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在镜子里的媳妇》叶寄舟

25、相见

　　天很快就亮了，雾蒙蒙的像是被遮掩住的天光散落下来，看起来有些暗沉沉的。

　　长风皱了皱眉，缓慢地将那双眼睛睁开了。入眼就是江元那张白白嫩嫩还带着婴儿肥的娃娃脸，翘翘的鼻子樱红的小嘴，加上又长又密的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是个美人胚子。

　　长风在床上眯了一下，算是醒醒瞌睡了。然后像是才感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出现了的人，刷的一下转过去，刚好同一周天运转完毕睁开眼睛的孟子衿对上了眼。

　　长风愣了一下，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扒了扒头上睡乱了的头发，随手拿了个簪子挽了一下。衣服倒也还规矩，只是有些为的凌乱。

　　长风理了理衣服，从床上下来，撑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道：“又见面了。”

　　孟子衿听见长风窸窸窣窣收拾的声音，又闭上眼默默地背了一段心法。等听见长风下床的声音，这才又把眼睛睁开看着长风：“我感受不到这城里有鬼，他是被镜姑娘收了吗？”

　　长风被这么一问，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袖里封着苏笙的镜子，然后才点了点头道：“算是吧，他本来也不算是有多凶狠的。就是背靠青丘，麻烦了些。”

　　孟子衿听见长风提起青丘，有些赞同地点了点头。青丘素来是以护短闻名的，像是之前在泗淮城，若是那只小狐狸没有被长风带走，想必那两个贩子早就没了命。

　　虽然现在离死差不离了。

　　“我在古籍上看到记载说，”孟子衿看着面前这个自诩能明断因果的长风，不知怎么的突然生出了一股好奇心，“涪陵城之所以沦为鬼城，是因为涪陵城中的百姓因为一己之私害死了当时的青丘帝君，青丘帝君一怒之下引百鬼进城，自那以后涪陵城中再无生人。请问镜姑娘，这段记载是真是假？”

　　长风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以后，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向前走了几步挑了个离孟子衿比较近的床沿坐下了。

　　“原来当时人间对这件事是这样的记载吗？”

　　听到这句话，孟子衿就明白或许事情同这点记载有点出入。

　　长风抬了抬头，透过头顶那小块破烂的屋顶看着屋外那抹月白色的天：“那个时候，还是天上一个战神起的头。那时候，人间百鬼弥漫，凡人深受其扰生活水深火热。一直同鬼打仗的战神不忍人间惨景，特意借来法宝将百鬼囚在城中一一镇压——对，他就是涪陵城那个封印的主人。当时的青丘主欲下山历练，恰感受到战神镇压百鬼的邀请，于是欣然赴约。”

　　“等到涪陵城，战神恰有事耽误，未曾及时赶来，只来得及传讯告诉青丘主，城中不简单，须得小心谨慎。于是涪陵城，竟同外界断了联系。”长风顿了一顿，莫名的感受到了一种说书人的感觉。

　　“后来经过仔细探查青丘主才发现，涪陵城中的百姓为了私欲竟同城中的恶鬼作了交易。涪陵城的百姓为恶鬼提供生人食用，恶鬼则庇佑涪陵城不受百鬼侵扰。而他，”长风手一翻，捞出了装着苏笙的镜子对着孟子衿让他看清镜子里的东西，“就是当时收留了青丘主的人，也是那个时候涪陵城羊给恶鬼的备用粮。”

　　“然而等到青丘主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事情已经晚了，甚至连跟着自己下山侍卫都受了牵连，一切修为须得重新来过。青丘素来护短又记仇，在涪陵城里栽了这么大的跟头，肯定不乐意。当即怒火冲心引来百鬼，城中三天三夜哀嚎不断，血流成河。自那以后，涪陵城再也没人敢来。”

　　像是听见了长风说的东西，镜子里的苏笙挣了挣闭的紧紧的眼睛，被噩梦魇住了一般的挣扎着。

　　孟子衿瞧着长风这说得轻轻浅浅的，颇有些避重就轻的味道，有些狐疑的瞧着长风。

　　长风一时生了气，指尖点着镜面碰了碰苏笙的眉间，引出来一串花里胡哨的东西，一下子弹进了孟子衿的额头，气呼呼地说道：“自己看罢！”

　　孟子衿看着长风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时没来得及说话，就合上眼睛将头垂了下来。就这样了，背还是直愣愣挺着。

　　长风兀自生了会气，等余光扫到垂着头的孟子衿，还是气呼呼的。但是想到自己这么睡了一觉起来，浑身疼得紧。

　　于是长风气鼓鼓地起来，憋着一股气把盘腿坐着的孟子衿提了起来，憋着一张红脸往床上推。

　　孟子衿块头大，落在床上哐当一声。把还没睡醒的江元惊得迷迷糊糊的张开了眼。看见自家师兄那张熟悉的脸，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山上的江元嘟嚷了两声，把自己团了团塞进了孟子衿的怀里。

