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关于酒后翻车的小故事》八重凪

1、开始与结束

　　一个关于酒后翻车的小故事
　　1 啤酒
　　铃打响的那一刻，宋林极不情愿的起身，收拾纸笔，交卷。
　　高考最后一门是英语，现在全都结束了。
　　他蹙着眉头望了望窗外，看见隔壁班的那个女生一出考场，就奔着自己所在的教室而来。
　　宋林知道，那个女生是喜欢自己的，从高三上学期开始，费尽心思制造任何偶遇，打听他的各种消息，把“喜欢你”完完全全的表现在脸上，只差一句告白。
　　可惜。
　　宋林不喜欢她。
　　他曾多次明着暗着拒绝了，但女生依然穷追不舍。想来也是十分执着了。
　　他叹了口气，走进人群想把自己掩藏起来。
　　他自诩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强扭的瓜不甜，何必如此费劲。
　　“宋林！”
　　他抬眸。这声音有着少年独有的朝气，他一下子就在人海中锁定了声音的来源，见到了他脑海中的那个人。男孩头发蓬松，因为青春期快速的增长显得有些高瘦，但并非单薄，身上穿着和他同样的白色校服，脚上一双骚气的篮球鞋，鼻梁很高，皮肤是男生中少有的白，尽管是单眼皮，眼睛却一点也不小。男生抬起一只手，招呼着宋林，拨开人群，向宋林跑来。
　　阳光洒落，绿萝轻晃。周围的人都变得模糊，除了他。
　　是杨柯，他的发小。

　　“啊——终于考完了！走走走，庆祝去！”杨柯走到了他的身边，自然的把胳膊搭在宋林的肩上，顺势就绕过冲着宋林而来的那个女生，走出了教学楼。
　　宋林松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要感谢我啊。”杨柯笑道。他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的，眼下的卧蚕恰到好处。
　　“嗯。”
　　“切，真是闷骚啊，就这个反应，你这不得叫我一声什么来感谢我？”杨柯不屑道。
　　宋林面无表情，叉着手，静静的看着他。
　　“好吧好吧，小的错了。哎对，我听钱哲喜说，学校边上新开的烤串挺好吃的，懂我意思吧？”杨柯收起了他那欠揍的表情，向宋林发出了约饭邀请。
　　宋林点了点头，表示无异议。实际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饭过了。高二分班之后，虽然他们都选择了理科，但是却被分别分到了三班和七班，再加上高三一年课业繁忙，能够一起吃一顿的次数屈指可数。
　　由于是第一次去，他们花了点时间才找到那家店。
　　那家烤串店乍看上去十分普通，但内里却已经坐满了人，店面又小，宋林和杨柯好不容易排到了一张桌子，正打算坐下，就被三只饿死鬼叫住。
　　“喂，宋林杨柯，我们拼桌吧。”饿死鬼之一正是钱哲喜，是他们高一时的同班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剃了寸头，样子十分滑稽，宋林虽然表面上无动于衷，内心却笑得像个傻叉。
　　饿死鬼疯狂向着他们二人使着眼色，“就这么一张桌子了，我考完英语快饿死了，再等一会儿说不定得死在你们面前。我才十八，还没有女朋友呢。救救孩子吧。”
　　“可以吗？”杨柯看向宋林，以宋林的意见为大。
　　宋林点了点头。于是杨柯便把桌子拉开，又问老板娘加了几张凳子和餐具。
　　另外两个饿死鬼分别叫于洋和陈鹏，于洋是宋林班里的，互相招了下手就当做打招呼了，陈鹏则是一班的。虽然这几个人不是一个班，但由于常常一起打球，他们也还挺熟的。
　　几个人坐下，点好了烧烤，也没太多话，就掏出了手机，以王者一解复习时没手机玩之痛。
　　店里生意太好，直到他们打完了一局持久战烧烤还没上来。
　　“卧槽，对面太鸡贼了吧！”钱哲喜愤愤丢下手机，“不玩了不玩了，等饭！”
　　“杨柯你是真的叛逆，猴子还有这种骚操作？”陈鹏佩服。
　　杨柯骄傲的昂起了头，“那可不。”
　　宋林无语，默默看向窗外。陈鹏惊讶于杨柯的不要脸，狠狠的拍了一下他的背，“要点脸。”
　　杨柯躲闪不及，被这一掌拍得嗷的叫了一声。
　　“哈，这俩傻叉。”于洋乐了，“还是老宋carry全场。”
　　“哎哎哎，别做舔狗。”宋林受不了这彩虹屁，十分不给面子。
　　“喂，要不要喝点酒？”钱哲喜跃跃欲试，“反正高考结束了，喝点呗。”
　　宋林刚想拒绝，就听见杨柯贱兮兮的说，“喝就喝呗，今天不醉不归哈。”

　　？？？
　　宋林用眼神质疑杨柯。
　　杨柯理直气壮的直视回去，十分坦然的说：“没有。”
　　那你怎么还像个老司机一样。宋林再次用眼神质问。
　　怎样？杨柯笑。
