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罪画[末世]》南淮羽

136、漆黑之家(三)

　　苏萤抱着饭盒摸进淳于桓病房里的时候，穿着灰蓝病号服的男人正坐在床边单手打扑克。

　　房间里阳光尚还算明朗，他戴着金丝眼镜，嘴角微微噙着点没什么情绪的笑意，翘着二郎腿侧坐在桌旁。

　　被虚拟投影覆盖的桌面上分别悬浮着四副牌组，中央的数据时不时跳动一下。

　　苏萤走得很轻，男人没有听见她进门，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牌组。他低着头，注视一会儿后很快地抽出几张丢进公共牌池，紧接着拨转牌组到下一家。

　　她刻意没有打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淳于桓的病房相比起她的而言过于空旷整齐，苏萤四处扭头看了看，地面和床铺都被收拾得很是干净，也没从周围的桌柜上看到什么奇怪的食物。

　　唯一看起来能吃的是配有医院套盒的病号餐，被他随便咬了几口就丢到一边。她细看了眼标注后发现还是早餐，医院的护士不知为什么没有送午饭过来。

　　苏萤估计以这次他们闹出事情的严重程度，专案组的成员也没敢专程过来探望他这个“主犯”，于是故作轻松地走了过去。

　　她坐在牌桌对面看了看牌组和规则，在淳于桓出完牌后丢了个对子进去，同时清咳一声。

　　男人看了一眼中央牌池，准备拨动牌组的手顿了顿，将视线隔着虚拟投影望向对面。

　　他看到来人后随即将嘴角的弧线扩大了一些，关了投影语气柔和地开口，“苏医师来了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

　　“看你刚刚玩得挺认真的。”苏萤挠了挠头，随即扬起一个真诚的笑脸，将手里的饭盒双手递给他。

　　“看，慰问品，安晴托我给你的！”

　　淳于桓盯着饭盒看了几秒，脸上倒是没露出什么欣喜的神情，只是微挑了挑眉，“是给你的吧？”

　　苏萤顿时被噎住，原本想好缓和气氛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不用刻意这样，我对自己的人缘很有自知之明。”

　　淳于桓见她有点丧气地垂着头，顿时有点好笑，于是笑着宽慰了她一句，故作郑重地接过来。

　　“谢谢，请问我现在可以吃吗？”

　　“…可能会不太好吃。”苏萤垂着头小声嘀咕，没好意思说她其实是实在受不了专案组送来的诡异食物，才拿出来分享的。

　　至少比鸡汁烧肉炖白菌干要强。她又在心底默默补充了一句。

　　她已经把看起来最能拿得出手的慰问品带过来了。

　　“没事，正好我有点饿了。”

　　淳于桓摘下眼镜拿了双筷子，见自己说完后苏萤的眼神下意识在自己病房里乱飘，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哦了一声。

　　“那是昨天中午送来的，拿到的时候发现有些坏，就没怎么吃。”

　　他说完指了指在苏萤进入后重新紧锁的房门，露出一个嘴角扬起的表情。

　　“我名声不怎么好，这家医院的护士有点害怕。”

　　苏萤盯着淳于桓明显不对劲的笑容，和隐隐浮现出黑青的眼圈，之前还出浮现出笑容的脸色慢慢凝重了起来。

　　她向下低头，看到他还缠着绷带被铐在床边扶手上的左手腕，忽然开口，“你打了多久的牌？”

　　“两天一夜。”穿着病号服的男人依旧在笑，回答得很快，“晚上没什么睡意。”

　　被锁在病房里，一人分饰四角不吃不喝，玩了两天一夜的牌…

　　苏萤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额角，拿指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这几天按时吃药了吗？”

　　淳于桓扬着嘴角点点头，回想了一下，“两三次吧，昨晚又补了一针镇定剂。”

　　他对面的女孩听完，忽然抬手用掌心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探身将掌心覆在他的额头上。

　　“唔…是有点烫。”

　　苏萤单手撑着桌面若有所思地嘀咕，她浅亚麻色的长发从肩头垂下，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淳于桓倒是没有预料到她这个举动，在她把手覆在自己额头上时，身子微微僵住了，一直闪着扭曲笑意的深眸忽然变得毫无情绪。

