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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黑川硐山(七) ...

  •   整个后村区中悄无声息。

      从山中吹来的风很冷,天色阴沉得快要接近傍晚。下午的村落中荒凉得没有人烟,偶尔才能看到几个驾驶拖车,面容枯瘦的中老年人从落满尘土的小道上驶过,在看到他们的身影时都露出惊异的表情。

      这个村庄正在日渐衰老死去。因为落后封闭和物资匮乏,灰蒙蒙的街道上很少能看到孩子和年轻人生活,就连村民居住的低矮独栋院落都关着门,昏昏沉沉地毫无活力可言。

      “你们觉得,肇事者逃到村里之后,会躲在哪里?”江易厌对眼前的光景倒是没什么稀奇,困倦地戴着耳机走在一侧,随口去问身侧的同伴。

      因为之前在虚拟测试中来过的缘故,苏萤这次走在最前方领路。

      她还在想那位一直照顾刘汀长大的姑妈,心里正有事,于是随口回答,“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比如靠近矿区的村尾,又或者是树林之类。”

      “可距离肇事案,已经过去快一年了。”沈雷手里提着从招待所拿来的手提式老旧探照矿灯,左右扫视着开口,“就算他当时躲在那些地方,如今我们再寻找起来,也是大海捞针。”

      “不,有可能他根本没走呢。”

      江易厌倒是对他这种略显传统的办案思路不怎么赞同,“不是说从去年到现在,百叶市都没有查到关于肇事人的任何记录吗?

      我听人提起过,人员信息的缺失有时也来自于地处地区的封闭。肇事者这一年的时间里,可能一直徘徊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山林里。”

      “但那个老管理员不是说,这里的山…晚上会吃人吗?”苏萤看着面前熟悉的院落,停下身冲身旁两位男性思索开口。

      “既然这样的话,就算是再熟悉村中地貌的人,也很难在这里存活吧?”

      沈雷叼着烟,把探照灯打向前方,老旧矿灯在风中发出噼啪的轻微响声,并不清晰的光晕投射在斑驳的院墙上。面前晦暗的天色下,是坐落于村尾,几乎和测试中如出一辙的破败小院落,只是比之前还要更显破旧荒凉一些。

      “我们到了。”他看着寂静一片的院落,压低声音说。

      明明是下午,小院子中却没有人走动的声音。苏萤看着正觉得奇怪,突然听到耳麦里传来“滴滴”的通话声,江小夜那张充满活力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屏幕上。

      “呦,新人警员不错啊,这么快就打听到了。”沈雷夹着烟,难得笑了笑问道。

      “咳咳,希望我打听到消息的时间还不算太晚。”江小夜在屏幕对面被夸得不好意思,揉了揉后颈,又有点为难地问几人。

      “不过,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个?”

      “当然是好的。”某外科医生开口。

      “好消息是,我们之前遇到的老管理员,的确有事情想要告诉我们。

      我刚刚和他聊了半天后得知,因为不久之前的暴雨,村尾山林通往外面国道唯一一条林中小路的路面坍塌了一小部分。”

      通往国道的小路…苏萤立刻想到她在测试中走过的那条紧挨坟场,满是枯萎白桦的阴森小路,眸色微变没有出声。

      那个地方,并不是村民常走的道路。

      对面的江小夜靠在招待所的一片背阴处,继续说着,“那条小路旁边就是坟地,而我们的这位老管理员,在进行清理的时候,发现被雨水冲塌的那条偏僻小路附近的坟地处,一个倒塌的坟墓中发现了一具不属于墓主的无名男性尸骨。”

      她话还没说完,三人的脸色都阴了一下。

      她又继续补充道,“不过,他为了不引起恐慌,把这件事对村民们隐瞒了下去。那具尸骨被他保存了下来,我现在还没来得及去看。啊,这也是他当时问苏萤和江易厌,是否为法医的原因。”

      “…他希望我们帮忙查明男尸的身份信息?”苏萤问,又郁闷了起来,“不过江警官,这算什么好消息啊,那你说的坏消息又是什么?”

      “苏萤医生,这件事比起接下来的事情,已经算是很好的了好吗?”她也苦恼地松了松警服扣子,托着脸噘嘴,眼神来回扫视了一下对面三人站的地方。

      “你们这是,到刘汀家里了吗?”她忽然偷偷摸摸地问。

      “正准备进去。”沈雷看到她的表情,顿时觉得不妙,凛了神色说。

      “怎么,刘汀家里出了什么问题?”