　　好了，可以了，别幼稚了，小心别翻车。宋林移开目光。
　　杨柯低下头手指摸了摸鼻尖，笑了起来。
　　另外三人对杨柯突然的发笑感到莫名其妙，不过想了想杨柯事实上是个沙雕，便也想通了。
　　点的烧烤和酒终于上桌了，诱人的香味填满了鼻腔，让人心生愉悦。
　　“你喜欢的。”杨柯很自然的把骨肉相连移到了宋林面前。
　　“我也想吃。”于洋受不了食物的诱惑，表达了自己对骨肉相连的渴望。
　　“吃吧。”宋林把烧烤盘往中间移了移。
　　“哇，杨柯你也太偏心了吧，宋林是兄弟我们就不是了？”陈鹏对杨柯展开了批判。
　　“哎对，英语听力倒数第二题选什么来着？是A吧，”钱哲喜突然出声，“沈新阳刚刚在空间吐槽来着，我有点慌。”
　　“哇，钱哲喜你是魔鬼吧，考完了对什么答案啊。不许再提考试了啊，不然你别吃了。”杨柯佯怒道。
　　“好好好，”钱哲喜放下手机，“管他娘的呢。吃饭！喝酒！”
　　“啪”，酒瓶被伪装大人的少年用牙别开，澄黄的液体和白色的泡沫在玻璃杯中升涨。
　　每个人的面前都被摆了酒杯，即使宋林拒绝再三，也还是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
　　“嘶——”苦涩的味道在口腔内弥漫，宋林不禁想，怎么会有人喜欢这样的味道呢，明明一点也不好喝。
　　“为庆祝——高三结束，干杯！”
　　咕咚咕咚，宋林不得已喝完了面前的那一杯酒。
　　他觉得有点晕乎乎的。脸上开始发热。
　　“欸这家店的烤串真的不错哎！”杨柯喝完了酒，看上去一点事也没有，他拿了一串羊肉，吃完后又拿了几串五花，感叹道。
　　“小爷我的品位不错吧！”钱哲喜马上自捧自夸。
　　“切，你也就这品味。”杨柯听了他的话，乐了，“上次你追的那女孩咋样了啊，又被发好人卡了？”
　　“你别说了。”钱哲喜苦下脸，一连喝了好几杯酒，“这感情的事情是真他娘的不能强求。不信你看看那个王凯月，不也是追了咱老宋这么久，啥进展也没有吗。要我说啊，老宋你是真禁欲。这么好一大姑娘，长得也不赖，成绩也好，不是你，咋就不喜欢呢。”
　　“就是啊。杨柯你俩关系最铁，你要不劝劝宋林，从了王凯月吧，她一天到晚来找我问宋林的事情，我也快被她烦死了。”和王凯月一个班的陈鹏颇有同感。
　　宋林突然被cue到，有点不知所措，加上刚刚喝了那杯酒，他现在还有点晕乎乎的，他看向杨柯，却见杨柯的眼睛已然没有了笑意。
　　“宋林你是真人生赢家啊，这次不得考个清华北大什么的，我要是有你这成绩，我妈也不会一天到晚催我学习了。不行，你得多喝几杯。”说着，陈鹏就又开了一瓶酒，给宋林满上了。
　　“行吧。”宋林自觉这种时候不能扫了大家的兴，于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而，这一杯下去可不得了，宋林只觉得眼皮昏昏沉沉，头脑发胀，好像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全身轻飘飘的，倾诉的欲望直线上升。
　　我的酒量这么差？宋林不可思议的想到。
　　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不然可能等下会出大事。
　　嗯……冷静是不可能冷静的，只能出大事这样子。
　　宋林目光放空，仿佛神魂已经飞走一样，他突然站起身，却许久不动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宋，你这是？？？”钱哲喜看不懂了。
　　“宋林？”杨柯懵逼。
　　“三。”宋林说的很大声，表情极其正经，好像在宣布什么重大的事情，他走到杨柯凳子后面，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四个人耐心等待，都认为是有什么正事儿。
　　哪想宋林嘴张了半天，吐出一个“二”。
　　“？？？倒计时？？？”陈鹏若有所思。
　　“可能是吧。”于洋推着眼镜。
　　“那数到一会发生什么事情？”陈鹏好奇。
　　几乎是在陈鹏刚说完，宋林就忽然抱住了坐着的杨柯的头，低下头凑在杨柯的耳边，从其余三人的位置来看，他们就好像是在说悄悄话。
　　“杨柯！”
　　“老子不想再和你做兄弟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啊！”
　　说是悄悄话，嗓门却比谁都大。
　　剩下的四人包括杨柯全都僵硬了。好像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那啥，这喜欢是我理解的那种喜欢吗？”陈鹏首先打破了寂静，十分小心的说。
　　“咳，宋林你肉不肉麻啊，谁不喜欢自己的兄弟啊。”钱哲喜作为一个钢铁直男，执意要忽略掉前半句，打心底觉得宋林是真的闷骚。
