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三等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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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露蹲在垃圾桶前和桶里的垃圾沉默对望许久。
油腻的快餐残渣贴在盒底，黄色油渍渗到了白色打包纸盒外边。这是她昨天下班带回来的黄焖鸡，吃了个底朝天，最后汤汁拿来拌饭，剩下一些没吃干净。
孟露回过神，提起垃圾袋两边提手打了个死结。
“我去扔垃圾了，等下别关门。”
她隔着卧室门冲里面正在收拾衣服的男人喊了声，语气一如平常，男人没回头，继续往包塞着衣服，也像平时一样含糊地应声。
孟露提着扎上死结的黑色垃圾袋出了门，走到楼梯间，角落用来装垃圾的两个大垃圾桶不见了，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每天下午这时候是统一清理楼层垃圾的时间，于是转而提着垃圾袋下了楼。
一楼大厅松松垮垮拉着欢度六一的彩色横幅，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月，两侧装饰的气球瘪了下去。孟露坐在坐在大厅一角的废纸箱上摸出手机，还有最后两格电。她打开电话本往下按，按到最下头重又出现第一位，不知道循环了几遍。她今天总是走神。收回心思，她给大学时关系最近的室友打了个电话。
“我和陈家分手了。”孟露语气平淡地讲述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她和陈家是大学同学，大学时只是走在路上点头打招呼的关系，没多大交集，毕业后两人都留在了新市，聚会时多聊了几句天，不知怎么就开始了这段关系。不长不短两年过去，不用刻意想，孟露能回忆起许多开心的时刻，出现今天的变化，尽管突然，但也算情理之中，她接受。
孟露望了眼脚边的垃圾袋，听张媛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分了早好，之前就和你说过陈家这人不行，别看他长得斯斯文文，其实心里指不定藏着什么。大学那会儿有次聚餐，陈可可喝多了他不是还偷摸别人屁股吗？”
“我知道。”孟露慢吞吞应声。
张媛一气呵成数落着陈家的不是，仿佛他天上地下比起孟露脚边垃圾还不如，一边说完陈家的毛病，张媛顺带拍了拍孟露马屁：“孟孟你说你年轻漂亮的，跟谁不比跟他强，我老公单位有个有钱佬刚死了老婆……”
知道张媛想安慰她，没想到她越说越离谱，孟露忙叫她打住：“我可没打算趁着自己年轻漂亮早早二婚。”
张媛哎呦了声：“我就是想起这事顺便一提，谁让你去当人家二婚了。”
电话里传来婴儿哇哇哭声，张媛开着免提手忙脚乱哄孩子，她一毕业就回了老家，被家里人安排相亲，红红火火一条龙，没多久孩子都抱上了。
孟露看她那边忙，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手机电量变红，只剩下一层脆壳。她站起来呼了口气，想扔完垃圾赶紧回去充电。
下午将近六点，日落西沉，家家开始动火生饭。一楼大厅没开灯，外面青暗的光线透不进来，只有墙角安全出口的标识亮着幽幽绿光。
垃圾站在大楼后面，孟露拎着垃圾袋往大门外走，迎面走来几个穿着白色夏季校服的男生，正说说笑笑往里走，天气热起来了，男生们头发一个比一个短，应该是附近高中的学生来楼里哪层上补习班的。
她住的这栋大楼地段挺好，除了住房也有用来商用的楼层，年岁有些久，所以租金略微便宜些。
扔完垃圾上楼，看着紧锁的大门，孟露很用力才忍住了嘴里的脏话。人走了不带脑子走，陈家就是这种人，从来没对她的话真正上心。她忍不住回想起这次分手的缘由。
中午孟露让陈家下班时从他公司附近的五金市场带个插线板回来，她整天忙昏头，一心想着插线板的事，给陈家发了几条消息提醒他。等到家放下包，孟露才想起来陈家让她在楼下小卖部买几瓶啤酒在冰箱里冰着，她穿上鞋急急忙忙下楼买，一拉开门看见陈家衬衫皱着，一手提着装了几瓶啤酒的袋子，一手拎着刚摘下来的领带，别的都没带。
四目相对都觉得好笑。
接下来他们简短地聊了几句。
两人并肩坐在双人沙发上，沙发显得有点挤。陈家解开衬衫上两粒扣子，然后又解开袖扣将袖子卷上去，孟露等着，然后听见他说：“露露，要不我们就这样吧。”
孟露先是没做声，陈家搓着手指，又说：“我搬走，今天搬走也可以。”
孟露点点头，停了下才问他：“那这个月房租呢？”
她没想到自己会先问出这个问题，陈家也没想到，愣了，片刻后才说：“回头我转你卡上。”
这应该是她和陈家说过的倒数第二句话，然后她出门扔垃圾，再然后她就被锁在了门外。