　　长风站在床尾，看着相互依偎写的一大一小两个人，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生出了一种勤劳的夫人看着自己丈夫和孩子偷懒睡觉的感觉。

　　长风摆了摆头，看了眼孟子衿闭着眼半张脸埋进被子里的样子，捂了捂慢慢加快了的心跳。随手从乾坤袋里扯出了一件衣裳刷的一下把孟子衿的脸盖的严严实实的，然后转过来看了眼江元白白嫩嫩、充满治愈的脸。

　　杠，那脸太上头了，看看小可爱的洗脑一下。

　　至于被盖住了脸的孟子衿则是微微皱了皱眉，便更加深沉地沉入了梦境里面。

　　梦里孟子衿正看见不久前才在长风手里的那个镜子里见过的男人昏迷了一样的躺在面前。

　　确切的说这个人是躺在一个法阵上面，四肢都被割开一道很深的伤口，血源源不断地从那些伤口里冲出来，沿着法阵的边缘不断地蔓延。

　　黑漆漆的恶鬼身形高大，面目丑陋。此时正垂涎地盯着地上几乎已经没有气息了的苏笙。

　　不远的地方还有穿着祭祀用的白色衣服的人哇啦哇啦地又唱又跳，粗糙又诡异的动作像是猴戏一样透露出一种可笑来。更远的地方一堆人围着笑嘻嘻地拍着手叫着好，像是根本没有瞧见地上差不多已经死去的苏笙。

　　孟子衿又看见一抹柔和的白光从苏笙的身体里慢慢地剥离出来，这意味着苏笙死去了，除此以外柔和的白光还在告诉孟子衿那是一个善良忠厚的人。

　　孟子衿抬头看了眼周围热闹喜庆的人，骤然生出了一种荒谬出来。

　　同样是人，为什么就能做出这种为了自己活命而不断的牺牲他人的事呢？

　　不要说什么如果不是他们救了苏笙，所以苏笙就应该拿命报答他们。如果他知道那群比恶鬼好不了多少“邻居”们带他回来，只是想着把他送给恶鬼当做食物，想必他更愿意冻死在那个冬日里。

　　倏尔，一道法光激射过来，将迫不及待要抓着苏笙灵魂吞入腹中的恶鬼一下击中。恶鬼被发出了痛感，踉跄一下往后退了两步。于是那法光便眼疾手快地揪住苏笙的灵魂，飞快地折返，落入从天而降的芷涵的掌心。

　　芷涵红着眼睛将苏笙的灵魂收了起来，怀里还抱着一个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胖狐狸。她一落在这个荒谬的祭祀现场，眼里的红色便又深了几分，怒火滔天一样地紧紧盯着场中的所有人。

　　然后禁制从天而降，带着闻风而来的百鬼冲进涪陵城。

　　原本欢庆的涪陵城顿时陷入一片鬼哭狼嚎，城中百姓哭嚎着逃跑，却绝望的发现祭祀过后本该出现的出城的路依旧一片朦胧。最后哀嚎的百姓跪倒在芷涵面前，相互指责。期望这样能够换来一命苟活。

　　然而芷涵温柔为怀里的狐月输送着灵力，听见面前越来越少的人疯狂狗咬狗，忍不住低着头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他们，然后勾了一抹笑容。

　　天边迅速激起一团泛着不详的乌云，带着点紫光的闪电温柔地在乌云中穿梭，最后温柔地落在芷涵的身上。

　　芷涵却突然面色一白，像是重创了一般吐了一大滩血出来。

　　……

　　孟子衿猛地惊醒，耳畔像是还盘旋着那些凄厉的惨叫怒骂，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江元被孟子衿的动作吓了一跳，有些心虚又有些害怕地朝孟子衿看了一眼。见孟子衿呆呆坐在床上像是没完全清醒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往长风身后躲了躲。末了，还忍不住探出头来看了眼渐渐苏醒过来的孟子衿，脸上担忧的神色更加的浓了。

　　当然，是担忧孟子衿完全醒过来以后，毫不留情地惩罚自己。

　　啊，真的太惨了。可怜的江小元，小小的年纪就承受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痛苦悲伤。

　　那头，孟子衿终于完全从那段梦境里脱离出来了。他抬了抬头，正要问问长风，结果正好和在长风背后探头探脑的江元对上了眼睛，一张冷脸冷得更狠了。

　　江元要把头缩回来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飞快的把脑袋收了回来，鸵鸟一样的自欺欺人着。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孟子衿冷冷的像是咬着牙一样的声音：“江元，回门派以后给我把剑招练上百遍，剑诀心法抄上百遍。”

　　嘤，今天的江小元依旧很凄惨呢。

　　躲在长风背后的江元苦中作乐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