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罪画[末世]》南淮羽

129、一次别离(二)

　　触手伴随着尖啸的风声扑向了淳于桓，整个顶楼都仿佛吱呀作响了起来。

　　“滋滋…嘻……滋…嘻嘻…”

　　苏萤听到自己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人声一般的低语，她痛苦地捂住耳朵，那些低语伴随着耳机嘈杂的信号声钻进了脑海。

　　它们像是由无数人临死前的惨叫与哭泣扭曲而成，与厅内还没来得及关闭的电子音形成了共鸣，在他们周围形成了孩童般的尖利笑声。

　　哗啦！

　　一阵杂乱的物体倒塌声突然传来，苏萤脑海中的低语仿佛受到了什么冲击，立刻被打断。

　　她摘掉耳机扭过头，看到一束束吊垂而下，拖在地上的细长阴影顺着木质的桌架缓缓爬上长桌。

　　淳于桓被朝他冲来的桌椅掀飞到了大厅中央的长桌上，内脏被撞击的剧痛让他脸色飞快扭曲。但很快，他的神情就变成了一种带着诡异的疯狂。

　　他很快就弯着腰调整好了气息，咧开嘴角抬手擦了擦唇边溢出的血迹，没有去管身后的异常，屈腿踩在长桌上朝着面前几根触手冲了过去。

　　男人手里的机械折刀在他的掌心快速拆卸变形，几秒不到，他握住了一把刀身笔直的狭窄镰刀。

　　布满黑色粘液的末端卷曲起来轰然落在放置着瓷盘与酒杯的桌面，砸碎飞溅的碎片穆地朝上，从餐桌上抬起的触手尚未卷曲，就纷纷在快速旋转绕过的刀光下砰然断裂。

　　“啪！”

　　不知用什么生物构造组成的触手重重地砸在地上，黑色的粘液铺了一地。淳于桓一把抓起火柴擦亮，他经过的地方根根银白烛火依次被点燃，风格古典的大厅骤然间闪烁出几处昏黄的火光。

　　在他的身后是苍白悲悯的圣母雕像，剩余的四五根触手感受到了火光，绕过石雕突然改变了方向，紧追不舍地冲着烛火飞快游动着，黑色的粘液在地面与洁白的餐桌布上拖动出道道污痕。

　　整座大厅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厅里的所有人在这一刻，都仿佛听见了无声的尖啸。

　　断裂后受到打击的触手停顿一刻，彻底放弃了攻击他人的意识。它们缓慢地蠕动着，长出了新的透明触手，朝向握住折刀飞快跃过身侧高脚椅，顺势滚到地面的男人冲去。

　　“走！”

　　淳于桓猛地砍断一根即将卷住自己裤角的触手，冲着苏萤扭头，“去找外援！”

　　终于从震鸣中缓过来的苏萤和张月梧对视一眼，明白这是淳于桓在给她们争取时间逃离，于是毫不犹豫地转身飞奔到了大厅边缘。

　　“嘻…嘻……滋…啊啊…！”

　　玻璃穹顶之上镶嵌的水晶碎片像是终于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蠕动生物，在窸窸窣窣的低语中纷纷坠落，砸向下方点燃烛火的宴会桌面。

　　张月梧一下越过几阶台阶，看到了一旁还没有注意到自己前来，已经抓起小型炸管，随时准备冲着大厅中混乱的局势再来几下攻击的组长。

　　“我没事。”她冲朝这边看去的组长点点头，同时望向大厅中央。

　　桌上烛火摇曳，纷纷坠下的水晶碎片中，距离她几步远，浅亚麻发色的女孩在紊乱的气流中回过头。

　　苏萤已经从刚刚的惊慌中回过神，一只脚踩在台阶上，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流将她的长发层层卷动上扬。

　　这和之前在地下通道见到的那只异变体不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

　　——她眼前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眼看着刚刚垂下的几只触手随着淳于桓的身影离他们越来越远，苏萤来不及多想，焦急低喊。

　　“淳于桓，快回来！”

　　轰隆一声巨响，原本吸附在穹顶中央，布满血丝的薄膜骤然开裂。血腥味扑面而来，她的面前啪地溅起数阵还掺着血迹的灰白粘液。

　　噼啪的粘稠声响中，苏萤连忙抬臂扭头躲避。

　　顶楼突然安静，她在诡异的静谧中再次放下手，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的烛火中赫然出现了一根由十几根小臂状触手互相缠绕而成，扭曲成一团垂吊在长桌上的不明生物。

