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渡》陆隐香

7、受宠若惊

　　姜蓝蓝是饿昏了。
　　商然把她抱到房间里，命人从皇宫里把怜月请了过来。怜月是皇帝非常重视的贴身药师，连皇帝的饮食都归她负责，当初也正是她把奄奄一息的商然给救活的。
　　正当商然面色复杂地守着姜蓝蓝的时候，怜月提着药箱进来了。她身形窈窕，一双眼睛玲珑剔透，发间别着一朵小小的黄花，整个人气质温婉，知书达理。
　　怜月远远地站在门口，不知床上躺着的是何人，只得问道：“太子招怜月来，可是身体抱恙？”
　　商然抿着唇，半响才抬起头看着怜月，无比冷静地道：“请你救救她。”
　　看似无比镇定的话语里，却带了一丝祈求的味道。怜月心中很是惊讶，他自从继位太子之后，对谁的态度都是冷若冰霜，甚至对皇帝的态度都有些不耐烦。可现在居然肯为了别人而求自己。怜月走了过去，想看清到底是谁有这样的本事让他这样，没想到看到这个人的脸时，怜月惊诧了。
　　是她。
　　是那个在婚礼上很冷酷地捅了商然一刀的姑娘。
　　怜月原本以为商然灭了贾老爷一家后就放弃找她了，没想到却还是被他找到了。怜月看得出来，即便这位姑娘伤他再深，他还是喜欢她。
　　怜月没有说什么，看过姜蓝蓝后才道：“她身体受过严重的打击，也有些营养不良，所以才晕了过去。太子不必担心，只要让她平时的饮食做到有营养，怜月再开几服药让她去调理身子，大抵不出半月就好了。”
　　商然皱着眉：“你确定她身上没有别的问题吗？她不能说话了。”
　　怜月沉吟了下才道：“这一点怜月也发现了，大概是她身体里还有余毒未清，毒素沉积在体内，所以才不能发声。”
　　商然微微敛眉，他本以为，姜蓝蓝只是在装聋作哑。现在他大概知道了，这毒应该是那日贾夫人为了不让她发声求救而框她喝下的毒酒。
　　姜蓝蓝，你一向很聪明，可有时候你又很大意。
　　商然揉了揉眉心，疲惫地对怜月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商然看着昏迷的姜蓝蓝，想要伸手抚上她的脸，最终他又逼着自己收了回去。而一旁沉睡的姜蓝蓝，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握着爹爹刚给买的热包子，站在路边正盯着一个浑身衣服破烂的小女孩儿。
　　那小女孩儿眼睛明亮，里面闪着精光，正盯着一个财大气粗的男人的钱袋。她慢悠悠地从那个男人身边经过，神不知鬼不觉地就顺手牵羊将那人的钱袋收入囊中。小男孩儿看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那个女孩儿从自己面前经过的时候，不仅得意地看了他一眼，还抢走了他手中的包子。
　　他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却跟了她一路，终于在一片竹林里找到了她。
　　“我已经走得够快了，这都没甩掉你，矮冬瓜。只可惜，包子已经在我肚子里了。”
　　她望着这个比她矮一截的男孩子，翻了个白眼，又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唇边残留的肉末。
　　“我不是来向你要包子的。”他挑了挑眉非常认真地说，“你刚刚都没有被人发现，蛮厉害的。”
　　她半响才反应过来，什么厉害不厉害的，她只不过是偷惯了，也被人打惯了，然后从中摸出了门道而已。
　　但她只是轻描淡写地扬唇：“啊，你是说偷钱啊。”
　　“能不能教教我？”他脱口而出。
　　她有意思地看着他，这个男孩子打扮得很普通，她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的家境也很普通，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眼睛，她觉得他不会是那种愿意学坏的人，顶多只是有些调皮。所以她没有问他原因，而是笑眯眯地道：“可以啊。”
　　“真的？”他眼睛亮了亮。
　　他四叔总是逼着他练功，还鲜少让他休息，比他爹严肃多了。前几日四叔为了锻炼他的意志力，还特意在他扎马步的时候当着他的面吃烤鸡，馋得他不行。
　　他咽了咽口水道：“四叔，可不可以先吃东西了再练？”