　　“不是。”宋林很不给面子。
　　“我没有把他当兄弟。”甚至宋林又补了一刀。
　　那一瞬间，陈鹏好像听到了钱哲喜被迫面对现实，三观碎裂的声音。
　　“宋林你酒喝多了？不是吧，这啤酒度数也不高啊。”陈鹏说。
　　“宋林你是……弯的？”于洋看上去十分冷静，打算把事情搞清楚。
　　同时，当事人杨柯一动也不敢动，他心里充满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甚至他的嘴角还不受控制的弯了弯。他自恃是个直男，但此时他的心里却对和宋林在一起丝毫不抗拒。
　　“什么弯不弯，直不直？你可别逼逼了，老子没喝多！”宋林抬起头，他的脸红红的，眼睛半眯着。长长的睫毛半遮住满含水光的眼珠子，在杨柯看来，他现在十分可爱。
　　“我没想到宋林竟然这么狂野。”陈鹏很是震惊。
　　“宋林，你喜欢杨柯什么？”于洋又推了推眼镜。
　　“？”陈鹏的震惊程度更上一层。这是开始了八卦大会的节奏？
　　“杨柯是我的小太阳啊。”宋林笑了，这表情在他清醒的时候很少会出现，“是光和热。”
　　陈鹏听到这话，感觉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钱哲喜张大了嘴巴，一副脑子卡机的表情。于洋则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喂，杨柯！你怎么不说话啊！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啊！”宋林许久等不到杨柯的动静，有些不平，他收起抱着杨柯的手，站起身，直视着杨柯，目光灼灼。
　　但是杨柯沉默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时间仿佛静止了。直到过了很久很久，杨柯终于开口了。
　　他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现在心里很乱。我不知道。”
　　杨柯抬起头，却不看向宋林。他目光的焦点放到了很远，好像面前的宋林是空气一样。
　　“行了。我知道了。我早就该知道的。”宋林笑了笑。他用手使劲抹了抹眼睛，又抽了抽鼻子，“做兄弟就做兄弟吧。”只要让我呆在你身边，怎么样都好。他迟钝的脑子这样补充着。
　　他转身，走出了烧烤店。
　　“欸！宋林！”于洋追了出去，“他喝多了。我得去看着他。你们先吃着吧。”
　　“行。把他安全送回去以后和我说一声。”杨柯面无表情。不知道是因为店里温度太高还是酒精的作用，他的鼻子有一点红。
　　“这……这什么展开啊。”陈鹏不知所措。
　　“这谁知道呢。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合着宋林老拒绝王凯月是因为那啥？”钱哲喜一脸懵逼。
　　“欸……吃吃吃！”陈鹏瞄了一眼杨柯，却见他那里是一片低气压，哪里敢再提起这茬，首当其冲拿了一串烤鱿鱼。
　　杨柯搓了一把脸，然后起身，拿起自己和宋林的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2 说吧
　　海滨城市无法避免海风，尽管已经六月，晚上其实还是透着一丝凉意的。
　　日子特殊，此时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浑浑噩噩的，宋林没有回家，反而走到了他呆了三年的高中校园里。门口的考场分布板和大门上挂着的“预祝考生考出好成绩”的红色横幅还没来得及拆，落得冷清。
　　保安老张是认得宋林的，“小宋，还没回家啊？”
　　宋林吃力的动了动脑子，看了看老王，好久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他现在的状态，脑子仿佛就是个装饰品，几乎丧失了所有的功能。除了说了不该说的话之外，好处还是很多的，比如说，他现在还没有感受到表白被拒绝之后的悲伤和困窘。
　　“哟，小于也没回家啊，咋地，高考完舍不得了啊。”老张看到了跟在宋林后面的于洋，似乎是感受到了一股不可言说的氛围。
　　直到听到老张开口点出，宋林才发现于洋跟了他一路。
　　他转身，面对于洋，一言不发。
　　“我来看看你。”于洋开口。因为风吹乱了头发，他此时的样子有点滑稽，“我担心你。”
　　“陪我走走吧。”宋林觉得自己有很多话，如果不说出来，他心里就难过的要炸开。
　　“行。” 于洋走到了宋林边上，理了理头发。
　　“你知道吗。”宋林开口，“其实我和杨柯小时候就认识了。我的妈妈和他的妈妈是闺蜜，关系特别好，家也离得近。我们俩就经常约着去小区里挖土啊，爬树啊，简直就像两个野人一样。但是特开心。”
