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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挟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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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国之君的外衣一旦被揭开,就再也不剩什么了。——楚云
我终于知道,原来楚云你对我也并不诚实。——鹿丹
帐外的天空微露曙光,那一弯月牙淡淡的挂在天幕上,失去了原本清丽的颜色。
楚云抚着脸颊闷闷的倚在树干上,寒冷的晨风袭过来,冻得他浑身一哆嗦,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连外袍都没披一件。身上的疼痛又开始侵袭他的神经,但更痛的是心里那方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一双手狠狠捏住,叫他连呼吸都是剧烈的痛楚。
父亲曾经甩过他巴掌,因为年级考试不及格;母亲更是时不时甩他巴掌,因为老师告状兼之她输了牌,心情不爽。
每一次,他都是无所谓的心态,从来不以此而难过。但是,今天不一样了,虽然鹿丹那一掌还没有老妈三分之一狠,却着实打在他心上,溅起痛苦的血花。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踩在枯死的落叶上,沙沙的响。楚云并不回头,知道是鹿丹追来,更是赌气般的向前疾走了几步。
一只手猛然搭在楚云肩头,楚云哼了一声,也不回头,大声道:“你追我干什么?”
“嘻嘻……喂,这里好玩不?”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在楚云耳边响起,惊得他急速回头,赶忙后退几步。
晨曦中,一个打扮滑稽的老头正朝楚云扮鬼脸。只见他一身脏兮兮的破衣裳,也不知道多久没换了,头发如枯草一样乱蓬蓬的半掩着一张满是皱纹如橘皮般的脸,一双眼睛闪着戏谑的光芒。
“你……你是谁?”楚云颤声道,不会撞鬼了吧?
“我?”老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疑惑的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啊?”
“我怎么知道你这个疯老头是谁?”楚云皱眉道,转身欲走,却被那老头一把拉住,楚云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天青色的袍子上被抓了两道黑痕,那老头涕泪横流的死命抓着他,嘴里哭叫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呜……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呜……你这个没良心的……当初就该让你附身到最低下的奴隶身上……我瞎了眼睛啦,帮你找了个一国之君的身体……”
楚云悚然一惊,汗毛直竖,看着那老头说不出话来了。老头看楚云盯着自己,止住哭声,露出古怪的笑容,嘿嘿了两声:“怎么样,记起来啦?”
“楚云……楚云……”鹿丹焦急的声音越来越近。楚云心慌意乱,只听那老头依旧喋喋不休的叨咕:“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怎么样,在东凡王宫生活的还好吧?有没有遇到心仪的美人?想当初,你那个三魂不聚,七魄流散的样子,要不是军亭那丫头正巧把你,不是,是把那个储印……”
楚云听见身后沙沙的脚步声正朝这边过来,急忙一把将老头扯起来:“别说了!”
“楚云,你在跟谁讲话?”鹿丹的身影出现在楚云的视线中,楚云慌乱的看着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楚云!”鹿丹一把搂住他,伸手温柔的抚着他的脸颊,痛惜的道,“对不起,楚云!我只是不想你涉险,你知道,那老巫婆……”
“哎呀!”身后的老头怪声怪气的叫了一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看着鹿丹放光。鹿丹一惊,这才发现楚云身后竟然藏着一个模样古怪的老头,他抱着楚云向后急退了几步,警惕的看着这个来历不明的人。
“你小子好福气啊!居然捞到这么个大美人!让我瞅瞅……”老头说着,竟然凑向鹿丹左右观望起来。
鹿丹此刻并没有蒙面纱,兼之刚才疾跑了一阵,如玉般无暇的脸上微微泛着红晕,一双明眸如天边的寒星般清冷,飘逸的白衣在朦朦胧胧的林中晨雾中看来更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子而非真实存在的人。
这美景尚且让常常见到鹿丹的楚云目不转睛,更遑论眼下这色迷迷的老头,只见他拉了拉鹿丹的袖子,厚颜无耻的道:“大美人,我收你做徒弟如何?”
鹿丹冷哼了一声,夺过袖子,无意搭理老头,拉住楚云转身就走。
老头急了,大声嚷嚷道:“喂!大美人,别小看我啊!你要学什么?告诉我,我都教你!只要你说的出的,我都会!”他声音极响,在寂静的林中回荡,果然不一会儿,侍卫纷乱的脚步声就朝这里来了。
鹿丹原本拉着惊疑不定的楚云往前走,听到老头说的话,忽然停住了。楚云差一点撞上他,讶异的抬头看鹿丹。只见鹿丹又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楚云心里一紧,生怕那老头再说一些别的话出来,他一拉鹿丹,连声催促道:“我们别理他,快走,快走……我都快冻死了!”
楚云一语未了,只听老头怪腔怪调的叫起来:“哎哟!大美人啊!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啊,你身旁……”话还没说完,楚云已经跳过去也不嫌脏的一把捂住他的嘴。
鹿丹疑惑的看着两人:“楚云,你认识他吗?什么天大的秘密?我身旁怎么了?”
