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鹿鳴 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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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腿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痛，双臂也是，身上无处不痛，卷耳只觉得头晕眼花，眼前的东西都像是隔了一层雾气，模模糊糊。路边的人像看妖怪一样看他，小孩子见到他就尖叫着跑开。卷耳有些自嘲的想，以前自己可是最受小孩子喜欢的呢。
忽然就见到周围的百姓们纷纷惊恐的退避，身后一片喧哗，涌上来十来个人，都各个紧张的持刀，严阵以待。为首的冲他喊：“恶贼卷耳，念你已经受伤，我们不好乘人之危。你快快投降，我们便饶你一条生路！”
卷耳看了一眼，并不理会。他依旧一步一步向前拖着。从这里到赤龙宫，不知道有多远，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他的眼睛已失了焦距，视线里只剩一片惨白。不过这又算什么，焦距是什么，焦距可以吃么？他忽然觉得满腹胀痛，连想到玄黄的甜点心，都无法兴奋起来。
眼看卷耳根本对自己不理不睬，为首的大汉李罩山不满了。他可是九华山一刀门的掌门，多年来德高望重，此次专门为了扬其门威而下山除贼，却被区区小贼视而不见，真是莫大的耻辱。他大喝一声：“呔，你自己找死，休怪我无情！”便举刀向前。
卷耳漠然的回视，拂起的长发像飘动的莲花。李罩山一把大刀挥舞的虎虎生风，眼光流转之间，卷耳忽然咧嘴一笑，他的双臂已被玄黄重创，此时力气更不如一个婴儿，一条腿也骨折，根本站立不稳。于是他索性蹲下，在地上拾起一根树棍，攻向李罩山下盘。李罩山见卷耳忽然跌倒，还道他承受不住刀风，正待乘胜追击，忽然腿上一阵剧痛，那少年竟如游鱼，钻进他的刀阵缝隙之中，直击腰下诸多要穴，一霎那间，他的下身就麻痹了。卷耳横扫一腿，李罩山扑倒在地，钢刀脱手。
卷耳拾起钢刀，抵着他的脖子，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人，道：“谁上来，我就杀了他。”
投鼠忌器一如卷耳所想般奏效，周围的人各个有所顾忌，当家掌门身落敌手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人群之中，一根袖箭向卷耳射来，卷耳身受重伤，又按着李罩山，根本躲避不及，箭身噗一声全没入手臂。他的手一阵剧痛，力道不稳，钢刀落下，霎时间李罩山血溅五步。
看到掌门惨死，华山一刀的弟子们都红了眼。他们嘶吼着扑上来。卷耳咬牙，他手里只有一把钢刀，但他的力气却连一只蚂蚁都杀不死。一道鲜血从他的眼角流淌出来。他力竭的倒在地上。
华山一刀的弟子们冲上来，正待将卷耳切成碎片，靠卷耳一步之近的人忽然觉得双脚都一麻，接着便是火烧火燎的疼痛。却看到卷耳慢慢抬起头来，他的周身裹着火热的气流，原来他刚刚晕倒只是幌子，引诱他们近身，再燃烧内力，自脚心通入，逆转他们的筋脉。
本来灌入内力，逆转筋脉，就十分耗费体力。便是疗伤治病，一般习武之人也视之为下策。而卷耳却将此招用于攻敌，同时逆转五六个人经脉，这实在是冒险之举，不成功便成仁。鲜血自卷耳的眼口之中流出，他白净的一张脸现在绮丽如红莲，金黄的眼睛像是燃起了漫天的琉璃之火。他的长□□浮在血红的霞光之中，一霎那间，他看上去不再是个莽撞的少年，而是美丽又强大的战争屠戮之神。他忽然一声大喝，那五人应声而倒，皆七窍流血，惨不忍睹。卷耳单膝跪地，一手拄刀，冷冷的看着剩下的人，问道：“还有谁要上？”
剩下的五六个人被他震的面面相觑，忽然都一哄而散。
卷耳开心的笑起来，面孔又渐渐变得柔和起来。都是一般胆小鬼而已，他想。他吃力的拄刀站起来，慢慢一步一步在繁华的街道上挪动，血顺着他的发丝坠落，像开了一路的梅花。他的眼前总是不断的漆黑又雪白，他终于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节信号弹，小心翼翼的点燃了。嘶嘶的喷着火花，特制的白虎堂信号弹像一只云雀一般直入云霄，然后绽放出雪白炫目的光华。
卷耳一直仰头看着，直到他听到城里的捕快们向他跑来，他金色的眼睛闪出快活的光芒，他叫道：“虎头，虎尾巴，快点送我回家！”然后他就仰面倒下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马车里了。马跑的很急，于是车也摇摇晃晃的。尽管伤口已经做了简易的包扎，但疼痛依旧像是一件外衣，把他包裹的严严实实。满脸络腮胡子的张捕快在他的身边。
想起昏迷前命令他们送他回家，不知他们有没有误会，卷耳正想张口询问，张捕快就了然的笑道：“堂主，我们正在回赤龙宫的路上。”
卷耳脸一红，狠狠骂道：“死虎头，谁叫你自作主张？”
张捕快笑着说：“跟了堂主这么多年，我虎头还会不知道堂主的习惯么？”
卷耳愧疚的说：“其实你早已不是我手下了，也早就过上安稳的生活了。我却还还麻烦你，这一下，只怕你要再留在这里，也难了。”
虎头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我虎头别的本事没有，装傻的本事可是一流啊。”他对着车外驾车的人喊：“对不对，虎尾巴？”
