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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醉酒 ...

  •   不甚圆满的明月在头顶高悬,二人伫立良久,久得林君暖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程江云才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她。

      皎皎月光之下,男子的脸庞略显朦胧,一双深邃的瞳眸却清亮无比,那目光中蕴含着困惑,蕴含着恳求,以及某种林君暖看不懂的情绪。

      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林君暖满心的疑问都不禁沉默下来,最后只好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什么都不会问,咱们只谈案子。”

      终归只是别人的陈年往事,没有她插手的余地。

      程江云仍是沉默地站着,沉默地看着,最后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声音低沉得几乎难以分辨。

      “进府详谈吧。”

      如今的建远侯府邸是先帝在位时,按照侯爵的最高规制赐下的,恢弘大气自不用说,正门旁的石狮子看起来气势都颇不一般。程江云进门时,原本还嬉闹着的守门奴仆们立即垂头站定,脸上表情似敬似畏,竟是连大气也不敢出,对于跟在他身后的林君暖倒是好奇地瞟了几眼。

      令林君暖意外的是,程江云虽是侯府世子,却住在侯府西北角一个十分偏僻的院子里,除了院外有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守着,院中甚至看不到任何伺候的人,要不是来时路上遇到过不少忙碌的丫鬟婆子,林君暖恐怕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个假侯府。

      怪不得外面传开了侯爷试图换世子的流言,看到这幅景象怕是任谁都会心中生疑。

      不过院子虽然偏僻,却并不显得逼仄,修饰得倒也十分讲究,院中甚至还有一汪清而浅的池沼,以及堆叠在旁的嶙峋假山,月光之下静谧如画。

      林君暖还来不及多看几眼美景,肚子突然扫兴地叫了几声——她整个下午和晚上都蹲在府外堵程少卿,此时已经快饿得头晕眼花了。

      “呃……有吃的吗?”

      程江云低声对一个侍卫交代了两句,侍卫领命快步离开,不多时便提回了一个三层的雕花大食盒,按照程江云的指示,取出食盒中的菜肴摆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这人虽然是能打能抗的侍卫,摆起菜盘子来却没有丝毫违和,举手投足间甚至带有一种行云流水之感,只是略显浮夸。林君暖绷着脸装作不经意地套近乎:“这位……大哥辛苦了,不知怎么称呼?”

      侍卫看看她,又看看程江云,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摆盘,将沉默寡言进行到底,摆完后朝程江云行了一礼,又回到自己的岗位,端端正正站好。

      程江云目光淡淡扫向桌面,嘴角僵了一瞬,又神色平静道:“吃吧。”

      林君暖这才把心思从侍卫转移到食物上,看清石桌上的菜肴后,眼皮子也不由得抽搐起来。这位侍卫准备得可以说是相当周到了,十来个大大小小的盘子,冷盘大菜汤羹下酒小菜一样都不缺,桌上酒杯中甚至已经斟上了清酒。可她分明只想吃几口糕点垫垫胃呀!

      殊不知此时昂首挺胸守在院门外的某侍卫心里正想,主子几年都难得带一次客人入府,他表现得应该还不错吧,希望没给主子丢人才好。

      “你每天都吃得这么……奢侈吗?”林君暖若有所指地瞥了程江云一眼。

      程江云表情略不自然:“今日是个意外。”

      “你的丫鬟和小厮呢?”

      “观棋另有安排,不在府里。没有丫鬟。”

      嚯,没想到还是个洁身自好的,林君暖微微挑眉,侧身坐上石凳,先喝了两口白玉豆腐羹垫底,才开始继续之前的话题。

      “莫书白认罪了?”

      程江云轻轻点头。

      “我总觉得很奇怪,据丹青阁的掌柜说,他两年前才入京,为何会同四位死者有瓜葛?其他人就不说了,许清涟只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究竟有什么仇怨,会让他下手杀人?”

      程江云静默了半晌,闷声道:“他本就是京城人,十年前离京,两年前才再次回京。”

      林君暖眨眨眼,意识到这里的他指的是莫书白,这么说来,至少十年前他们二人就已经相识,可是为何在丹青阁相见时,二人都要装作不曾相识呢?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暧昧,“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和莫书白究竟是什么关系?”

      程江云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侧脸掩藏在夜色之中,神色无从分辨。

      好吧,是她多嘴了,林君暖识趣地转移话题:“就算是这样,十年前许清涟也只是个五六岁的孩童,和莫书白能有什么牵连,以至于要夺人性命?”

      良久,才听到身边人轻声说道:“他曾是我的姐夫。”

      林君暖怔了怔,意识到这是在回答她上一个问题,可是,姐夫?程江云的姐姐不是……十年前去世了吗,这样说来,莫书白就是他嫡姐的未婚夫?