　　“我小时候到现在，一直都觉得，杨柯简直是一个大英雄。那时候我亲爸，因为生意失败，压力也大，老出去赌博喝酒，酒喝完了，钱输光了，就回来找我妈要钱赌博，不给就打，连带着我也一起。真的很痛，更害怕。我觉得我很窝囊，既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妈妈。”
　　“别人的童年都是五彩的。而我的呢？什么都没有，只有在和阿柯呆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得我是真真切切活在这世上的。他会静静陪着我，发现我的痛苦，在我爸要出手的时候及时把我带走。是他发现了真相，告诉了阿姨，阿姨坚持帮忙，我爸才终于答应离婚。“
　　”那时候啊，我觉得他一出现，世界就亮了。”
　　宋林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感觉心里舒畅了许多。
　　“其实你在我心里一直都很优秀。”于洋一直在静静的听着宋林的话，他没有什么安慰人的本领，只能笨拙的把自己心里所想的表达出来，“头脑敏捷，考虑周到，谦卑向上，而且长得帅。可能你自己没有意识到，不止王凯月，还有别的人也把你当做光源啊。”
　　宋林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喜欢上同性，是很可怕的事情吧。而且还是自己的兄弟。”宋林叹了口气，“阿柯会不会觉得我是变态呢。”
　　“你别瞎想。”于洋拉住前进的宋林，迫使他停下来好好听自己说话，“喜欢没有错。不管喜欢的是同性还是异性。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也有很多观点，你不需要靠着主流的看法或是他人的意见活着。如果你觉得阿柯很好，是值得喜欢的人，那你就不需要想太多，继续喜欢就是了。让人觉得变态的不是喜欢同性，而是强迫别人，随意干涉别人的生活。”
　　“……”海风吹过，树上的鸟儿叫了叫，宋林慢慢闭上了眼睛。
　　好的，很显然，他现在的脑子只能输出，接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的输入，自动关机了。
　　“哎哎哎，你咋还睡上了呢，醒醒！”于洋觉得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能认命，拉起宋林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走出了学校。

　　在每个早上唤醒当代青年的不是梦想，而是饥饿。优等生宋林也无法逃脱这个魔咒。
　　闭着眼挣扎着爬起来的宋林不仅感觉腹中空空，头也是疼得厉害。他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用力甩了甩头，撑开沉沉的眼皮，拿过枕边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十点五十六，很好。他起身，去拥抱太阳，哦不，是去厨房找吃的。
　　这个家庭的其他成员显然都不像暂时解放的宋林一样清闲，林晓曼——也就是他的妈妈，还需要上班，一大早就已经出门了，家里养的猫也正忙着在客厅舔毛，连宋林推开房门经过它面前走入厨房，它也没有舍得放下爪子看宋林一眼。
　　遗憾的是，两个人和一只猫的家里除了大米几乎没什么储备粮，宋林烧了点水，打开了手机，给自己点了一份外卖，又挪进卫生间里洗漱。
　　全程平静的吓人，仿佛昨天喝醉了酒发了疯一样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素质。二狗——宋林家的猫瞟了一眼在刷牙的自家主人，再次对人类这种生物产生了奇妙的认知。
　　也不知道昨天是谁，还是被背着回到了家，好不容易被女主人安顿好以为睡着了却突然醒了，非要从垫子上把自己拽起来跳爱的华尔兹，跳完了又突然开始大哭被吵得难以入眠。好的，结论出来了，自家主人很可能受刺激了，刺激还不小。二狗想着，从沙发上跳下来，颇为关怀的施舍了宋林一个眼神，不放心的蹭了蹭他，然后走到阳台上晒太阳去了。
　　宋林走出卫生间，接到了来自林晓曼的慰问。
　　“木木啊，起了吗？”
　　“嗯。”
　　“早饭吃过了吗，什么时候起的啊，妈妈今天早上走得急，没有给你做早饭，你要不下去吃点？”
　　“吃了。”
　　“嗯……木木啊，昨天的事情，我希望你心里有个数。妈妈也不在意你是不是在早恋，只是喝酒不能解决问题，你还是得自己去说明白，别老闷在心里，双方都不好受的，知道吗。还有啊，昨天阿柯把你背回来的，你回头好好谢谢他啊，妈妈今天……”