陈家这孙子根本没给她留门。
备用钥匙在陈家公司，孟露犹豫三秒还是选择给房东打电话。凭借手机最后一丝微弱的电量，孟露和房东讲清了她被困门外的尴尬现状。楼道里信号不好，房东带着浓厚本地口音的普通话不知说了什么，还没等孟露听清手机就断电关机了。
孟露握着手机靠墙等了会儿，伸手摸后背，摸到一手白墙灰。她伸出一根手指揩墙，白色粉末扑簌簌掉下来，落雨一样。任凭她现在应该是什么心情，总不该像这样。
过道隔墙是厨房，孟露听着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有些饿。她下班回来先解了裙子换上睡裤，上身穿着工服衬衫没来得及换，动动腿，花睡裤大兜里硬币叮当响。她决定先去小卖铺买个泡面。
电梯楼层从1跳到16，门打开，女孩略带紧张的视线看向门外站着的女人，看到是陌生面孔她松了口气，只一秒又被拖回情绪，贴着电梯坚硬冰凉的金属墙几乎要瘫下去。男孩贴着她的唇，他的脸颊没有胡茬，很干净，专心沉浸在唇齿间的互动。
女孩开始懊恼自己的分心，男孩低声问她：“你在看哪？”
女孩摇头，勾住他脖子：“刚刚有不认识的人。”
见两人你侬我侬，电梯外的陌生人大发善心，伸手进去为他们按上了关门键。
孟露感叹今天真是个好天气，热得人发慌。
等第二趟电梯到楼下，走出大门时孟露感到自己脸上还保存着一丝微笑，饱含着了然、狗血，甚至还有丝恶趣味。
女孩一晃而过张皇的眼神，怕被看破又无法抽身，孟露笑了声，颇为感慨。
天完全黑了，小卖铺外面亮着灯，孟露望着小卖铺的方向摸出口袋里的硬币，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正好够买碗泡面。
*
“张叔加点开水。”
孟露端着泡面桶走到收银台边上，张叔正在看新闻联播没空理她，拿手指了指一边的热水壶让她自己加水。播音员字正腔圆地播报着国泰民安好气象，张叔把躺椅拉到了电视机跟前，一边摇蒲扇一边听。
三个热水壶盖打开，孟露发现里面热水全都不温不凉，不嫌事多地叫唤：“张叔你这水壶也该换了吧，刚烧的水十分钟热气就跑光了。”
“那你就再烧嘛。”张叔摇蒲扇。
“算了。”
孟露端着碗和张叔一块看新闻，二十九寸长屁股彩电，三分钟花了五回屏，女主播脸扭成了彩色波浪型，只有声音还在原位。孟露看张叔眯着眼舒适地听广播的样子，想也没有换电视的打算，于是端着泡面回到树下，懒得再废口舌让他换电视。
小卖铺外面摆了两张塑料桌子，上面有印着可口可乐商标的大红伞挡着，勉强能当做休息的地方。孟露吃完面被咸得嗓子痒，一连咳了好几声，忍不住进去讨要一杯水漱口。
七点半，电视里传出新闻联播结束的片尾曲，路灯应声亮起，一路车灯流动。孟露咕咚吞吐着水，抬头看见夜幕中勾肩搭背走来几个穿着白校服的年轻人，嘻嘻笑笑，都挤到了张叔不到二十坪的小卖铺里。
房东还没来，孟露决定就坐在外面观察大门进出，夏天蚊虫多，没一会儿她腿上就被咬了几个大包，她伸手赶开蚊子，没一下又飞了回来。她想进去问张叔要点清凉油抹抹，打量完形势只能作罢。男学生们人高马大站在柜台前面，张叔的头连头都露不出来，只能隐隐从他们肩膀间隙窥到一个瘦小老头在说话。
他们穿着校服的背影精瘦并不算挺拔，孟露望着不禁感叹学生时代当真闲得慌，只是当时没觉得。
里面有人在买东西，其中一个走出来坐到孟露边上，孟露一掌拍死了小腿上一只正在吸血的蚊子，拿纸巾擦手，听见一个声音问她：“你不刮这个吗？”
短头发男孩手里拿着一张刮刮卡，是孟露拆泡面时拿出来的，随手扔在一边没再管它。
孟露把带着干涩血迹的餐巾纸揉成一团：“没意思，都是骗人的。”
“这样吗？”男孩对孟露的话不置可否，拿着卡正反看了看。
孟露想起之前电梯里那两个人也穿着一样的校服，顺口问：“你们这么多学生来这边上补习班吗？”
“对啊。”男孩点头。
这事孟露有经验，以前学校不让补课，老师们就偷偷在校外找房子补习，过去这么多年也没变。
“那你们学习还挺刻苦的。”
“那是当然。”
男孩厚脸皮笑，孟露也笑，拿着手上垃圾走向不远处垃圾桶，回来小卖铺已经空了。
张叔弯腰理着柜台里的香烟，嘴里念叨：“现在的小孩子，年纪轻轻一身臭毛病，也不知道谁教的。”
孟露知道张叔是在说刚才一帮人来买烟的事，开玩笑道：“给你做生意有钱赚还不好？”
张叔哼了声，捡起蒲扇：“我倒不想赚这个钱。”
孟露没接话，要是可以，谁不想向着好的地方去？她没再打扰张叔和他的破烂电视，伸了个懒腰，走到男孩停留过的位置。
路灯下小虫成团飞舞，卡的涂层处被刮开了一道，却不是“谢”字。孟露怀着好奇拿起来继续刮完，黑色字迹完整露出来。
哈，三等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三等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