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罪画[末世]》南淮羽

96、无名男尸(七)

　　江水安静沉谧，他们两人顺着湿地滩骑行了很久。终于，淳于桓停了车，提下外卖袋朝一处靠近江岸的未开放湿地滩走去。

　　月光照在紧邻江水的湿地芦苇上，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芦苇叶和细竹微微摇晃，周围一片细碎的江浪吞吐声。

　　因为长久暴雨，自从来到硐山，苏萤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美的夜景。她一时玩心大起，踮着脚尖快步走在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在湿地滩上绕着水潭跑来跑去。

　　她穿着黑丝绒的玛丽珍尖头绑带鞋，踮起脚尖时绷紧的小腿线条修长优美，纯白一片的医师服下摆在空中飞旋，落满月光。

　　芦苇叶在月光下低低摇动，突然，女孩扭过头冲身后穿着黑风衣的男人笑，扬起微红的脸张开双手，用力挥了挥清喊。

　　“淳于桓，我们要去哪里？”

　　她清浅眸中倒映出了淳于桓高挑的身影。他有一瞬间顿住了，然后深深地望着面前的苏萤，抬手指了她身后的一个方向。

　　他说了什么。

　　恰起的风吹乱了她散开的长发，苏萤眼前被凌乱的发丝遮住，看不真切，仍旧挂着笑容，眯眼抬了手想要将面前的发丝拨开。

　　“看，在那里。”

　　她的肩头突然被人温和地揽住，男人压抑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用泥瓦与竹排搭建成的吊脚民寨小楼沉默地伫立在江边，楼房已经破旧随时可能倒塌，倒映出的影子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这是什么地方？”她问。

　　没有回答，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衣落在了她身上，她背对着男人，鼻间顷刻有淡淡的桔梗和黑云杉冷香萦绕。

　　淳于桓脱了风衣罩在苏萤身上，他站在芦苇丛中，弯腰俯身替她披好。

　　“等下过去，你就知道了。”

　　苏萤怔怔地站在原地，转过身。

　　她看着那张一直冷淡克制的脸在自己面前低垂放大，深邃的眸色专注，只是注视着自己快要冻红的肌肤。

　　“苏医师有时候真是像个小孩子，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他有点心疼地低低地说，将略显宽大的风衣领口认真扣好，随后摘下黑手套，双手从下轻握住她冰冷的五指，拢在手心举起。

　　苏萤一时忘记了挣扎，任由对方垂着看不清神色的眸子，在她面前弯下腰替她暖着。

　　无比明亮的月亮就悬在他们头上，淳于桓轻缓的温热鼻息如图枯蝶振翅般冷清地扑在她僵硬通红的指尖。

　　他里面也只穿了一件薄款的高领修身单衣，灰色料子松松地坠在他的身上，衬得整个人禁欲克制。

　　他暖完了之后又抬手，将一缕苏萤没来得及整理好的碎发掠在耳后，看着对方还在发愣的神情，意外觉得有趣，掩唇笑了。

　　月光清透，淳于桓忽然弯了深长的眸，去捏她的耳垂，又偏头低笑着喃喃。

　　“像个小兔子一样。”他忍不住这么说。

　　“你…”

　　苏萤张了张嘴，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口却又愣住，只是紧紧盯着他。

　　风声吹动江面，苇杆低垂着沙沙作响。

　　辽阔静谧的湿地滩中，只有站在芦苇丛中并立紧挨的两人。

　　——

　　苏萤掀开珠帘，走进吊脚楼。

　　楼里没有灯，昏暗得看不清东西。她看到淳于桓向前拐了几步，熟门熟路地从旁边偏僻的挂台上拿起一个自制的防风蜡烛，又取下火柴点燃。

　　“跟我来。”他平静地举着蜡烛扭头，另一只手提了外卖袋，烛光倒映在他苍白轮廓分明的脸上。

　　明明患有幽闭恐惧症，但夜视能力却意外很好。

　　苏萤暗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踩着脚下并不牢固的竹板紧跟上去。

　　因为接连暴雨大风的原因，原本已经开始发霉的竹板更加不稳固，她穿着小高跟鞋踩上几根板子时甚至还剧烈摇晃起来，发出即将因为腐朽断裂的吱吱嘎嘎声。

　　淳于桓完全没有在意这些，把烛台交给苏萤后就径直摸黑上了楼。

　　苏萤举着烛台跟随男人在楼道里左拐右拐，烛光在挂满已经发黑的祈福红绳的吊脚楼走廊里抖动。他就像是能在黑暗里看见东西似的，几次走停后，最终停在一个狭小，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贮藏室外。

　　他轻敲了三下门，然后推开。

　　苏萤跟在他身后紧挨着看，烛光照在贮藏室里，她赫然看到大约有十几个，大约有十岁左右的男女孩们瑟瑟发抖地挤在贮藏室角落里，大都饿得皮包骨头。

　　“都是在硐山附近流浪的孩子，有些是孤儿，但大部分都是在那场陨石坠落后，被去感染区的家属狠心抛弃了。”

　　他侧了头朝苏萤悄声解释，又微垂了睫毛自言自语，不知道是在说谁。

　　“…都是些没人要的野东西。”

　　她不由得一时怔住，抬头看着面前拧眉的年轻男人。他的脸上有一瞬间脆弱的情绪闪过，但随即看不见了，勾唇微笑起来朝那群小家伙们走去。

　　“晚上好。”他清朗笑着开口。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一点的男孩看见淳于桓，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站起来朝他迎了过去。

　　他们两个似乎很亲近的样子，大概有十几岁的男孩拉着他的手，仰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夜莺哥哥，你回来了！”

　　“嗯。”

　　淳于桓只是轻点了一下头，然后把仍旧站在自己身后观察周围的苏萤拉了出来，顺势偷偷把那个外卖袋塞在她手里。

　　“今天这位姐姐给你们带了吃的来。”

　　“咦？你又带吃的来啦？！”

　　原本躲在人堆里，一个皮肤苍白的小女孩立刻蹦了起来，五六岁的小丫头正开始长身体，她噔噔噔跑到正在无措站着的苏萤面前，小狗一样转着圈嗅了嗅袋子。

　　“哇，是那位叔叔家炸鸡的味道…谢谢姐姐！”

　　孩子们隐隐兴奋起来。

　　苏萤轻咳一声蹲在地上，打开袋子掏出一个炸得金黄的鸡腿递给她。

　　“给，炸鸡腿。”

　　小女孩顿时高兴地蹦了起来，她一叠声地脆脆道谢，然后又去拉着旁边轻笑站着的淳于桓，摇着他戴了黑手套的手指。

　　“哥哥哥哥，也和我们一起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