　　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息笼罩了整个顶层。由灰白迅速变黑的粘液混合着猩红瞬间浸染了整片桌布，一些外围的触手蠕动到了地上，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苏萤呆滞地望着那些触手上端，正在不断跳动起伏的薄膜状圆瘤，脸色灰白地倒退一步。

　　尽管隔着薄膜，但那些东西的模样她再熟悉不过…它们是心脏，仍旧在跳动的数颗人类心脏！

　　——

　　与此同时，张月梧腰间的探测器上，一处处代表着失踪成员的红点忽然开始乱跳。

　　她猛然望向已然布满触手的大厅中央，又缓缓地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彻底失控，疯狂在表盘内转圈的指针。

　　黑暗中，女人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表情麻木又隐含痛苦地闭上了眼。

　　裹着风衣的淳于桓像是没有听到苏萤的话，长桌的另一边，他握着烛台抖了抖手，死死地扭头看向身后。

　　黑暗中火光顺着桌布跳跃了一下，顷刻间将长桌上的蜡烛全部点燃。

　　突然大亮的火光让他身后追捕的触手停顿了一刻，在空中犹豫地晃动，似乎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

　　淳于桓把握住了这个机会，趁机反身躲在一处高脚椅后。他单膝跪地喘息了片刻，咳出一阵血沫后冲着尚还停留在大厅边缘的苏萤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但看得出来，他很难再长时间支撑了。

　　苏萤隔着垂落的无数触手，望向躲藏于椅背后的男人，站在大厅边缘呆愣了一瞬，微动了动唇。

　　自刚刚开始还未消除的，汹涌的恐惧让她身体发直僵硬。苏萤握着袖口的五指在不自觉地发颤抖动，眼神却像是被什么莫名的情绪控制住一般，死死盯着大厅中央，逐渐遮挡住淳于桓身影的巨大生物。

　　她忽然转身，将安保组长与张月梧推到通往天台的楼梯。

　　在两人或迷茫或谨慎的目光中，她飞快说道，“你们先去天台等直升机！告诉他们要带上枪械…有人还在楼里！”

　　她并不担心这两人在救援面前会反捅一刀。按照红浓的行动标准，她不可能放任手下的人在没有看到自己和淳于桓时就直接离开。

　　“你不走？”安保组长躲避着不断坠落的水晶碎片，回头看了一眼玻璃穹顶上摇摇欲坠的三层吊灯，朝苏萤压低声音。

　　“这里就快要塌了。”

　　苏萤看着近在咫尺的天台大门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最终的决心，一把甩下肩上的机关.枪。

　　她端着枪朝大厅转身，认真地睁着那双清浅的眸子摇头，“我得把淳于桓带出来。”

　　她看到已经走上通往天台的爬梯的安保组长哑了似的张了张嘴，飚出一句无声的脏话。

　　苏萤觉得这一刻，对方像是在看一具还活动的尸体。

　　组长面色不善地嘀咕了句什么，抓住爬梯扭头冲着张月梧道，“月梧，我们出去。”

　　苏萤神情沉默，没有继续解释或者试图拉拢争取这两人。

　　站在一旁始终默然听着的张月梧闻言，忽然抬了抬眸。

　　她看了一眼身后愈发混乱的大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探测器，从腰间拔出了枪。

　　她直视着苏萤道，“我和你一起。”

　　组长顿时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压低声音喝道，“你犯什么傻？那根本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东西！”

　　他看向大厅，那里此刻已经燃起了层层叠叠的烛光，桌柜烛台上银白的古典长杆蜡烛上燃烧着或微弱或明亮的光源，映照出周围无数褐黑的触手。

　　它们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在地上迷茫地蠕动着，似乎不明白这片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看到淳于桓的身影，它们几乎挡住了所有视线。

　　大厅中央，最大的那根缓慢地绕着一盏盏烛台游动着，薄膜内的肉瘤起伏着，时不时发出窸窸窣窣听不真切的低语。

　　“…我得想办法引开一部分。”苏萤眸色幽闪着低语，握紧了枪将悄然隐匿在阴影中。

　　她在没入黑暗中，扭头对张月梧说，“谢谢，如果你要帮忙，记得暂时不要惊动它们…火光对这些东西来说仍然有很大吸引力。”

　　张月梧眼神动了动，朝前迈了一步。

　　“服从命令！”站在她一旁的安保组长仍没有放弃劝说沉默不动的张月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些也是我的组员，但它们已经不是人了。

　　月梧，活着出去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就可以放弃所有人吗？”张月梧的眼神忽然空洞了一瞬，她没有去看他，只是喃喃地望着幽黑的远处。

　　“组长，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对那两个组员下手。”

　　空气里忽然凝固了一瞬，一时间没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