      “那你们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她耷拉下来脑袋,垂头丧气地低声说,“不久之前,刘汀失踪了,至今没有下落。”

      “失踪?”沈雷毕竟是老警员,在听到这种事时极为敏感,神情忽然变了一下,“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在这场暴雨之前吧。”江小夜也一脸困惑地摇头,又看着苏萤说。

      “对了苏医生,那名老管理员临走时说,特意有事想拜托你帮忙。”

      “要找苏萤医生?她可是精神科的啊。”江易厌奇怪地说。

      她同样不解地抬头看着屏幕,又看到面前屏幕上的江小夜面对自己,那双眸子直勾勾盯着她。

      “他说,想拜托你看看刘汀的姑妈…她好像因为刘汀的失踪,精神出问题了。”

      ——

      通话界面在空中嗖地关闭,三人站在依旧紧锁的院门外,沉默着一时都没有动作。

      天色愈发昏暗,江易厌率先接过矿灯,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铁门敲打后沉闷的声音在空中传了很远,他等了很久,院子内还是没有回应,只得扭头看了看身后两人。

      “他们…好像不在。”

      沈雷也走过去,透过院墙看了眼漆黑的小院,也摇头,“院子里黑着灯,看起来像是休息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你们找谁?”

      苏萤看到一个用锄头撑地,面容疲倦的中年男人站在她身后。他看起来是那种田间质朴的寻常农家男人,穿着简陋的深咖务农外套,脸上憔悴的神情导致他比实际岁数要大很多。

      绕是苏萤在测试中晃过几眼,还是犹疑地看了半天,才半是确认地问,“请问,你是刘汀的姑父吗?”

      对方在听到刘汀两个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警惕到惊讶,原本浑浊暗淡的眼珠明亮了一瞬,后退一步带了点小心翼翼地仔细打量起来他们。

      刘汀的姑父揉捏着发污的粗布衣角,隐隐带着期待地吞吞吐吐说道,“…我是,你们是谁?为什么会认识我的女儿?”

      “我是百叶市特派专案组的侦查警员,姓沈。”

      沈雷作为这几人里唯一拥有发言权的人,打开随身携带的证件走过来。他正色把警署徽章摊开在略显意外的男人面前,“我这次来,是负责重新调查去年发生在成江国道的那起肇事逃逸案。

      刘汀小姐作为肇事逃逸案的目击者,她的证词对我们的调查展开会很有帮助…”

      “我早就跟那群警员说过了,那件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萤站在一旁看着。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垮下来,脸上神情由期待骤然转为失望。他没等沈雷说完就恶狠狠地吐着气嚷道,被晒红的鼻孔因为愤怒而大张,用力捏着锄头闷声咬牙。

      沈雷见状,叼着烟扭头吸了一口。刘汀姑父压着怒火,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沈警官,是我太激动了。”

      “没事,我们到了之后,才听说了你家的事。”

      沈雷捏了烟松了表情,眉头垂下叹气,“爱女失踪,你焦躁也是人之常情。”

      男子看着他们三人愣了一会儿,“我女儿失踪,还有爱人脑子不太对劲的事,你们也都听说了?”

      刘汀的姑妈究竟怎么了?苏萤心头一紧,想起在测试中看到的那位温和絮叨的女性,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酸。

      “村子里的人本就没有多少,这种事很难注意不到吧?”

      江易厌也在旁边吊儿郎当地打晃子,又指了指苏萤,“你放心,这位小姐是专业的精神科医生,简单来说就是专门帮人治脑子的。

      有她在,你妻子会肯定没事。”

      她顿时被他的这个说法噎得无语。

      “医生?就这个小姑娘?”刘汀姑父顿时满是怀疑地看着她,苏萤被逼到这个份上只得点点头,安慰地笑了起来。

      “嗯,如果您愿意,我等下可以帮忙看下您爱人的情况。期间如果还有什么疑问,欢迎随时来问我。”

      他仍然不信,嘟囔着又端详了半天面前年轻的女医生,最终仍旧是病急乱投医的心理占了上风,拄着锄头从腰间拎出一串钥匙。

      中年男人走到门前,低头艰难地找了半天,终于把钥匙插到沉重的门锁里,拧开门没什么表情地对身后几人开口。

      “外面快起大风了,你们进来说吧。”