外面传来爽朗的大笑声。
卷耳安心的闭眼，他对于这两个旧部非常放心。虽然自十年前自己亲手解散了白虎堂起，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但是再见的时候，关系却依然如旧。他微笑着闭眼，他知道虎头和虎尾巴有足够的能力掩人耳目的把他送到赤龙宫去，也知道他们有足够的本事自圆其说。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小虎牙在黄昏里闪闪发光。睡意渐渐把他拉向黑暗，他喃喃的说：“虎头，我要睡觉了。你要是敢吵醒我的话，当心我咬死你。”
虎头看着自家的堂主沉沉的睡去，惨白的脸色上，凝固的鲜血显得那么绮丽。他叹了一口气，回想起当年的好时光，他的堂主还只是一个真正的少年，脾气暴躁，调皮捣蛋，骄傲轻狂，但是又单纯无比。他的恶作剧常常整得手下抱头痛哭，又有时候会被手下群起而攻之。那时候，朝靡少爷就微笑的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哄成一团。然后温柔的走上来，递给卷耳少爷一杯热茶。
当然，朝靡少爷欺负起卷耳少爷来，可是比他们这些属下要厉害的多了。
虎头的嘴角不由得有些抽搐，但是眼神却变得很温和。
安心下来以后，黑暗就牢牢的吞噬了卷耳。他的筋脉受创严重，手臂骨骼几乎寸断，腿骨也骨折，更糟糕的是，因为用力过度，那陈年旧毒，似乎又开始复发了。
于是他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断断续续的梦魇不断。他梦到了浴血的朝靡，死去的玄黄，身首异处的虎头，以及狂笑的陆无双，他梦到了很多地狱，梦到无数死人。他冷汗着惊醒，就看到朝靡微笑着在他的身边，他青丝如瀑，滑落在他的脸颊，清凉芬芳，像一眼春泉在流淌。他微笑着说：“好了，没事了哦。现在，你到家了。”
卷耳抬头，吃力的回道：“去你奶奶的，死朝靡。”
以后虽然依旧浑身剧痛，却再也没有梦魇连连。朝靡身上那熟悉的香味一直环绕在身边，像是白鸟展开温柔的双翼，笼他入眠。
等到他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朝靡却不见踪影。榻前是朝靡手下的小丫鬟四儿。她看卷耳醒了，快活的直拍手，边递上来一晚热腾腾的粥，道：“朝靡公子一直叫我们温着这粥，等您醒了给您喝呢。”
卷耳看了一眼，不见朝靡，便道：“死朝靡呢？”
四儿笑道：“朝靡公子去找陆无双公子了，您喝了粥，沐浴过后，就可以去找他了。”
卷耳心中一阵不爽，跳下床，道：“我现在就去找他！”
四儿微笑着扶住他的手臂，柔声道：“朝靡公子吩咐过了，您刚醒来身子虚弱，不能不喝粥，又睡了那么多天，邋遢死了，不能不洗澡。”
卷耳双臂一振，就想甩开四儿。可是四儿简直力大如牛，她笑得甜美，手力却有千钧。卷耳手臂上的伤还没有全好，这一挣扎，只疼得他嗷呜乱叫。
四儿微笑着说：“卷耳公子，你还是先喝粥吧？”
卷耳翻着白眼，气的差点没吐血。栽在一个力大如牛的小姑娘手里甚是没脸，果然死朝靡手下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迫于小姑娘的蛮力，他只得乖乖就范，接过粥来。
沐浴梳洗过后，卷耳顿觉清爽不少。他熟门熟路的朝赤龙宫的议事厅走去。还没到门口，就听见朝靡的声音：“无双，四君堂玄武君一位空闲已有多年，你可愿意填补上来？”
然后便听到陆无双羞涩的声音：“……好的。”
朝靡的声音显然很愉快：“那么很好，以后，你就是四君堂的一员了……”
陆无双的声音低若蚊蚋，要不是卷耳听力极佳，简直难以辨识：“那么……可以不可以……给我……”
然后便是朝靡轻叹：“当然……”
然后便是衣料悉悉索索的声音。
卷耳顿时一阵大怒，好一对狗男男，竟敢在四君堂议会的地方苟合！！他一脚踢开房门，大喊：“住手！！”就只看见朝靡正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准备递给陆无双。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的安静，只有门外的老鸦不时的呱呱鸣叫几声。
卷耳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傻瓜，十足的傻瓜，尤其是陆无双鄙视的看着他的眼睛，更令他怒火三丈。他发誓，将来一定要把这小子修理的找不着北！
朝靡笑着抬眼看他，柔声道：“你醒了呀？”
卷耳怒气冲冲的冲进去，道：“玄黄还在，你怎么能把玄武的位子给这个小子？！”他指着陆无双，又龇牙咧嘴的冲他示威。
陆无双毫不理他，依旧淡然的坐着，时不时悠闲的喝口茶。一副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卷耳更是气的颤抖，简直要扑上去和他打一架了。
这时候朝靡忽然站起来，走上前去，把卷耳抱在怀中。他修长高大的身体刚好把卷耳少年的清俊骨骼包裹住，他的下巴抵在他的肩窝，在他的耳边叹道：“你回来就好，我的小老虎。”
朝靡的异香如融化的黄金，绸缎般包裹着他。卷耳只觉得两眼一热，仿佛一切都可以不再计较，他反手也搂住朝靡，轻声道：“嗯，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鹿鳴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