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碌碌》盒西

16、窝边草

　　上体育课，金灿不想跑步，跟着人群跑到一半，偷偷溜到了操场边的厕所里躲着。
　　厕所立在操场旁的树荫里，独栋，上下两层，尽管每天都会有人过来清扫两三次，但还是臭烘烘的。
　　金灿捂着鼻子在厕所里蹲了十几分钟，估计其他人快跑完步了，正要出去，这时她听到门外传来两个女生的说话声。
　　“咱们班男生都太次了吧，跑两圈就喘成那样。”
　　“上次篮球赛也输给隔壁班，真差劲。”

　　金灿听出来两个女生都是他们班的，第一个叫朱莉文，就坐在她斜后面，另外一个叫钟乐，金灿和她不太熟。
　　两人唧唧歪歪说了几句，突然说到了季何执头上。金灿推门的手放下，她还在她们的话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你说金灿怎么能脸皮那么厚，季何执明明就对她没意思，她还老往人家跟前凑，我要是季何执，看见她都烦死了。”
　　这句话是钟乐说的。
　　朱莉文接着说：“金灿就这么个人，不到黄河不死心，缺心眼得很。”
　　“你说季何执会喜欢哪样的啊？金灿也算漂亮吧。”
　　“我觉得隔壁班那个陈苇更漂亮，我上次还看见他们俩下晚自习一起走，季何执说不定看上那个女的了。”

　　听到有人在背后说她坏话，金灿手里一截卫生纸拧成了麻花，她本来想直接冲出去吵一架，谁知道后来又被夸了。想夸她漂亮就直说，非得先骂她厚脸皮缺心眼，摆明了就是嫉妒。

　　金灿冷笑着扔掉手里麻花状的卫生纸，猝不及防地推开了门。
　　空气霎时凝滞，钟乐从镜子里看见金灿不怀好意地冲她笑，她闭上嘴，拉着朱莉文想走，被金灿张开手臂挡在门口。
　　“你们再说啊，我都听着呢。”

　　钟乐紧闭着嘴没说话，朱莉文见状，先向金灿道歉：“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的。”

　　为了避免体育课出汗后，头发粘乎乎地贴在脸上，金灿今天头发梳得很好，多余的碎头发都被她夹了上去。
　　她故作姿态，拨了拨耳朵边不存在的头发，走到两个女生中间，一只手搭在一个人肩上。
　　朱莉文和钟乐站直了不敢动，金灿不是和善的人，她们其实不愿意和她发生争执。

　　“你们把刚刚的话说完，季何执晚自习和谁一块走了？”金灿沉着脸一字一句地问，“陈苇是哪个？”

　　钟乐和朱莉文交换眼神，见金灿没打算找她俩麻烦，她们恨不得把陈苇祖宗十八代都给金灿数一遍，七嘴八舌说完，金灿获得了以下信息：陈苇，女，隔壁班班长，常年蝉联年级前三，因为老是穿小白鞋，外号小白。
　　听到这里，金灿翻着白眼，做出一副快要呕吐的表情。

　　正巧隔壁班和他们班是同一节体育课，钟乐自告奋勇要带着金灿去认人。
　　三个人鬼鬼祟祟围在树干边，装作正在聊天的样子。
　　钟乐往主席台那边使了使眼神：“就是打羽毛球那个。”
　　金灿眯着眼往那边看，是有个穿白鞋的，就这人还比她漂亮，她们瞎了眼吧。

　　金灿万分不屑，用树干遮掩着偷窥了许久，在她看来，陈苇除了胳膊腿细点之外毫无优点，羽毛球也打得烂，十个球能丢八个，一点都不专心，眼睛还一直朝侧边看。

　　侧边就是篮球场，场上他们班的男生正挥汗如雨。
　　啪的一声，金灿折断了手里的树枝，她发现陈苇一直在偷偷关注篮球场的动静。
　　司马昭之心，她就让陈苇看看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窝边草还得她这只兔子来吃。

　　不由分说，金灿马上领着朱莉文和钟乐从商店买了一箱能量饮料搬到篮球场，大声宣布她请客。男生们一众欢呼，篮球场瞬间沸腾起来。
　　金灿不屑地朝主席台那边看了眼，陈苇好像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收起了球拍在和身边人说话，但目光一直朝这边打量。

　　饮料七七八八被拿得差不多了，金灿环视操场一圈却没见到季何执。
　　吴诚坐在看台上摘掉眼镜擦汗，笑着对金灿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好？”
　　“心情好，”金灿眺望着找人，“再说我什么时候不好了？”
　　吴诚看她样子又问：“你在找谁啊？”
　　“季何执呗，怎么大家都在，就他不见了？”金灿还是没看到他人在哪。
　　吴诚灌了口饮料，过了会儿才答：“我怎么知道他，你可以去问侯昂。”

　　侯昂正掀着球衣给自己扇风，见金灿来了赶紧放下，他讨好地笑：“金姐今天大手笔，是有事要交代？”
　　金灿开门见山：“季何执呢？”
　　侯昂偷偷在下面给自己扇风，说：“打一半买水去了，要么就是回教室了，这家伙体力真烂。”
　　金灿憋了口气，吼道：“你才烂！”
　　侯昂被金灿骂得莫名其妙，看着她气鼓鼓地走了。

　　金灿想刚刚在商店没看见季何执，应该是回教室了，于是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走到台阶上，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人正在投币买汽水。

　　十月一过，天气凉了不少，平时都要穿长袖了，也只有体育课这点时间还能穿短袖。
　　金灿走到季何执旁边，说：“你穿着长袖打球不热啊？”
　　季何执现在就穿着长袖上衣，刚运动完，脸颊发红，看得出来他衣服后面有些汗湿了。

