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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难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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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篱然没有回答他,令人心悸的沉默在密室内蔓延开来。
“嘀嗒……嘀嗒……”
液体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在此刻寂静中被无限放大,震得几人耳膜嗡嗡作响。
荷蓉脸色一变,立马冲上前去,只见在陆篱然的左侧,有刺目的暗红滴落在地上,与泼洒的墨汁晕开,相融,渐成玄色。
而他垂在衣袖下,那只白皙修长的左手,掌心间有一道极深的划痕,隐约可见模糊的血肉,从伤口中流淌出的鲜血划过他的莹润的指尖,连成一串串血珠。
荷蓉眼尖地看到了旁边断裂的砚台边角锋利无比,上面沾染着丝丝血迹……
一定是少爷又在伤害自己了。
“长归!快去取药来!”
“是……是!”长归猛然回神,飞也似地向外面跑去。
掌心处传来的阵阵刺痛感让陆篱然清醒了些,他的思绪慢慢从记忆深处那片血色中抽身。
“起来吧。”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将死之人最后的弥留之音。
陆篱然疲惫不堪地阖上了双眸,敛去周身外泄的森森寒意。
陆渊看着他苍白脸庞上早已发红的眼底,干燥的唇瓣,透露出深深的颓靡,内心涌上一阵心疼。
“少爷,无论前路如何坎坷,您不能这么折腾自己。”陆渊没有起身,依然跪着朝他道。
“陆渊……”陆篱然道:“你不必管我。”
唯有将自我囚困于此处时,他才能把将要被眼前的安乐苟且压下去的那段记忆重新拾回;唯有反刍这种痛苦,将鲜血淋漓的伤口全部暴露出来时,他才能再次坚定不移,自私自利地走下去。
“可是……”
“大仇一刻未报!”陆篱然忽然睁开双眼,充斥着滔天的仇恨,染血的左手死死抓紧心口处白色的衣襟,瞬间将其浸红了大片。
他有些失控地朝陆渊吼道:“此心……一刻不得安宁!”
饶是陆渊活了四十多载,历经过种种风霜,此刻也被少年的模样震慑心灵,忍不住想要老泪纵横……
他家少爷,太苦了。
当别家的孩子还在父母的怀里撒娇讨要宠爱时,他家少爷,却已经披麻戴孝,麻木地跪在无名的碑坟前……世人皆道丞相家的公子一席白衣,好不风流潇洒,可谁又能懂,那是未亡者为已逝之人,茕茕孑立的无声吊唁。
当受宠的独子不耐烦地扔掉经书课本时,他家少爷,却因为自己的谋划第一次牵连害死无辜之人时,囿于静室,对着窗口枯坐整夜,试图强迫自己的心,学会自私与冷漠。
当世家公子纵马扬鞭,看尽长安花时,他家少爷,却在一张张白纸上,机关算尽中,度过了大好的韶光。
陆篱然狠狠地喘了口气,完好的右手五指张开,撩起额前垂下的稀碎的发丝,指尖缓缓穿插进柔顺的青丝之中。
“今日之事不怨你,是我没有料到林鹤此人防备心极强,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他敏锐捕捉。”他终于冷静了下来,墨眉轻蹙,道:“但你也不允许有下次了。”
“是。”陆渊起身俯首道。
“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脱离我的掌控了……”
陆篱然勾唇冷笑,眼神幽幽:“林烟兮,我亲爱的知音……我一定会得到你。”
他不顾地面上一片狼藉,弯腰捡起几张写得密密麻麻,墨痕未干的纸张,仔细看了起来。那认真的模样像是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转瞬又全身心投入到此刻的谋划里。
“给宸子奕的信送出去了?”陆篱然抽空问荷蓉道。
“回少爷,已经送出去了。”
“很好,叫墨凝三天后无论如何也要跟过去。”
……
与密室里压抑的氛围相似,书房的林烟兮等人,亦被一种郁郁的阴霾笼罩,不得开心颜。
“父亲,哥哥的仕途,是不是从此就被我毁了……?”林烟兮担忧地问道。
皇帝已经知道了哥哥的全部身份,一定会找机会铲除他,杜绝他再接触兵权。而这些,都是为了保住她!
林鹤忖度了一会,思考无果,开始在书房内来回走动。
林尘也捏着下巴想了起来,既要让他能带兵打仗,又不被皇帝给陷害,确实并不容易。
“想要不受皇室侵害……”林烟尘秀眉紧皱,喃喃道:“那不如远离皇室。”
“远离?”林尘重复着问了一遍。
林烟兮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道:“对,远离。”
“要如何远离?”
“离开帝都,去夏国其他州属,”林烟兮越说越迅速,“然后隐姓埋名,重新加入军队!”
“主意倒是不错。”林鹤点点头道:“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光是如何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离开帝都,就够我们好想。”
林烟兮赞同道:“确实,而且恐怕还要委屈哥哥从最低级的职务做起,一步步向上爬了。”
“我也没想着靠父亲平步青云,”林尘笑着说:“是男儿,就得凭自己的本事闯一闯,烟儿你只需想想用什么办法让你哥哥我离开帝都就行了。”
林烟兮对他坚定地“嗯”了一声:“我会帮哥哥实现理想的,不过烟儿也希望哥哥能答应我一件事——”
“二十一岁那年,只有那一年,你无论如何都不要上战场!”哥哥是在二十一岁与大漠打仗时身亡的,如果那一年他不上战场,应该就没有事吧?
“啊?”林尘傻眼了,问她:“为什么是二十一岁那年不能上战场?”
林鹤明白个中缘由,瞪了他一眼道:“你妹妹说话你就听着,都是为你好,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说了二十一岁那年不许去就不许去,知道没?”
“噢。”林尘蔫蔫道。算了,反正是为他好,少去一年就少去一年吧。
“嗯,关于怎么送哥哥你离开,让我和父亲再想想吧……”
……
三日后的上午。
就在林烟兮还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小诗突然拿着一封信来到她的房间内。
“小姐,已经辰时啦,您也该起来了。”
林烟兮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随意地“唔”了一声以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希望把小诗打发走,可惜没能成功。
小诗晃了晃手里的信封,笑道:“浔阳侯家的小姐给您送了一封信呢。”
浔阳侯?林烟兮迷迷糊糊地想到,哪位?
“听说那位浔阳侯家的小姐名叫谭韶瑶,送信好像是希望邀请您与她同游今晚的烟火游船赏呢。”
谭韶瑶?烟火游船?林烟兮霎时睁开了眸子,一个挺身直直坐起来,也不顾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直接朝小诗问道:“你再说一遍,谁要邀请我?”
“浔阳侯家的小姐谭韶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