楚云恶狠狠的看着老头,老头嘻嘻一笑:“没什么,就你身旁那棵树上,嘿嘿……它就剩一片叶子了!”
鹿丹犀利的眼神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老头脸上还是一脸不正经的样子,但是楚云……鹿丹很明显的看到他松了一口气。楚云有事在瞒着他,而且这事老头却很清楚。楚云有什么事情不可以让自己知道吗?
“楚云!”鹿丹盯住楚云的眼睛,问道:“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楚云心里一慌,眼神自然而然的避开鹿丹那种压迫性的视线,心虚的道:“没有啊……我会有什么事情瞒着你的?”
“嘿嘿……楚云……嘿嘿……”老头促狭的笑着,唯恐天下不乱的道:“大美人,你这个楚云瞒你的事情可多了……”
“你给我闭嘴!”楚云怒喝道,额头上青筋直跳。鹿丹看他的脸色,竟是自己从来也没有见到过的凶狠,自从认识楚云到现在,他何曾见到过楚云这般气急败坏的神色,直可证明此事非同小可!
老头不知道是觉得自己实在过份了,还是觉得挑拨的已经够了,看见子规和墨出带领着几名侍卫围过来,也不惊慌,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的道:“既然大美人无意拜师,那我走啦!听说平昔城一品楼的美食最出名。我说东凡王,咱们去叙叙旧?”说着,长袖一舞,竟然缠上了楚云的腰,顺手一带,当问最后一句时,楚云已经被他桎梏在臂间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来不及反应过来,那老头带着楚云早已消失在密林深处了。
“给我追!”墨出清醒过来,拔剑就往林子里闯。鹿丹脸色一沉,左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虚虚的向墨出一指,只见已经跑出去好几步的墨出竟然身子一晃,软绵绵的倒在地上,瞬间人事不醒。子规和几名侍卫都张大了嘴巴看着鹿丹,那神情仿佛见了鬼一样。鹿丹缓缓走到墨出身边,捡起他身旁掉落的长剑,缓缓的指向那几个墨出的亲随侍卫,眼中明白无误的写着残酷与杀戮,几个墨家的侍卫心惊胆战的步步后退,随后集体转身,逃跑……鹿丹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手起,刀落,转眼间,几具新鲜的尸体便横躺在地上了。
子规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当鹿丹朝他走过来的时候,他的直觉便是自己命不久矣!他死死的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一剑划破他的喉咙。
“子规”鹿丹的语气中带着三分疲倦,子规惊疑的睁开眼睛,鹿丹的手中空空如也,没有了置人于死地的凶器,鹿丹的面容依旧柔美而充满忧虑,仿佛刚才杀人的根本不是他。这个鹿丹,到底有多可怕?
“子规,你一直是大王的心腹是吧?”鹿丹的声音无比悦耳,“依你看,现在大王被人劫走,我们是应该追呢还是应该回去堵住悠悠众口?”
子规一愣,心想你已经不追了,还来问我干什么?转念一想,忽然茅塞顿开:“我们应该回去!”鹿丹神色一松,微微的点点头。
追,肯定是追不上了!那老头古怪的很,刚才不经意间就把楚云劫持而去,以那速度,现在还不定在哪儿呢!现在首要的,是回去瞒过所有随从和祭师院在楚云身边安插的所有耳目,要是楚云失踪的事情被传开,恐怕那群蠢蠢欲动的东凡王族就要立时上演一场惨烈的王位争夺战了,而东凡一旦发生内乱,旁边虎视眈眈的几个大国哪有不拍手叫好,趁机吞并的道理!没了东凡,楚云还有什么依傍能生存下去?
“子规,回营之后,你立即派心腹去趟天地宫,找到央吉,让她务必把祭师长那伙给盯紧了,如果有什么可疑的异动,立即来报!”鹿丹肃容道。子规看着他,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奇异的感觉,子规坚定的朝鹿丹施了一礼,朗声道:“是!”
鹿丹微微一笑,俯下身,将墨出的外衣脱掉,递给子规:“连同那几个一起销毁掉!”
子规明白他要做什么,遵命的将那几个侍卫都一个个的拖到离此不远的悬崖边,推了下去,随后又将墨出的外衣连同配饰一股脑儿的扔进深渊。
鹿丹脱下自己的貂裘斗篷,将墨出严严实实的遮盖住,抱了起来。鹿丹忽然又想了一想,招手叫过子规:“你来背他!”
子规不明所以的看了鹿丹一眼,鹿丹蹙眉道:“除了楚云,别人我统统不想碰!”美丽的脸上焦虑忽现,他的怀抱只属于楚云,只是,楚云,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如果那人对大王不利怎么办?”子规还是很担心。
鹿丹笃定的道:“那人言行虽然古怪,但眼神中却是一派清朗,丝毫没有害人之心,或许真的是大王旧识。你以前没有见过此人吗?”
子规将墨出背到自己背上,摇摇头:“从来没见过!”