　　他四叔板着脸道：“这点诱惑都抵不住，将来怎么成大事？”
　　他一副受尽折磨生无可恋的模样：“我不想成大事。”
　　他四叔横了他一眼道：“那就更不能吃了。”
　　他顿时来脾气了，不再扎马步，哼道：“我自己买去！”
　　四叔挑了挑眉：“你有钱吗？”
　　他当即脸红，为了挽回颜面道：“那我等我爹出来！”
　　“你爹还要闭关三日，你就耐心等着吧。”说着，四叔拍了拍自己鼓鼓的钱袋。
　　他太生气了，但是四叔太厉害他打不过他，所以他在想，要是能不被发现就偷了四叔的钱袋，怕是可以气得他吹胡子瞪眼。
　　可是眼前这个女孩子的要求也太多了，她笑眯眯地道：“当然是真的，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他豁出去了，为了治治四叔，不管是什么，他都要答应她。
　　她知道要压榨他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也穷，但是，能捞一点是一点。
　　她舔了舔嘴唇，仿佛上面还有肉末的香味儿，笑嘻嘻道：“每天给我带三个肉包子。”
　　“没问题。”他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呢。
　　她忽然盯着他说：“我饿了，我现在就要吃。”
　　晴朗的天气，阳光明媚，微风和煦。两个小孩儿就坐在路边包子铺的小摊儿吃起了肉包子，他一边咬了一口一边对她说：“我叫商然，你叫什么？”
　　她像是坑到了一个宝贝似的望了他一眼，又抬起头看着天空，发出如白云低语般软绵的感叹：“蓝蓝的天空，真美啊。”
　　姜蓝蓝不仅觉得那天空美，她似乎还闻到了包子的香味，除了包子的香味之外，她还闻到了别的，是炖猪蹄儿吗？姜蓝蓝忍不住嗅了嗅，然后她从梦中醒来了。
　　她睁开眼，看见两个娇小可爱的姑娘正站在床前微笑着望着自己。
　　站在左边的侍女洛香眨眨眼率先开口了：“冬迎姑娘，你醒啦。”
　　姜蓝蓝立马摸摸看自己有没有蒙面，发现没有后，顿时怔得往床角一缩。
　　她记得自己昨天被强吻了，那种感觉令她心跳加速，血液沸腾，大脑缺氧，再加上肚子里基本空空，站都站不住，所以一下子就晕了过去。现在，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躺着？
　　站在右边的侍女仙蕖见她怯怯的，脑子里像是在想着什么，忙笑道：“奴婢们准备了热水为姑娘清洗，姑娘赶快起来吧。”
　　仙蕖和洛香去扶她，姜蓝蓝起先一缩，但也不敢用力挣扎反抗，她只是有些不敢相信，会有陌生人对自己这么温柔。
　　姜蓝蓝在她们的搀扶下，感到无比的受宠若惊，仙蕖都可以感受到她的手都在颤抖。姜蓝蓝没有细看房间，但也知道这里布置精致，摆着不少贵重物品，连桌上也摆满了热气腾腾的山珍海味。
　　果然有一钵炖猪蹄儿。
　　姜蓝蓝噎了噎口水，但也不敢多盯着看。
　　仙蕖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姑娘身子虚，这些都是太子为姑娘准备的。”
　　姜蓝蓝的心一紧，太子吗？难道昨天自己晕在太子怀里了，是太子把自己抱进来的？这里是太子的房间？
　　洛香偷偷抿嘴笑：“太子从不曾让任何人靠近他的卧房，姑娘是头一个睡在太子房间的人呢！”
　　仙蕖对洛香道：“洛香，你且再去把这些饭菜热一热，我先带姑娘去沐浴。”
　　洛香点点头，又忍不住看了姜蓝蓝几眼，这位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呀。
　　仙蕖在浴桶里泡了不少玫瑰花瓣，又滴了几滴香油。姜蓝蓝泡在浴桶里，觉得自己现在有些迷迷糊糊又云里雾里的，自己现在在做梦吗？她试着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试图把自己拍醒。
　　仙蕖惊呼道：“姑娘！”
　　姜蓝蓝呆呆地发痴，真的不是梦。
　　仙蕖见她又愣神了，忙道：“太子交代了，姑娘未吃早饭，不便久泡，以免发虚，还是奴婢来伺候姑娘沐浴吧。”
　　姜蓝蓝任由她搓着身体，洗好后，仙蕖为她拿来了许多款不同样式的衣裳，问道：“姑娘喜欢哪件？”
　　姜蓝蓝越来越觉得不真实了，她摇摇头，比划了下，然后指着地上她自己的旧衣裳。
　　仙蕖惊讶道：“姑娘的衣服已经脏了破了，穿不得了。这些都是太子亲自为您挑选的，姑娘还是从这里选一件吧。”