　　杨柯背我回来的？不是于洋吗？
　　有些人表面上举着手机好像是在听电话，实际上不知道从哪句开始就完全没听进去了。
　　宋林拼命回忆着昨天，隐隐约约记着好像是有这么个事情……
　　比方说有一个刚开始拉着他的眼镜男最后实在体力不支，拿出了手机拨打了某个号码，还说着“我，绑匪，你媳妇在我手上，打钱”之类的“虎狼之词”，然后一个大高个就来了，愉快的和绑匪交易完毕，就把自己背回去了之类的事情。
　　好了，以后见面就更尴尬了。宋林感觉到一阵无力。
　　嘴上是应下了林晓曼的要求，但是到底说不说，怎么说又是另一回事了。至少现在，宋林还没有那个勇气去主动见杨柯。
　　其实他很后悔喝了那杯酒，他不该告白，不该过分亲近，得到这样的结果也不过是意料之中，他的心好像被轻轻撕裂了一个口子之后，被抛弃在失望和爱而不得的感伤的福尔马林中，永远维持现状，既不完全撕裂，也不能愈合。
　　但是这些过分做作的情怀只有自己明白罢了，他只能选择平静的接受。声嘶力竭有什么用？不过徒徒消耗体力而已。
　　宋林开始回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杨柯的呢？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最开始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很慌乱，觉得可能自己的脑子在小时候被打坏了，他谁也不敢告诉，只能上网，尽可能的搜查有关资料，那一段时间，他也像现在一样不敢面对心仪的男孩。他也怕一个可能出格的举动，就会永久失去这个兄弟。宋林并没有那么敏感，但是在面对杨柯的时候，他的每一个举动，他都会细细解读，由此来判断自己该进还是退。
　　他在感情上一直谨慎小心，不敢大意，就如同以前和父亲相处时，斟酌词句，思考举止，仿佛一个不小心，诸如台灯之类的物件就会朝着自己砸过来。
　　但是现在自己的进程完全被打乱了。
　　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3 酒心巧克力
　　再次见到杨柯，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的事情了。
　　王凯月打来电话，说，既然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去图书馆做志愿者吧。刚好通电话时林晓曼也在场，她觉得不能辜负女孩子的好意，同时也能让自家儿子考完出去走走，别总是闷在家里，便如同威胁一般强迫着宋林答应了。
　　宋林只能硬着头皮去做所谓的志愿者活动。
　　所谓的志愿活动其实挺水的，无非就是把收回来的书摆放在要求的位置，不过是两三个小时，两个人就完成了一天的任务。
　　“去休息一下吧。”宋林正叉着手靠在书架边，眼神有点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王凯月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这样说道。宋林回过神来，看了看王凯月，然后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整整一年了。王凯月心想，去年的今天，也是在市图书馆，自己因为被一道题卡住，活生生憋了一上午，正烦躁着，边上的五三被碰掉了，她刚想发火，就看见肇事人蹲下来，捡起了自己的书，还顺便看了一下题，点了一下题目的某个条件，转身就走。王凯月有点懵，看了看他指的题干中的条件，瞬间想通了，题目也解出来了。
　　她再想看看大神的样子，可惜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她便默默记下了。
　　幸运的是，这个背影在学校里出现了。之后，众所周知。
　　别人总说，女追男，隔层纱。她想，自己这层可能不是纱，是钢化玻璃吧。人就在眼前，自己对他也算是个摸个清楚了，但是距离也始终限定在那儿了。
　　虽然经过了这么多次花式拒绝，她很明确的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永远也不会喜欢上自己，但她还是想维持现状。一个原因是她骨子里的执着，让她不可能轻易放弃，正是因为这一点王凯月的成绩也不错，除此以外，是她从心底认为，宋林这样的人是值得她一直等下去的。
　　她摸了摸口袋，那里有一包巧克力，是常住俄罗斯的长辈回国捎给她的，她带着，想特意给宋林，是单方面的纪念日庆祝。她打算等会儿休息的时候开口。