“我想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鹿丹一笑,心里渐渐清晰。
子规皱眉看着林中,只见侍卫慢腾腾的往这边走过来,忽然叹了一口气道:“那些侍卫,动作还真是慢!真要到危急时刻,那些人能派什么用场啊?”
“王宫的侍卫是军方的人,他们只忠于军司令一人。”鹿丹阴着脸蹙眉道,“大王真是处境堪忧啊!”
两人带着一个晕倒的墨出缓缓的回到营地,众多随驾都等在王帐前了,见到三人这么一现身,全都大眼瞪小眼。
鹿丹朝子规递了个眼色,子规会意,也不言语,背着墨出便进了王帐。鹿丹站在门口,不着痕迹的将所有人扫视了一遍,眼风到处,只听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鹿丹柔柔的微笑着,笑容如三月最和煦的熏风,未曾开口,先醉倒一片。
“各位大人,大王身子不适,需要静养。大王吩咐,等一下便拔营去山顶行宫休整,墨出墨大人已经先行一步去安排了,这几日行礼请安就免了。”鹿丹淡淡的道,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说罢对王帐守卫低声吩咐了几句,转身进帐,留下一堆人面面相觑。
王帐中,南泽对着床上人事不省的墨出张口结舌,刚要问个清楚,却被鹿丹一把拉过来。
“南泽,我可以相信你吗?”鹿丹紧盯着南泽的眼睛。
“出了什么事情?大王呢?”南泽的脑子转不过弯来了。
“你先别问,我只问你,你刚才说过的话可是真的?阿瑶一旦救出,你就誓死保护大王!”
南泽重重的点头,鹿丹拍拍他的肩道:“现下便有一个立功的好机会!”他顿了顿,示意子规先出去清场,方才压低了声音道:“你现在就去找大王,他被一个古怪的老人给带走了,现在也不知到了哪里,不过,那老人临走时说过,他要去一品楼。”
“啊?一品楼!老不死最爱去的地方啊!”南泽叫起来,“大王怎么会在那里?”
鹿丹神色释然的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猜的果然不错!”
南泽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道:“你该不会是说,大王被……”说着,忽然跳起来就往门外跑。鹿丹喝道:“站住,不要往外面走!”
南泽恍然,抬手敲了自己一脑袋,怎么连自己会土遁都忘了!他刚要施法,又停了下来,望着鹿丹为难的道:“那人要真是老不死的话,说过的话不一定会算话的!他说在一品楼,说不定根本去的就是二品楼,三品楼……再说,我的土遁术白天只能到山下,现在天已经亮了,我……嘿嘿……我根本不认识去城里的路!”
鹿丹“啊”了一声,子规朝南泽翻白眼,嘀咕道:“你这样子还能当刺客?怪不得每次救人都以失败告终!”
南泽不好意思的挠头,赔笑的看着鹿丹。鹿丹沉吟了一会儿,走到陈设铜镜的桌子边,拿起一个小巧的装饰品来,南泽看时,却是一只做工精美,栩栩如生的镀金铜鸟。
鹿丹将自己的双手合拢,把铜鸟握在手心,口中喃喃祝祷。南泽眼睛一亮:“追踪术!”他曾经见师父施过好几次这样的咒术。
鹿丹将手缓缓打开,那只铜鸟全身光华流转,竟如有生命一般,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南泽见过,因此还不算多惊讶。子规却张大了嘴巴,看着南泽和铜鸟消失在他眼前,方才回过神来。
“他们去哪里啦?”子规傻傻的问。
“到了山脚下,铜鸟会自动追寻大王的气息踪迹,只要他们还没离开平昔,就一定能够找到!不过,这咒术只能维持三天!这三天,我们会很难熬……”鹿丹坐在椅子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闭上眼睛,央吉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若你一定要学咒术,我也不是不可以教你,但你的体质实在不适合学习咒术……会折寿的……”
“你要知道,就算你会了咒术,仅靠一人之力,也是无法和祭师长对抗的……反而,将来会有意料不到的结果……”
鹿丹伸手拂去冷汗,看着装饰繁华的帐篷顶,子规出去查探各方动静,帐中只剩了他和一个昏迷的墨出,天地间静的可怕。
“咳”鹿丹喉间微微一响,脸上已然色变,一股血腥味直冲向喉咙。鹿丹立即捂住嘴,调节气息,但还是阻止不了那温热的血液在手心的灼烫。
摊出手,手心一片小小的殷红,鹿丹呆呆的看着,心头忽然全是恐惧……他不怕死,他何曾怕过死呢?只是,现在有了楚云……
“爱情意味着长相守……”
“楚云,我们长相守……”
鹿丹唇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他拿出帕子,一点一点的把血迹抹去,嘴里喃喃自语道:“长相守……”
王帐外,人们没有看见期盼的朝阳,平昔的天空又阴了,纷纷扬扬的雪再一次光临世间,随着呼啸的北风,带来无止境的美丽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