笑容:“我仙人跳呢。”
包袱一下子就响了,底下观众有的立刻笑出了声,有的直接抹起了眼泪——抹眼泪的多半是小姑娘。
“仙人跳有您这么跳的吗?”张陆青崩溃,“您这是□□跳!仙人跳是一种局,骗人的,知道不?”
顾明堂瞪大了无辜的双眼:“不知道。”
“仙人跳,就是利用美色引人上钩,从而讹诈钱财的这么一种骗术。”张陆青两条眉毛上下翻飞,在“美色”和“骗术”两个词上狠狠咬着重音。
顾明堂“哦”了一声,缓缓站起了身,捋了捋头发,旦角的身段使起来,一个眼神端的是风华绝代媚态丛生:“用美色呀。”
他这一捋头发,三分仙气,七分妖气,台下观众轰一下子就炸了,一帮妹子嘶声力竭喊着“老公泡我”、“求翻牌”,结果里面好像还混着几个男声?
“您看我这样的,去搞这个,有人上钩吗?”
张陆青一扬下巴:“想上钩的正跟底下排着队呢。”
“哦,那下一步,讹钱,怎么搞?”
张陆青无语:“这怎么就下一步了?想做局,您得有个搭档吧?”
“那就你吧,老搭档了。你办事儿,我放心。”顾明堂很随意。
“有我什么事儿,人家微博上都说了,是你和你女朋友合谋做局。”
下面潜伏的媒体朋友们精神一振——这黄牛票钱花的值了!戏肉来了!
“我为做这局我还得有一女朋友?”顾明堂一脸诧异。
张陆青眼一瞪:“那您以为呢?”
“行。怎么做,您教教我。”顾明堂相当谦虚。
“事先您总得有点儿准备吧?”
“准备什么?”
“最低得给你女朋友扮上。”
“扮上?”
“怎么着也得弄一黑丝,配一双细高跟儿吧?再弄身小西装,收腰的那种,里面裙子胸得低……”张陆青越说越猥琐。
顾明堂摇头:“您这要求忒高了,这身儿我女朋友可穿不了。”
“这身儿都穿不了您怎么仙人跳?行行行,那打扮得清纯点儿也行。”
顾明堂认真地回忆了一下,然后说:“穿一身冲锋衣,算清纯吗?”
张陆青嘴角抽搐:“别闹。”
顾明堂一脸冤枉:“不是我让的呀,那视频上不是很清楚,她就穿了一身冲锋衣。”
张陆青猥琐笑:“那里面是不是低胸小黑丝,你老实招来。”
顾明堂拿出手机,给张陆青看派出所留档的照片:“您看好喽,里面是高领毛衣,冲锋衣拉链开着,很清楚。”
张陆青磕巴:“要,要是修身的,也还行。”
顾明堂笑了笑:“直筒的,跟面口袋差不多。”
张陆青挣扎:“那她下半截总得穿诱惑一点儿吧?黑丝有没有?”
顾明堂笑得佛光普照:“运动裤。”
张陆青无语凝噎:“就这,仙人跳?有您这么不敬业的吗?”
顾明堂冲台下观众耸了耸肩:“所以说,现在微博上的我,是一个靠穿着一件面口袋似的破毛衣,外面套着冲锋衣的女朋友去下套,自己还冲到车前面碰瓷的智障,是这个意思吧?”
张陆青转身问台下观众:“大伙儿说,他至于吗?”
观众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不至于!”
“顾明堂,我养你!”
人声渐歇,张陆青却掏出了手机,翻开了微博:“你们说‘不至于’不好使,人家有原因,这上面不是说了吗,顾明堂,原名顾锦川,失信人员,俗称老赖。你们顾哥哥欠着好几千万的外债呢!前几年抓的松,他逍遥法外了一阵,还跑到咱朝风社说相声。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失信名单天天公示,他怕哪天把他也公示了,这不就没法儿混了吗,想赶紧把窟窿填上,才出此下策。顾大少爷,解释解释吧?”
顾明堂收敛了玩笑神色,认认真真迈着四方步走到了话筒前。
“金猴贷,是我大二那年和朋友合作创立的公司。那个时候根本不太懂互联网,就听同学说什么区块链呐,什么互联网金融啊特别火,就跟几个学金融的朋友,凑了几十万,找了个外包公司,做了个APP。”
张陆青:“这您也敢干。”
顾明堂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当时那几个朋友说自己有全职工作,不好做法人,我觉得大家都是兄弟,不应该这么计较,就自个儿当了。”
张陆青:“嚯!”
顾明堂笑了笑:“您别说,这玩意来钱真快。”
张陆青:“骗来的可不快!”
顾明堂一脸认真:“哥儿几个都说,公司这么红火,那得扩大经营啊!”
张陆青:“还扩大呢,还想骗谁去?”
顾明堂无奈摇头:“后来他们去搞海外业务了,钱搞到海外去了,人也都到海外去了。”
张陆青:“骗你呀合着?”
顾明堂冲他点了点头。
“然后公司就被举报,紧接着被查封了。我真傻,真的,我还以为他们拿着用户的钱是真要做投资赚钱,结果他们可不是做投资,都投资到他们自个儿身上了,大游艇,大别墅!住得倍儿爽。”
张陆青:“您还管人家爽不爽呢?你这儿背多少外债了?”
顾明堂掐着手指头:
“当时欠下的数字是三千五百多……”
“三千五百多?够发清洁工一个月工资吗您?”
“三千五百多万。”
“嚯!”
“还了大概三年。去年年末,才完全还完。”
“合着您还真当了三年老赖。”
“没有,失信的前提条件是拒绝偿还债务,我父母在第一时间抵押了家里的房子帮我还,我也一直在还,所以我没有上过失信名单。我不知道网上的失信名单里面是哪位,如果不是P的,那可能是重名吧。”
“要真是重名儿可够巧的。”
“可能我最近水逆吧。”
“去!”
结果台下忽然有人喊出声:“既然您说您的债务去年年末才还上,那您能解释一下刚刚网上传出的您在去年五月份购置了一栋价值过千万的学区房的事情吗?”
这显然是个记者。
全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