      “十年前二人定亲不久,家姐忽然过世,婚约自然取消,之后他也从京城消失,直到前几天丹青阁再见,我才得知他已回京。”

      程江云的声音轻而低沉,在静夜之中却格外清晰,林君暖微微侧头,对上他的视线,又飞快移开。这似乎并不是一个轻松的故事,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继续听下去。

      好在程江云也并不打算说太多,很快就开始抛出他的疑问。

      “你为何会知道花娘在月圆之夜的不寻常举动?”

      林君暖咬了一口水晶虾仁,含糊不清道:“一个朋友无意间听到的,他识人多,和那伙混混交情不错。”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朋友。”程江云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你的朋友还听到了什么?”

      林君暖用手指不甚雅观地擦拭过嘴角,微微笑道:“他还听说了花娘那笔银子的来历,是一个大方的恩客赏给她的。”

      “还有呢?”

      “就这些,没有其他了。”

      又吃了几口吉祥如意卷,林君暖满意地拍拍肚子,见身边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用手肘轻轻蹭了蹭他:“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程江云眼睑微动,侧身直视着她的双眸,目光之中满是沉重:“十年前,家姐便是在月圆之夜被人杀害。”

      这一瞬间,林君暖恍悟了许多,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觉自己无话可说,只好端起身前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杯中酒入口清爽,回味醇厚,定是好酒无疑,正要仰头一口饮尽,程江云眼疾手快地拦下:“喝酒误事,林公子还是少喝为妙。”

      “哎呀,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婆婆妈妈做什么!”林君暖嫌弃地推开他的胳膊,想也不想便一口气咽下满杯酒,被酒气呛得咳嗽了两下,缓过气来时,双颊已是潮红,眼神也开始透出几丝迷离来。

      “好酒!程少卿你也喝呀!”

      一杯酒入喉还不尽兴,林君暖客套了两句,又抱上酒瓶神情愉悦地自斟自酌起来。

      也许是为了逃避此刻的沉重话题,也许是因为月色过分美丽,不知为何,她突然就想大醉一场。

      眼见林君暖的动作越来越粗犷豪放,程江云拦也拦不住,只得让侍卫们退下避开,自己亲自来招呼这位麻烦的客人。

      “别光顾着喝酒,多少吃点东西。”

      程江云夹了颗四喜丸子放入林君暖的碗里,见她仍不动筷,干脆直接夺下酒瓶酒杯,将丸子塞进她嘴里。

      此时林君暖不知不觉间已经差不多半瓶酒下肚,理智早就云游天外了,傻愣愣地含着肉丸子,嚼也不嚼便一口吞下,立即哽得泪眼汪汪,程江云不得不死命地给她拍脖子,才没让她把自己给噎死。

      要是被人看到这一幕,只怕死也想不到此人会是伯府的大小姐吧,活脱脱一个粗鲁醉汉,哪里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程江云暗自腹诽了几句,一把拍开她又要伸向酒杯的爪子,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今夜心事重重的人分明应该是他,怎么这个人倒是借酒消愁起来了呢?

      学着她的模样自斟自酌了一杯,看着她迷蒙着眼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程江云嘴角的苦笑却慢慢扩大,渐渐变深,最后甚至噗嗤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身旁的“少年”不满地地斜了他一眼,分明已经醉了,吐字却清晰分明,唇齿一张一合之间,恍惚有温热的气息触上他的脖颈。

      “笑……笑我自己。”程江云朝外轻挪身子,尽量避开她的气息。

      林君暖微微撅起嘴:“哼,骗子,知道你……嗝……在笑我!”

      她一把夺过酒瓶灌了一大口,自言自语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嗝……很可笑,自……自相矛盾,自欺欺人。”她偏着身子凑近程江云,嘴唇几乎快贴上他的耳朵,神秘兮兮道:“告诉……嗝……你一个秘密,其……其实,我……我不是……”

      后面的话却没再说下去,程江云僵着脖子等了半晌,才发现她已经抵着他呼吸均匀地打起呼噜来。

      想到当初不小心偷听到的安氏对林君暖醉态的形容,程江云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么快就安安静静睡着了,她的酒品似乎也没那么差嘛。

      但是很快地,他的三观几乎就被颠覆了。

      林君暖顶多安静睡了一刻钟,就开始瞎闹折腾起来,一会儿要上屋顶看星星,一会儿要下水去捞月,一会儿故作深沉地唱着古怪的小曲儿,一会儿又哭着闹着要回家找爸妈,把他实在折腾得够呛,完全想象不到一个看上去优雅端庄的人醉酒后会有如此惊人转变,最后实在抗不住了,只好找了根粗麻绳将她绑在客房的床柱子上,这才回房安静睡了两个时辰。

      什么男女大防,什么怜香惜玉,什么往日伤痛,统统都是浮云,入睡之前,精疲力尽的程江云恶狠狠地想,以后打死也不能让她再沾酒了。

      却没有留意到,他竟然如此自然地用了“以后”这个词。

  • 作者有话要说:  林大小姐穿越后的人生态度有点近似“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只想潇洒过一辈子,并不愿与家人之外的古代人交往过深,所以,当碰触到程少卿的过往时,她开始退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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