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罪画[末世]》南淮羽

60、罗生游魂(六)

　　上午人潮汹涌的街心广场，沈雷一边叼着烟啃一个热狗，一边看淳于桓喝凉茶，吃一份街边随便买来的便当。

　　老警官扬起的脸上连皱纹都写着无语。

　　“真是活久见，这世上哪有警察跟杀人犯吃饭的道理？”

　　他弹了烟灰骂，一边又忍不住看着他瘦削的脊梁骨皱眉。

　　这家伙一进测试，就把身上仅带的钱都用在了跟踪苏萤医生，给她做饭和买药上了。

　　不然一直矜贵的教授也不会沦落在街头啃廉价便当，害得他早上找了半天，累的半死。

　　“淳于桓，你真不打算告诉苏医生，你也在这里？”

　　“告诉她，然后给你们添乱？”淳于桓吃完了便当，脸上重归疏离冷漠。

　　他抱臂开口，“沈警官，你其实也不想让我的出现干扰到她的判断，对吧？

　　不然昨晚其实是我照顾她的事情，早就顺着安晴那个女人的嘴，传到苏医师耳朵里了。”

　　“出于警方的立场，我当然不想让你和她多加接触。”

　　沈雷看着他拧眉，摇了摇头，“淳于教授，你没有忘记吧？你只剩下一个多月时间了。”

　　淳于桓忽然沉默了，垂着眸子没有表情。

　　“你破例暗地里让我来，是为了国道肇事逃逸案。”

　　他看似轻描淡写地瞥开话题，同时问道，“你们想要知道什么？”

　　“我已经让你看过了案发现场。你作为受害者的养子，关于淳于弓漳与宋喜南那天晚上的事，还记得哪些？”他问。

　　“如果说之前，我的确没什么印象。”

　　淳于桓摇了摇头，“但在看到城小漫的那一刻，我想起来她跟我讲过的一件事。”

　　“你跟你养父的情妇有接触？”这回轮到沈雷怀疑了，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起他。

　　城小漫貌美柔媚，比淳于桓大不到五六岁，再加上整日保养，根本看不出来是三十出头的人。他正要想歪，只见对方露出一个微妙的嘲讽笑容，靠在椅背上喝了口凉茶。

　　“想什么呢？虽然我们两个名声如今都不怎么好，但我跟城小漫不是那种关系，她不属于我喜欢的类型。

　　还有没看出来啊沈警官，你还挺八卦。”

　　沈雷被他摆了一道，冷漠地狠敲桌面，“说重点。”

　　“我之前提到过，我在淳于家中没有被承认过养子的身份，她作为情妇也是同样，都是不能登堂入室的手下人。

　　算是，同病相怜？”

　　他见老警官没有回应，接着十指交叉撑在桌面，一边回忆一边继续说下去，“城小漫在我的养父母出事的前一段时间，精神状态很不好，但又不想让医生和外人知道。

　　所以有时候会偷偷来我这里，拿些安定类的药物服用，就是我常吃的那些。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些事，我和她在淳于家内部都属于边缘地带，只会招人嫌恶。不过她那时偶然跟我提起过，自己一直在被陌生人骚扰威胁。

　　但当时我们都以为是因为她情妇的身份，被有心人暗算了。如今回想起来，说不定会和这件事有关。”

　　警官的眉头紧锁，“我没有在她的笔录中，看到过你说的这些。”

　　淳于桓倒是对这个回答没什么意外，看着对方脸色淡然，笑了一声，“你可以等测试结束后再问问她，但我觉得…可能需要费点功夫。

　　她如今的精神状态已经不适合询问了。”

　　——

　　临走时，沈雷忽然转过身又问淳于桓，“为什么你那时候，要尽快下葬淳于弓漳和宋喜南？”

　　“因为。”

　　阳光透过凉伞亭遮挡的外沿，映在了淳于桓深邃阴沉如海的眸子里，他沉默了一下。

　　“我离开青藤会后，他们的人在到处疯狂找我，无暇顾忌他们真正的死因，更何况那时…

　　沈警官，我可以肯定淳于夫妇的死与青藤会有关。如果你们能够查明的话，就去把真相说出来吧。”

　　——

　　酒店外依旧被一群记者蹲守，走廊深处空旷的会议大厅里，苏萤正披着米白西装外套坐在墙边椅子上，借着昏暗的灯光调阅着面前的电子屏幕。

　　她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安晴担心她二次受伤，独自出门去接应沈雷，结果半天没回来。

