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当》一一九九

1、壹。

　　湘安城内有一家古玩店。店里的掌柜喜欢穿朱砂色的衣装。店门口右梁上垂下一块紫檀木的牌匾，上书：安当。
　　安当是小姐夫人们都乐意驻足的地方，也有很多男子喜欢。或许因为安当会卖些珍奇精致的物件，或许是因为那安当掌柜本身。
　　那个手擎泰蓝瓷茶碗，笑颜如春风般，一表和善的年轻男子。
　　好像和所有人都可以熟稔倾谈，但又总像是神神秘秘地不真切。

　　经常出入安当的人里面除了那些小姐夫人们，惹人注目的还有一个谁。大多时候穿仿佛纤尘不染的白色衣服，手里总拿着一把折扇。进门的时候“哗啦”一声打开，仿佛就在昭示全堂说，此人来访。
　　若是哪日小姐们造访时有幸再见到这一位访客，回去又会是好几日的惦记，然后与丫鬟玩伴们又是长久的评头论足。话题无非是那老板对自己笑了几回，说了什么样的话，买了什么东西，还有那访客异于常人的灰色眼睛和翩翩容颜。
　　上门提亲的媒婆不是没有。但还没有听说哪家小姐有幸嫁与两人中的谁。
　　大多次都是媒婆黑着脸从安当走出门去后，那灰色眼睛的访客便从屏风后走出来然后开始取笑安当的掌柜。说了什么笑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只是小姐们都说，安当的老板在那来客面前，倒是笑得更好看。

　　这些话被姬桁听到，对胡子期又是一阵有意嘲弄。正当两人在安当后院喝茶乘凉赏月的时候。姬桁眯眼躺在月光下铺展来的一张铺着银色垫子的藤椅上，如夜般的头发散落各处。好像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般，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胡子期在他旁边的另一张藤椅上起身坐着，往姬桁的杯子里倒凉茶。
　　“我挣钱还要赔笑，我容易么我。”胡子期说。
　　“我看你每天的暴利买卖做得挺开心的。啊，话说，今天放榜的那湘安城美人排行上有你的名字。”姬桁略感有趣地勾起嘴角，脸上还是一副懒到极点的模样。
　　“怎么可能。”胡子期有些不相信地“哼”了一声，往茶碗里倒水的手未曾抖一下。
　　“怎么不可能，当然人家不知道你的名字，就在那大红榜上写着安当掌柜的。”姬桁说着，有些好笑地瞄了一眼胡子期水红色的袖子，“上榜理由是风度翩翩衣着不俗……哈，哈哈哈……”
　　姬桁一阵笑。好像这些事情是这世上再搞笑不过的事情。胡子期在他身边略微地皱起眉来，想了想，继而又换上一副笑容：
　　“这都是大实话啊。”
　　“啧，是么，但是为什么我觉得那么有趣呢。”胡子期那柔柔的话音未落，姬桁就飞快地回了一句。
　　“哼……”胡子期黑着脸把茶碗塞进姬桁手里，往自己的躺椅上气呼呼地背对着姬桁一躺。看胡子期别扭起来，姬桁又开始笑。伸手过去戳胡子期的脊背，打从心底就是不想让这老友得到安生。

　　姬桁从他们狗族的地盘出来，和姬恒失散了以后，就听从了一棵老树妖的建议开始漫无边际的沉睡。他明明记得一开始睡觉的时候姬蘅是在他身边咬牙切齿地看着的，可是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再睁开眼，姬蘅却不见了。
　　姬桁在心里感叹人间疾苦悲欢离合人情冷暖并钻出睡觉的树洞活动筋寻找食物的时候，发现那棵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转醒了过来并开出了大簇大簇的粉白色花朵。对自己的呼叫却并不理睬。风一吹时就有无数的柔软花瓣如雨般落下来，姬桁伸出舌头吃了一片，还挺好吃。
　　接下来姬桁就看到一个长相有些好笑的鸡站在自己面前。他就故作凶恶地给它了一个恶人的眼神。
　　后来那偶然路过的鸡说，它叫胡子期。
　　姬桁一直嘲笑胡子期的名字，因为听起来像是狐狸。胡子期对于姬桁一直以来的笑话和作弄总是无奈何。每每想用言语反抗但还是吵不过姬桁。
　　姬桁对这样的状态和这样的鸡很满意。于是两人结伴而行也不知要去哪里。直到行至湘安城，胡子期说他想开古玩店。
　　姬桁总是不愿呆在某一处落脚的。于是就说，那我去各个陵墓转转去，看能给你找到什么好玩艺儿。然后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去哪个城市玩。
　　胡子期就笑，说你就把你们那些嗅觉天赋用在这种没用的地方。那好啊，你去找吧。每次找回来我都给你做茴香包子，钱就不给了啊。
　　姬桁忙不迭地点头应允。
　　姬桁在心里面觉得这世上最最最最最最好吃的东西就叫茴香包子。这是莫名其妙的执念。而胡子期做出来的包子又特别特别好吃。这是姬桁倒霉的开端。
　　于是后来湘安城里就出现了那一家安当。后来就有一个穿白衣的经常出入的访客。
　　姬桁三天两日地就拿着墓里面带出来的破木板烂砖头往胡子期那里跑。胡子期倒是善良，每次姬桁来都耗费时间给他做包子吃。反正那些木板砖头还是能卖得出去，胡子期也没提什么意见。
　　姬桁就把安当当自己家后院。胡子期就是他长久的包子制作者。
　　“反正我们都不会归西，你就永远给我做包子得了。”
　　某一次姬桁又带着一堆叮当作响的破烂去换他心爱的包子，在嘴里塞得满满的时候含糊不清地说。
　　胡子期就在一边端着他那茶碗笑着摇头，目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