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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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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晚上八点。
夜空繁星闪烁,空气被冬风吹的清冷而干涩,附近人家放的礼炮冲上天空,发出五颜六色的光,绚烂夺目。
刹那间,城市如白昼。
《朝纲》剧组的拍摄工作接近尾声,只差最后几个高空摆拍镜头。这部剧根据网络大IP改编,原著本身就带着大批流量,再加上前期选角时的一番炒作,现在大有未播先热之势。为了利益最大化制片人早早签了两家卫视,准备年后上星。
作为武替的南晓,不得不牺牲与家人相聚的时间,跟组泡在横店里。
“南晓,我喊到三你就跳”,副导演手里比着OK。
相隔十五米,南晓迎着冷风,一身古装造型站在城楼上,腰里套着威亚。她被风吹的微眯起眼,也冲副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
打板后。
副导演凝视着城楼喊,“一、二、三。”
南晓冻成了小鸡仔,此刻只想结束工作赶紧回家,她没有犹豫也没有眨眼,身体略一前倾,从城楼上跳了下来。
呼啸的风声急促的顺着她的耳朵划过,在下坠途中腰间的威亚带倏地松开,诡异的从她身上挣脱,飘向与她相反的方向。
副导演乃至现场的工作人员齐声惊呼,“南晓…南晓。”
“咚…”
落在地上那一刻,南晓能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以及灵魂瞬间被抽走的窸窣声。
一阵天旋地转后,睁开眼,她还以为自己死了。
眼前是镂空的榆木雕花窗户,她提着淡白色碎花裙的下摆,耳朵贴在窗沿上,似乎在偷听。
屋内昏黄的烛光透着雕花窗棂射在她的小脸上,让她原本娇小玲珑的身上镶了层金边,更显得羸弱。
殿前司都点检樊博立在书桌前,压着声音道,“南将军,起义军集结在大名关驿站,离京城不足二十里地,只待你一声令下,众将士定随你出生入死直捣黄龙。”
枢密使南陆忠坐在镶着一排玉石的椅子上,手虚虚扶着青色山羊胡,沉思一会儿开口,“樊兄,想我为国尽忠这么多年,却要落个弑君谋反的罪名,我不甘心哪。”
声音难掩苦涩。
“南将军莫要再犹豫,皇上忌惮你多年,这次傅宰相又提议夺你兵权,若等到调令下来一切将悔之晚矣。你比我清楚,没了兵权皇上会给你按什么罪名。”
樊博说完,仰身偷听的南晓吓了一跳,急忙伏低身子蹲在地上,深夜子时,将军府巡逻的守卫从庭院路过。
原本寂静的夜晚忽然被星火燎原,一把带火的羽箭划破长空,射在镂空的窗户上,发出“宕”的一声,箭杆尾部回旋发颤,这个位置正好在南晓的头顶。
她眼疾手快的滚了两圈,跌坐在草丛里,惊魂未定的捂着突突跳的胸口,来不及细想这究竟是哪里,庭院里领头巡逻的守卫慌忙收住脚,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对身边的人道,“有人夜闯将军府,速去查看。”
“是”,守卫得令“嗖”的消失在队伍里。
屋内密谋的两人沉默对视一眼,后迅速熄灭烛火。
这阵仗不像演戏呀,南晓一只脚踩住裙子的下摆,身子顺势压低,后面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她警惕的用余光瞥一眼地上的影子。
还没来得及看清轮廓,后脑勺就被人从后面击中,眼前登时一片黑,意识渐渐模糊,耳边传来一道克制而轻柔的声音,“晓,活着在江南邺安等哥哥。”
南晓被隐藏在府里的暗卫由后门抱上马车,南晖披着黑色锦纶斗篷,眼部以上被篷帽盖着,面色暗沉的宛如这黑压压的夜色。
暗卫安置好南晓,从马车里跳出来,颔首抱拳道,“公子,请上马车。”
南晖挥开挡在身侧的斗篷,看了眼马车帷幕,转过身背对着暗卫抬起手,“速速送二小姐出城。”
“公子,老爷吩咐…”
话未说完被南晖厉声打断,“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爹那边我自行去解释。”
南家功高盖主威慑皇权多年,这一劫早晚都会来,与其苟延残喘的活不如与父亲浴血奋战,这样死了在黄泉下也好有个伴。
可他这妹妹心思单纯,活泼伶俐,深得皇上喜爱,加之与太子赵荀衍有婚约,没准逃走后,皇上会念及旧情放过她。南家也能侥幸留个后。
暗卫迟疑下没在坚持,扯动缰绳,马蹄后仰,车和人很快消失在深沉的夜幕里。
南晖稍稍安心的回头望一眼,后腰间的长剑突然出鞘,他拧紧眉抬脚走进府里。
战功赫赫的枢密使南陆忠府邸被一伙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团团围住,无数支带火的羽箭像一簇簇人间至美的烟花射向南家府邸。
