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当》一一九九

4、肆。

　　当夜姬桁梦见了墓中的那个少年。在春季的樱树下面转过身来，随着飘落的花瓣绽开笑颜。
　　虽然不是什么倾国的容貌，但看上去就让人心生欣喜和奇妙悸动。
　　姬桁看见自己衣装上金线绣的飞龙和帽带上的碧玉，不受控制地满心欢乐地向那少年走过去，伸出手来。
　　好像张嘴说了什么，但姬桁听不见。但他又突然脱离了那个眼中满是爱恋的中年皇帝的身体，漂浮到半空中。
　　不远处有谁在樱树后潜藏。一个容貌端庄衣着不苟的女人。
　　突然就被拉进她的身体里去，透过她的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自己的夫君与那个少年相依相偎。
　　满腹的悲伤和犹豫不决。

　　场景瞬间变换。那个被尊为后的女子满脸坚毅地站在群臣面前说，我的夫君的丧事，自然是由我来操持。
　　言语里有令人生畏的威慑力，使得在下群臣相视无语。
　　再变换。女子只身一人走进后宫中的隐秘院落，那少年正站在树下等她。
　　“湘，你来了。”
　　“嗯。”湘后看他，眼神却并不像预想的那样冷漠。
　　少年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勇气般。“对不起。”
　　“……嗯。”湘后的心颤动了一下，但脸上还是同一种云轻风淡。
　　“谢谢。”
　　少年把手掌里一直紧握的那个瓶子打开，把已经温热的液体倒进喉咙里面。
　　湘后看着少年微笑着倒下去，两滴泪在她的脸颊上滑下。但她很快地拭去，回身唤人来将少年抬走。

　　然后是湘后亲临主持的陵墓修建。姬桁看着她是如何指挥工匠将皇帝的尸身藏入机关，如何将少年和玉玺保持在微妙的平衡中，心里对湘后生出莫名的怜惜。
　　少年刚刚被放置在床上的时候，姬桁突然就从睡梦中醒过来。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来，睁开眼睛，却看见坐在自己床边的胡子期。乌黑的眼眸出了神般地盯着姬桁，原本黑色的头发恢复成了被藏匿起的那一片灿金。

　　第二天胡子期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姬桁解释说，他们鸡到了某时某时就有有异于平常的活动，原因是太阳的接近让他们的心绪混乱。姬桁倒是想也没想就接受了胡子期的说法，唠唠叨叨地催胡子期快点做包子。
　　胡子期笑着说，你也不体谅一下我们鸡的混乱心绪。我需要平静哎。
　　姬桁就嘟嘴说，你看着那些锅里冒出的热气一定会平静下来的。要么我帮你，我们一起做……
　　胡子期笑着摇头打断姬桁的话：“拿你没办法，在这等一会儿吧。”
　　姬桁就高兴地在桌边坐下，马上把筷子和酱油都准备好了。胡子期挽起袖子就到厨房里去了。

　　“哎给你讲个故事，我弟弟姬蘅不是在山里住着么，那天来了个黑乎乎的莽人……”
　　“啧我那弟弟真是，那小猫也是，下个药还让那人给吃了，那是人类能吃的么……”
　　姬桁在吃的时候也不忘说些有的没的。大概是自己看了有趣的事情还不行，一定要跟胡子期分享才更加有趣。胡子期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听，盯着姬桁颈部下咽的动作，给姬桁的碟子里添酱油。
　　窗外树枝上的雪“啪”地一声融化了跌落。
　　“今天的包子好像和平常有那么些不同嘛……”
　　正好是胡子期心里默数到的那个时刻，伸出手拿下一个包子的姬桁突然就失去了知觉瘫倒在桌子上。胡子期在原处静坐了一会儿，又用手轻推了推姬桁。确认姬桁的的确确是睡着了，胡子期的脸上绽放开舒心的笑意。他站起来，走到姬桁的身后摸摸他墨黑的头发。
　　“你真以为我是吃人类的灶饭长大的么。那可是小看了胡某我。”
　　胡子期微笑。带笑的眼睛并不像以前那般总像是有一点点犹豫或者迷惑的。而是彻彻底底的清明透彻。
　　他俯身下去，凑到离姬桁的脸很近的地方。是那一张自己一直以来都那样喜欢的脸，可一直是忐忑着不敢靠近怕他逃开。
　　姬桁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就像是他以前入眠时的那样。
　　胡子期把姬桁的身体扳过来，抱起来，迈步向后堂去了。
　　“这下，你要和我呆在一起千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