　　宋林走在她的前面，短发微卷，背挺得很直，他走路总是很稳，有一种有力的节奏感。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下 身着简单的篮球裤，脚上套着一双篮球鞋，整个人很清爽。虽然宋林以沉默居多，总让人以为他会是阴沉那一卦，其实不是的，他只是话少，除去过分优异的成绩，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孩。
　　他们在自习室里坐下。
　　很默契的同时掏出了手机开始刷。

　　宋林直到现在还没有思考出如何去面对杨柯。他那一直很好使的脑子一旦想到杨柯就会自动死机，所以现在他干脆不想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新闻，又从朋友圈刷到动态，百无聊赖。
　　然后，对面递过来了一包巧克力。
　　是王凯月。
　　可能这种事情做多了，双方也无所谓了。宋林看了看王凯月，她大概是晋级了，表情稳住了，手也没抖，淡定的就像把作业发给同学一样。宋林也没多想，接了过来。
　　“谢了，过几天我让陈鹏带几盒曲奇给你。”
　　“行。”王凯月无所谓的笑了笑。
　　总是这样，有收有还，互不欠人情。
　　“我去趟洗手间。”宋林随意的掏出了几颗巧克力放进嘴里，站起身。
　　巧克力很好吃，还是爆浆的那种，只不过这爆的浆有点辣辣的，还挺不同寻常。
　　宋林觉得脸上有点发烫，但心想大概是出了自习室外面空调力度不大，又是夏天，温度自然要高一点，也没很在意。
　　他拐了个弯，走进了洗手间，哪里想得到，迎面撞上了出来的那个人。
　　来人正是令他这几天大脑死机的那位。
　　一阵无话。
　　“来，让一让，在厕所门口挡着干啥啊，做门神啊。”这俩傻大个要是再没人出声打破沉默，他们可能真的做得出来在门口不说话站一天这种事情。无辜路人如是想到。
　　杨柯宋林闻声双双走到了边上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面部表情均十分尴尬。
　　为了不让尴尬继续到底，杨柯轻咳了一声，“你今天怎么在这里啊。”
　　“志愿活动。”宋林强行镇定。
　　“啊……好巧。刚才怎么没看见你呢，我也是上午志愿活动。”
　　“可能分的不是一个区吧，我们是负责西区的。”
　　“也是，我是东区。”杨柯挠了挠头。
　　半晌，他慢慢反应了过来，“们？”
　　“哦还有王凯月。我妈……强迫我来的。”
　　杨柯突然感觉到一阵不爽。
　　“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他扯出了一个带着八卦意味的笑容，只不过并不是符合当下他的心情，看上去十分僵硬。说着，转身迈了一步。
　　他拖着步子，走的并不急，事实上，他并没有很想离开。虽然他知道，宋林不喜欢王凯月，但二人单独相处总让他内心有点膈应。
　　就好像自己的宝藏被别人占着了一样。
　　“等等。”杨柯的手臂被宋林拉住，炽热的温度传来，他感觉自己的手臂有点麻麻的。他停下了脚步，转头。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行？”宋林的脸红红的，和往日好像有点不一样。
　　杨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问的是什么。
　　“……”
　　他回答不上来。
　　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是相识多年的兄弟？因为对方是男的？还是因为不喜欢？
　　不喜欢吗？
　　他心里很乱。
　　然而这样的状态，并不是从那次酒后告白才开始的。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高一那次赢了篮球比赛结束后心跳加快的相拥？
　　是初二课上偷看结果眼神相触产生的动摇？
　　还是从小时候，那个总是逞强，不爱说话，闷声承受一切痛苦的孩子，让他感到无比心疼开始？
　　他不知道。只是知道，这样的感觉很久很久了。以前自己一直试图忽视掉，但喜欢怎么可能藏得住？

　　他也得，把这个早已心知肚明的答案，写上答题卡了。
　　就像对方一样。

　　杨柯深深地看了一眼宋林，然后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王凯月颇受打击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天知道她刚才只不过想去上个厕所，却看到自己明恋的男神和男神的好兄弟亲在了一起？