      ——

      苏萤抬腿走进深窄的客厅,整栋小院的内部都是黑压压的一片,没有开灯。

      “屋里还没有电,前几天的暴雨引发了泥石流,把联络着不少村民家的电网线路都压断了,”刘汀姑父放下锄头,看着几次尝试拨通终端网路都以失败告终的江易厌,不咸不淡地开口解释。

      “不过我们这个地方,平时就算有线路也很少跟外界联系,网路这类更是大家不怎么会用。”

      “不会吧,你们生活得未免太过寡淡了。”他绝望地关了终端,倒坐在一旁简陋的沙发上暗暗说。

      苏萤坐在茶几旁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刘汀姑妈的影子,忍不住问,“刘伯伯,怎么没看到您的妻子?”

      “她还呆在汀汀的卧室不肯出来。”男人说起这个眼神就暗了下去。

      他给专案组三人倒了茶,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从失踪到现在这么久了,除了送饭,我每天怎么敲门,她也不肯出来。”

      “能不能详细说说看,刘汀是怎么失踪的?”沈雷双腿搭在地上,随手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和笔摊开,沉眸准备记录。

      “我记得是在上周一,那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那段时间,碰巧处于感染者翻越国道来到硐山区的时期。苏萤和沈雷,江易厌立刻对视了一眼,继续听他说下去。

      刘汀姑父没有看他们,仰起头坐在破旧的沙发上缓缓回忆起来,“国道的收费站碰巧轮到她值班,所以汀汀她一大早就冒雨出去了。

      我们等到傍晚,她都没有回来。我和妻子当时以为是雨下得太大,她就留在国道那里的收费站里住下了。因为之前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大家都没有在意。

      可是,直到第三天过去,她都没有回来。”

      “后来呢?”苏萤双手捧着用木杯装着的温茶,眉眼带了担忧地探身问。

      “因为大雨把电路冲断了,我们联系不上她。所以等到第四天早上,我妻子不知为何,整晚莫名等得心慌——我们一直把汀汀当成亲生女儿来养,而且你也知道作为母亲,这种事情她要比我敏感得多。

      我拦不住她,索性看着她亲自披了雨衣,冒着暴雨去收费站那边询问。

      结果那里的工作人员说,她在第二天凌晨的时候就已经离开国道收费站了。而且今天本该轮到她值班,谁知到现在他们也没有看到她。”

      沈雷一直埋头在笔记本上飞快记着,待听到“第二天凌晨”的时候,不断移动的笔尖忽然停了下来,抬起头,那双敏锐的眸子盯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也就是说,她在值班结束的那天,就已经联系不上了?”

      “刘伯,那你们找过平常她上班的路吗?”江易厌问。

      “唉…已经找过很多次了。”他摇头,抱着茶杯一口一口闷闷喝着,又恢复成了之前疲倦的神态,只是止不住地叹气摇头。

      “我还要收拾家里,你们还想问什么,一起问了吧。”

      外面的风愈发猛烈起来,苏萤听见风呜呜刮过院楼,空荡的房间里只有中年男人机械式拖动脚步的声音,垂了眸子糯糯开口。

      “我去想见见伯母。”

      “好,我带你去。不过你也要有心理准备,她什么人都不见。”他扭过头回答。

      ——

      苏萤被领着穿过长长的走廊,风呼啸着吹得整个小院里的房间都在吱嘎嘎地乱响,刘伯伯举着一个翻找出来的旧矿灯走在她前面,两个人都没有吭声。

      “外面风这么大,你们可能要在这里住一晚了。”他木木地说着,停在一个紧闭的门前。

      “她就在这里面,你看完之后,就找我去拿你们安排住的房间钥匙。”他只交代完这些话之后,就把矿灯交到了她的手里,疲惫不堪地垂着头离开门前,不想多待在这里片刻。

      苏萤道了谢,看着在测试中进入过的熟悉房门,无言提着矿灯敲了敲门,试探着问了几句。

      不出所料的是,里面没有声音。门上斑驳的纹路在矿灯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狰狞沉默,她又等了二十分钟左右,见门始终没有打开的迹象,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折回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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