　　苏萤有理有据地怀疑是两人一起被门口蹲点的媒体围堵了。

　　房间里除了那个匆匆见过几次面的外科医生江易厌，就只有她百无聊赖地等在这里。

　　外科医生正塞着耳机不知道在补觉还是什么，一派神游天外的模样，她只好去看面前的全息投影。

　　偌大的绿幕投影立在中间桌面，屏幕上是整个国道区域的复原地貌图，出事的大桥从感染区域的尾硐山北直通百叶方向。

　　通过这个模型，可以清晰地复查整个成江国道肇事案的过程。

　　苏萤身为目击者之前已经亲眼看过一遍，此刻以上帝视角再看，虽然仍心有余悸，但注意力已经不在相撞的车辆上了。

　　她拿指尖虚点在摄像头上方，移位画出了摄像的弧形拍摄范围。

　　偏巧，相撞地点就位于死角中。苏萤托腮，又重复一遍案发过程，黑发垂在脸侧微晃。

　　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如果刘汀真的与肇事车主认识，那么凭借她常年坐于摄像头对面的收费站这点经验，还是能够辨别哪个地方属于盲区，哪个地方容易被照到这一点。

　　但是，车主为什么要这么做…掩盖逃跑痕迹？

　　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正想着，突然看见门被安晴推开，手里夹着烟的老警官和他身后提着包包，一扭一扭的媚气小女人从敞亮的房门外走进来。

　　某种意义上过于努力了啊，安晴主管…苏萤被她那个浮夸的妆震惊，满头黑线扶额。

　　原本还在阖眸的江易厌立刻从椅子上起身，不着调地冲还没来得及从人物形象中抽离出来的安晴打招呼，谁知当头挨了被记者围堵得本就心累的安晴一个飞刀。

　　片刻，二人入座。

　　几人之前都互相见过，此刻也少了寒暄。沈雷见他们都准备好后便率先开口，“我们这次会议的目的，是获知情报和发现漏洞。

　　安晴，你先替江医生和苏医生梳理一下吧。”

　　“了解。”

　　媒体面前娇滴滴的小女人终于恢复了原本干练的面孔，她今天穿了一件气场神秘的陈紫半身连衣裙，抬手将屏幕调出。

　　一个梳理好的文件夹率先被发送到准备认真旁听的几人面前，苏萤发现这是一个时间轴，又听见安晴继续说道。

　　“我来梳理一下我能搜集到的，与淳于夫妇有关的事件。”

　　数字化的时间轴在众人面前摊开，她的声音响起。

　　“首先是几年前，月牙孤儿院事件。”

　　屏幕上的时间轴侧方滑过一叠图片，分别是德京市的地徽图标，当时孤儿院的一些登记资料，和各种角度孤儿院的图片。

　　“青藤会向淳于家交易了一笔来源不明的材料，同时淳于家为区外输送了一批生科人才，双方互利。

　　去年，淳于夫妇因为公开谩骂感染者，引起公愤，牵扯出一系列违法事件，被联合区下发逮捕令。

　　淳于夫妇死亡两天前，青藤会一方停止了交易。

　　淳于夫妇死亡当天，淳于弓漳向城小漫通话，具体谈论了什么我无从知晓。但随后，城小漫开车尾随淳于夫妇离开联合区。

　　途中，淳于一方车祸身亡。”

　　苏萤听她大概梳理了下事件内容，剩下的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各自调动着面前的时间轴查看。

　　除了一个人。

　　“啊？安晴姐你说完了？”一直处于摸鱼神游状态的江易厌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被剩余几人投来的眼刀看得一哆嗦，满头冷汗地摆摆手笑起来。

　　“那个，听我解释…”

　　“你赶紧说！”剩下几个人异口同声地瞪着他开口。

　　“好好好…我说了你们等会儿可别吃不下饭。”

　　江易厌耷拉着肩揉了揉黑眼圈，“昨天可累惨我了，那两具尸体的烧伤面积很大，我操作复原模型给你们看。”

　　他把中间的投影模型拉回车祸开始前，放大后指了指车内的两个人，“淳于夫妇的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导致死亡，呼吸道有溺液，至于烧伤虽然看起来严重，但并不致死。”

　　“他们是被水呛死的？”沈雷问。

　　江易厌点点头，“事实上，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剩下几个人统统盯着他有意吊胃口的那张帅气并且吊儿郎当的脸，苏萤甚至还看到安晴用力捏了捏藏在桌面下的拳头，忍住了不揍上去的欲望。

　　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做出一个嘘的姿势，“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场车祸里面…淳于夫妇无论如何都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