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鹃血牙璋》於意云晋江专用

60、缀珠辞·未传之言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在琅琊冰原上最真实的故事，现在已无人知晓。在那个故事里，有一个小男孩儿，他出生在琅琊冰原的圣地北门神殿，他的父亲是琅琊领主，他是琅琊少主。他的父亲总是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柔声问：“喜欢爹爹么？”他就回答：“喜欢！最喜欢爹爹了！”于是他的父亲就笑着说：“爹爹也最喜欢你呀。”虽然整个琅琊冰原都爱护他，北门神明看顾着他，但他的胆子很小，父亲不曾落步的地方，他就不敢去。他在北门神殿里淘气地乱跑，跟着父亲到北门外的冰河边散步，可他不敢走出北门神殿的正南门一步，因为他从没见父亲走出去过。他小心翼翼地瞅着南门外一望无际的大地，想：那是哪里呢？
　　父亲几次对他说：“出去玩罢。”他只肯往北门外跑，坚决不出南门。“你不敢去么？原来你是个胆小鬼啊！”父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对他笑，伸出一根手指在脸上羞他，他噘着嘴跑开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肯向南走。
　　于是有一天，父亲拉着他，站在北门神殿的正南门下，对他说：“爹爹只能走到这里，不过爹爹拉着你的手，你可以往前走一小步。”
　　于是他就紧紧攥住父亲的手，向前迈了一小步，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那么，你再走一小步罢。”父亲说。
　　于是他又迈了一小步。这时候父亲为了握住他的手，伸出手臂，微微弯腰。因为拽着父亲的手，所以他一点儿也不害怕。
　　于是他跨了一大步。父亲弯腰笑着，向他伸直了手；他的手也伸直了，轻触父亲的指尖。
　　这一天的游戏便结束了。
　　第二天，这个孩子走得更远。只能指尖轻触时，父亲笑道：“再走一步罢。”他犹豫了一下，小小地退了一步，指尖的轻触分开了，不过他抬头看父亲微笑的双眸，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怕了。
　　他转身又向前走了一步，然后立刻回头，见父亲正立在家门口，微笑地看着他。
　　于是他再走一步，回头，父亲仍立在家门口，微笑。
　　他走一步回头一次，父亲一直微笑着立在北门神殿下，一动不动。他慢慢地就走下了洁白的石阶，仰头看见两头巨大洁白石狼的全貌，一头仰天长啸，一头垂首幽静注视。他立刻飞跑上石梯，扑进父亲的怀里。
　　第二天的游戏便结束了。
　　第三天，孩子站在石阶下仰望石狼。“再走一步罢！”父亲大声说。于是他又往南方走了一步，即刻回头，见父亲正举起手来挥了挥，于是他也笑着举起小手挥了挥。
　　他往前跑了几步，回头，见父亲还是立在北门神殿下向他挥手，左右两头巨大洁白的石狼，仿佛威猛神勇的侍从随时听候命令。他也挥挥手，放心地再往南方去了。
　　一天一天地，父亲就这么陪着他玩这回头挥手的小游戏。他往南方走得越来越远了，直到有一天，父亲的身影变得很模糊，很小，看不见了，但他知道，父亲当然还是站在那里，只要他一回头，父亲就会冲他挥手示意。于是他也举起手来，用力地挥啊挥啊，知道父亲一定能看见；他还大喊着：“爹爹……”知道父亲一定能听见。他就一直往南去，走到最远的一步，连北门神殿也看不见了，他仍是放心地朝北挥挥手，然后眺望南方无垠的碧蓝晴空。
　　风呼呼地吹着，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可是他一点儿也不害怕。
　　他知道自己无论走到哪里，北门神殿里，父亲都在看着他。那是像北辰一样仁慈坚毅、毫不动摇的父亲，即便他走到天涯海角，父亲也会在苍穹的最高处默默凝视，为他指引归家的方向，所以他根本不用怕。
　　于是他在十三岁那年走遍了琅琊冰原；于是他在不惑之年，南下定天。
　　星空璀璨，天河尚有波涛，唯有北辰，毫不动摇，盛放光明，不论身在何处，回首便能望见。他知道那星辰在上所示，在大地最北方的尽头，在家里，那个人一直在注视他。
　　只要北门神殿屹立，那个人就在；即便北门神殿坍塌崩毁，碎为尘埃，那个人仍在。
　　那个人，他唤作——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