　　？？？
　　还有这种事？
　　冲击过大让她一下子连感伤的心情也没有了只剩下想拍照发给微博上的智障博主吐槽。她追了一年的男神不喜欢她并不是因为自己魅力不够，而是因为男神只喜欢和他一样长得好看的运动boy？
　　行吧。
　　王凯月深呼吸了几口，回了回神，终于后知后觉进入了失恋的状态。

　　4 胆小鬼
　　很多事情是毫无定数的。
　　比方说，宋林从来没有想到过，巧克力里奇怪的液体竟然是伏特加。
　　命运弄人啊。宋林用手背靠着额头瘫在床上，对自己这个体质十分发愁。酒后吐真言就算了，还亲到一半睡着？行行行，那睡就好好睡呗，为什么过一会儿会突然醒来发酒疯？
　　客厅传来电视的声音，看起来某人处理好他以后并没有急着走。
　　还好。宋林舒了一口气，侧面证实了某些关系并不是他臆想出来的。
　　他起床，走进客厅。
　　“醒啦？”杨柯笑着，眼睛亮晶晶的。
　　“嗯。”宋林有一点尴尬，怕他提起自己酒醉丑态。
　　“很可爱。”
　　“？”
　　“刚才……”
　　好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宋林撸过睡死在沙发上的二狗，开始吸猫，打算装聋。
　　完了，不高兴了。杨柯心里暗道不妙。
　　他挠了挠头，偷偷抬眼瞄了一下边上撸猫的宋林，十分苦恼。母胎单身的自己突然脱单不会谈恋爱怎么了！
　　忽然他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掏出了手机。
　　不一会儿，于洋的手机震动，他解开锁屏，映入眼帘的是来自某人的微信消息“阿林生气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他无奈的扯出一个笑容，输入。
　　“什么都别说，抱就完事了。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某个大傻个把事情经过简单的陈述了一遍。
　　“行吧。所以又醉了？在一起了吧是不，什么时候请吃饭啊。”
　　然而可怜的于洋已经等不到那一碗狗粮的具体发放时间了，因为此时杨柯仿佛得到了真传，迫不及待的想试一试，他自以为不动声色的移到宋林的身边，近到他们的肩膀几乎挨在了一起。
　　“咳。”他试探的伸出手，揽过宋林的肩膀，往自己这边靠，小声的说了句：“我错了。别撸猫了……看看我吧。”
　　仿佛是一只大金毛在殷殷的期待一次爱的摸摸。
　　宋林绷起的脸放松下来。其实他的气量没这么小，只是觉得在喜欢的人面前出了丑很尴尬，他不要面子的嘛！但是啊，杨柯这幅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他佯装正经，然后抬起手，胡乱的摸了摸边上大狗狗的脑袋。
　　杨柯很满意的眯起眼睛，无声的笑了。要是他有尾巴，那现在一定晃的厉害极了。
　　然而他家主子很不满意，那团毛球滚到了膝头，一个跳跃，离开了狗粮发放现场，只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于洋有些呆呆的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点开和宋林的对话框。
　　上一次的聊天记录还是在高考前，于洋问的宋林一道二模上的压轴题。宋林很完美的解答了，并且还把于洋可能会感到疑惑的地方点出来解决了。
　　“恭喜啊，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他输入，哦对了，我之前不是在操场说你还是别人的光芒吗。其实一直以来，那个别的人就是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做作。
　　他想了想，又把后面那一串的文字删了。
　　“恭喜啊。”
　　发送。

　　宋林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
　　因为怕说错话，所以很少开口。因为怕没有希望，于是躲在杨柯的背后。因为怕失去对方的自己会狼狈不堪，所以选择避而不谈。因为没有勇气，所以借酒言心。
　　人们都说，原生家庭足以影响人的一生，他曾以为小时候有过这样的经历的自己会变得很偏执暴力，至少不会招人喜欢。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幸运的相反。
　　似乎一直当个胆小鬼也不错。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