　　“所以不想打了。”季何执简短地回答，说完拉开芬达喝了一口。

　　金灿兴致勃勃地找到人之后，反而没话要说，她和季何执之间总是这样，只要她不说话，他总是没话要和她讲的。
　　她心里些许泄气，或许就像她们说的那样，他对她没意思，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呢？

　　她想起上次的亲吻，虽然是她强力要求的结果，但谁又敢说强求一定没有好结果。
　　于是金灿下了决心，这种事花费不了她太多力气，她对季何执说：“要不我们交朋友吧。”
　　“什么意思？”
　　金灿对季何执的疑惑感到不可思议，她睁大眼睛：“就是做男女朋友啊。”
　　季何执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干脆否决：“不行。”
　　金灿惊叫：“为什么？！”
　　“原因很多。”
　　“上次不是都亲亲过了吗？”

　　就在上学期末的一天，趁季何执一个人去课后补习班，金灿尾随他进电梯，按亮电梯里二十层的楼层，终于让季何执答应她尝试一次接吻。她感觉很好，像咬到一口流着汁水的桃，所以默认季何执感觉和她一样好。
　　但现在听见他说：“试过了，不行。”

　　金灿很生气，她有种被欺骗的感觉，直接质问道：“那你是喜欢隔壁班那个陈苇吗？”
　　“陈苇是谁？”
　　季何执被金灿吵得心烦，一下子真没把她说的这个名字和人对上号。

　　“不认识就算了。”
　　金灿气立马消了，季何执不和她在一起没关系，他也不能和别人在一起，特别是隔壁班那个女的。
　　得知季何执连陈苇名字都没记住，金灿心情极佳，哼着歌回了教室。
　　季何执当她又没事找事，所以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
　　因为手机，侯昂被谷瑜罚扫公厕前的卫生区一星期，其他人只是口头警告外加一份检讨。

　　侯昂觉得这份处罚非常不公平，但好在能让他逃过早读。他拿着笤帚在落叶里画大字，刚好画完一撇，远远看见一个女生拿着同款笤帚向他这边走来。
　　他兴奋地打招呼：“金姐早上好！你也来扫厕所啊。”

　　金灿看都不想看他一眼，走到地方就把笤帚甩到地上，侯昂总算有人说话，别提多高兴了，不顾金灿的臭脸色执意和她搭话：“你做什么也来这里扫厕所？”

　　金灿不说话，他在旁边胡乱猜测：“你是又被抓着上课照镜子，还是又偷窥季何执了？”

　　金灿烦得要死，她才不想让他知道她偷偷拿着镜子照季何执被老师捉个正着。

　　不管侯昂怎么说，金灿也不搭理他，他自己说着没意思，于是自动闭上了嘴，拿着笤帚继续画大字，一个大字画完，他听到金灿问他：“你知道季何执想去听演唱会吗？”

　　“我怎么知道他，”侯昂骑在笤帚上神龙摆尾，“不过只要不让他读书，他说不定会想去。”

　　金灿拔起墙边一根枯黄的狗尾巴草，在手指上绕着圈：“我有两张演唱会的票，想约他去，又担心他不会答应。”
　　“谁的啊？”
　　“周杰伦的。”

　　侯昂登时眼睛放光，他扔掉笤帚颠颠跑到金灿身边，积极提议：“他不去我去。”
　　“去你妈的，他不去我也不去了。”金灿扯断狗尾巴草丢在地上，还用脚狠狠碾了两下。

　　侯昂摸着下巴说：“我可以说服他去，但是……”
　　“但是什么？”
　　“你们要带上我。”
　　金灿当即想回绝，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想了又想，最后她异常屈辱地答应了侯昂的要求。除了侯昂，她想不到还有谁能说动季何执。

　　侯昂白捡一场演唱会，心情好得要飞上天，在金灿的口头督促下，鞍前马后完成了清扫卫生区的任务。

　　侯昂和季何执在教室的位置隔了两竖排，上课时，他给季何执使眼神使得眼皮快抽筋了，人家一眼没往他这边瞧。
　　反倒是季何执同桌吴诚发现了他的热切注视，但吴诚也没理他，眼镜一扶继续听课。

　　他猜吴诚这次考了年级第二，下次肯定想和隔壁班班长决一死战争第一。所以才这么铆足劲听课，侯昂大度地原谅了他。

　　等下课，侯昂赶开季何执前桌，自己坐下，敲了敲季何执桌子。
　　季何执终于从书里抬起头，并施舍给他一个眼神，侯昂像见了鬼，抢过季何执手里的书。

　　这比他知道他爸他妈两年前就离了婚还让他惊讶，侯昂抓过季何执手腕给他把脉：“你没病吧？被魂穿了吗？你在背单词？”
　　“你滚一边去。”季何执打开侯昂的手，把单词书抢了回来。

　　被侯昂鸠占鹊巢的男同学一直在催侯昂离开，侯昂不得不抓紧时间说正事。
　　他冲季何执抖抖眉毛说：“我有周杰伦演唱会的票，这周四，去不去？”

　　季何执没有马上回答，他先是怀疑地打量了侯昂一番：“上次给你的钱用完了？”
　　“没有！我仔细着做正事呢！”
　　“那你票哪来的？”
　　侯昂大言不惭地说：“我姐给的。”
　　“信你一回。”
　　“你要去？”
　　周四学校组织老师去外校学习，大好时机。
　　季何执语气理所当然：“能占你一回便宜，为什么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