　　他扬起的嘴角慢慢放下来，喉结滚了滚，安静地看向苏萤。

　　男人默不作声地将嘴角抿成平直的弧线，轻声开口，“嗯，昨天半夜发的烧。我想可能是手术后伤口感染的原因。”

　　“我帮你叫护士。”

　　苏萤没再犹豫，直接抬手按了对方床边的呼叫铃，忽然听见坐在床边的淳于桓一下笑出了声。

　　苏萤在滴咚响起的铃声中疑惑地看着他。

　　“你叫不过来的。”

　　他很快收了神色看向她，虚握五指掩唇摇了摇头，“我之前试过几次了，没有回应。”

　　苏萤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他，一时之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沉默几秒之后指了指饭盒，起身朝门口走去，“先把汤喝了。”

　　她敲了敲门，和门口的警卫交谈几句后重新折返回来。

　　淳于桓正端坐在桌边专注地舀着排骨菌菇汤，还算明朗的光细细碎碎地从男人背后洒在金属桌面上，静谧而安宁。

　　桌面对他而言略矮了些，他肋骨上的骨折还没痊愈，又被铐锁着左手行动不便，只能每次都弯下腰去吃饭。

　　他吞咽时带动伤势，身子都不免会僵硬一下，缺乏血色而显得苍白的脸上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全神贯注地垂着眼角去咬一块蘑菇。

　　苏萤轻轻坐在他旁边，“我把你的症状和可能需要的药物跟警卫说了，检查的医护大概在二十分钟后过来。”

　　淳于桓没有回应，她抬手抚了下男人过长而遮挡住眼眸的黑色额发，露出对方挺立的鼻梁，盯着他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眸子看了一会儿。

　　他侧眸看了她一眼，忽然弯了弯眼角。

　　风从两人中间悠悠穿过，女孩的呼吸声轻柔绵长。

　　“江易厌应该已经通知过你，明天要去做精神检测的事了。”

　　苏萤率先开口，“不用太过担心检测结果。这是一次全员检测，主要是为了筛查大楼里的事是否会留下精神创伤，检测方对你原本的病情有预估。”

　　“我不担心。”淳于桓点点头，挑了挑眉故意逗她，“万一我在检测中发病，这不是后面还有你在吗。”

　　苏萤被他说得脸上猛地一红，突然松手。

　　“排骨挺好吃，苏医师尝尝看？”

　　淳于桓逗完人之后心情不错，顺势从干净的托盘里捡出一块小排骨，剃了骨头放在她唇边。

　　“张嘴，啊——”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苏萤愤怒地想别过头，然后就被笑意盈盈的男人趁机将排骨塞进她嘴里。

　　苏萤无语地咬着排骨咽下去，沉默了几秒。

　　“…有点柴。”

　　淳于桓脸上的笑意顿时又扩大了几分。

　　片刻后，她双手撑在床沿，眼睛亮亮地抬起头。

　　“所以你看，还是有人肯帮你的。所以做人不要太悲观，对精神状态不好。”苏萤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说道。

　　刚刚又夹起一块蘑菇的淳于桓闻言，突然把筷子放下，郑重地朝苏萤颔首，“谢谢。”

　　“…忽然这么正经干什么？”苏萤吓得往旁边一缩，被这位精神病患者的脑回路搞得莫名其妙。

　　淳于桓听完只是摇摇头，看了眼饭盒，“当然是谢苏小姐身体刚好些就过来看我，还带了慰问品。”

　　“这不是很正常吗？你可是我的病人…多关照一下是应该的。”苏萤没理解地嘀咕一句。

　　“当然不正常。”

　　淳于桓面色平静地咬着蘑菇，没有什么情绪地笑了笑，“你应该也看过岩月酒店对外的解释了。正常来说，这个时候你身为中心成员，更应该对我这种重罪犯避嫌。”

　　苏萤想起她刚进门时看到的满屋空荡，不禁哑然。

　　“那也不能在明知道你有幽闭恐惧的情况下，还对你不闻不问。”她低下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