　　“我不敢。”姜蓝蓝真想这样说，她拼命摇头。
　　仙蕖望着她恳切地道：“姑娘，你这样会让奴婢很为难的。”
　　“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一直处于被欺负的状态的人，突然受到了别人的款款相待，总是那么的惶恐焦虑又不安。
　　仙蕖见她畏缩成那样，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便跪了下来。
　　姜蓝蓝吓了一大跳，她在干什么？
　　“请姑娘选一件衣裳吧！”仙蕖望着她道。
　　姜蓝蓝赶忙去扶她起来，随手拿起一件青色的衣裳点点头，她有些惶恐，她受不起别人的跪。仙蕖终于松了口气，笑道：“姑娘穿这身定会好看的。”
　　“你就不要讽刺我了。”姜蓝蓝在心里叹口气，可是她的语气听起来那么真诚。
　　穿好衣服，还没来得及打扮，姜蓝蓝的肚子已经开始叫了起来。洛香走了进来，眼睛笑得像弯月牙道：“饭菜已经热好啦，姑娘可以去用膳了。”
　　面对着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再想起自己吃馊馒头，还在马厩吃马剩下的东西的时候，真是一种天壤之别的光景。难道是自己死后重生，人生开挂了？
　　“这是桂皮鱼、宝酥鸭、酱猪蹄、牛肉粥、鸡蛋羹、莲子汤、脆皮鸡，姑娘想先吃哪一个？”洛香热情地给姜蓝蓝介绍菜。
　　姜蓝蓝不知如何是好，用勺子盛了一碗莲子汤端给洛香，还是她喝吧，这满桌的菜，自己哪里敢动。
　　洛香抿嘴笑道：“这是太子为姑娘准备的，洛香是吃不得的。姑娘你快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姜蓝蓝心中还是犹豫不已，迟迟不敢动筷。
　　仙蕖见她这副纠结的模样，便善解人意地道：“姑娘不吃，可是因为这些菜不合姑娘胃口？奴婢再命厨房为姑娘多做几样菜过来。”
　　姜蓝蓝立即阻止了她，赶忙摇头。
　　她心里忐忑不已，但还是吃吧。她喝了一口莲子汤，心中琢磨着太子不是买自己回来做丫鬟的吗？怎么现在反倒把自己当小姐供着了？
　　她想起太子连续强吻了自己两次，心里一个怪异的念头顿时浮现，莫非这太子有什么特殊嗜好？专喜欢面相丑陋之人？
　　洛香给她夹了一只猪蹄儿，道：“姑娘身子虚，不要光吃那些清淡的嘛。”
　　姜蓝蓝咬了一口猪蹄儿，味道爽口，油而不腻，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踩在了云端，可内心更多的是绝对会跌下云端的恐惧感。所以她不敢多吃，每样都只尝了几口，然后就摸着自己的肚子来表示自己已经饱了。
　　仙蕖便让洛香把菜撤下去，自己又打水让姜蓝蓝漱口，为她梳妆打扮。
　　姜蓝蓝任由着仙蕖在自己脸上捯饬，她好想问：“太子呢？”她现在完全猜不到这个太子要对她做什么，所以这更加地令她没有安全感，是一块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仙蕖细细地为她描眉，为她点唇，这是一个天生丽质的可人儿，只轻轻地一装点，整个人就犹如清水出芙蓉，娇俏美丽。
　　仙蕖手里捏着两对耳环，笑问道：“姑娘喜欢哪一对儿？”
　　姜蓝蓝实在提不起兴趣，随手指了对看起来朴素点儿的。
　　仙蕖便帮她把耳环挂上去，挂了一只之后，姜蓝蓝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自己有耳洞吗？她记得从前上中学的时候女学生之间就流行打耳洞了，可是别人都嘲讽她长得丑就不要死折腾了，所以她一直没打耳洞来着。
　　但她来不及多想，仙蕖帮她挂完了另一只耳环后，笑着递给她一面镜子，征询她的意见：“姑娘，你瞧瞧看，这样可不可以？”
　　姜蓝蓝的心一紧。
　　她自从意识到自己很丑之后，就再也没有刻意地照过镜子了，不仅自己房间里没有摆过镜子，就连见笔友的时候都没有刻意照镜子打扮过。
　　难道是很久没有照镜子的缘故，所以现在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吗？
　　镜子里的这个女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