霎时火光冲天,庭院内是兵戎相见后的血肉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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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晖早就为这一天做好准备,马车按照事先定好的路线由永定路转至西城门,守城人是南陆忠的旧部,只看了眼车顶上的绿色玉石,便匆匆开了城门,马车顺利驶离京城。
却没有南下而是一路北上。
卯时,天微微亮,初晨的凉风轻轻吹过,马车的帷裳飘起,露出一条小缝,车舆内的女子阖眼躺在榻上,身穿粗布烂衣,两颊均匀的抹着黑泥,像是被人恶意弄上去的。
赶了一夜路,他们由小路到达幽州地界,这里离京两百公里。就距离看,他们好像脱离了危险。
行至白沟谷时,车子遇乱石挡路,暗卫提早勒紧缰绳,忽的加速,马儿配合的吼一声后飞跨过去。
不料,后脚蹄落地时踩在一块乱石上,随后马车晃荡的朝一边倒去,暗卫反应迅猛及时调整方向,让他们免造翻车危机。
摇晃中,南晓悠悠转醒,后脑勺处还留有余痛,她本能的背过手去摸,呲,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疼痛让南晓的意识渐渐回笼,那两个密谋造反的人,以及那声“在江南邺安等哥哥”,荡进她的脑海。
把这些所见连在一起,她好像猜到了原主的身份,南将军?跟她同姓,很可能是原主的爹。而那个哥哥叫她晓,看来她魂穿的原主跟她的名字一样,南晓。
最主要的是,原主的爹被逼无奈要造反,然而有人提前部署了一场瓮中捉鳖的戏码,先发制人,原主的爹反而晚了一步。
南晓好气的长叹一声。
别人穿越那是胡吃海喝,被捧成掌上明珠,宫斗宅斗躺着都能赢,而她是绝处逢生,刀尖舔血,明天是死是活都说不准。
同是穿越人,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南晓哀怨的从榻上起身,掀开帏裳。
驾车的人一身黑色锦衣,头上带着浅黄色斗笠,帽沿压的极低看不清楚脸。
南晓白嫩的细指握成拳虚虚抵在下巴处,佯装清咳一声,想引起对方注意。对方压压帽沿,低声有礼的道,“二小姐好。”
声音冷淡但能听出来对她有几分敬意。
她猫腰从车舆内走出来,刚想坐到车的另一边,暗卫别过头又压了压帽沿,低声提醒,“二小姐,一会儿车子要入幽州城,那人多口杂,还请进里面好生休息。”
南晓的动作一滞,侧过头看他,笑着说道,“无碍。”
话一出口,自己竟被惊到了,这原主的声音跟塞了棉花糖似得又软又柔,听的人头皮发麻。
暗卫拉缰绳的手微微一僵,声音也放软了,“二小姐还未出阁,这样不合适。”
古代的繁文缛节颇多,尤其对女子的约束更是近乎苛刻,尽管心里愤愤不平,但她是外来人,行个入乡随俗的礼不好再说,提着粗布裙摆退入车舆内。
出于礼貌,南晓隔着帏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无名无姓。”
“…”
这叫她如何是好?她掀开帏裳一角,语气又轻又软,“我以后叫你阿冷,可好?”
帏裳外一道干脆利落的男音,“听二小姐的。”
南晓探出半颗脑袋,斟酌了下措辞,问道,“我脑袋被人打伤了,好些事记不起来,你与我说说,现在是哪朝哪代?我爹和我哥呢?”
阿冷挡在帽沿下的脸,无波无澜,回道,“大梁周建安二…”
后面的“十五年”还未来得及说,一把羽箭自树林深处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透阿冷的左臂,鲜血霎时把他黑色锦衣染成玄色,他面不改色,一声不吭的拉紧缰绳,踢了下马肚,马儿后仰,长吼一声后飞速向前奔去。
南晓的身体跟着车子摇晃,心想,不会这么快就追来了吧?谋反这种罪名可是要诛九族的,若被抓到必死无疑。
她想掀开帏裳看看外面的局势。
羽箭击破树叶的声音传来,阿冷翻身跳上车顶,抽出腰间的佩剑去挡。他是暗卫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可是敌人在暗他人在明,抵挡一阵后,他渐渐落了下风。
羽箭四面八方的飞来,有好几支射中极速飞驰的马儿,马儿血溅三尺,沿着陡峭的山崖滚落。
南晓在车厢里被撞的眼冒金星,天旋地转的。
阿冷飞下车顶,伸出握着佩剑的手去拉车厢,却晚了一步,手与车框擦着错过,他惊呼一声,“二小姐。”
与此同时,羽箭射中他的后背,他受这力道的指引,整个人从崖边坠落下去。
白沟谷的山崖不高但陡峭,掉下去的人非死必残,五六个戴着面罩的黑衣人站在崖边,领头的人朝崖底望一眼,摆手道,“这么陡肯定活不了,回去复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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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底是条通往京城的官道,入夜赶路人的不多,林间的鸟儿欢腾的停在侧翻的马车顶,叽叽喳喳的好像在着急呼救。
一伙儿训练有素的禁军,穿着整齐划一的银色金属制盔甲,骑着高头大马,自南向北往京城方向快马加鞭驶去。
领头人的盔甲颜色与旁人不同,是璀璨夺目的金色。帽儿盔卡着两侧的面颊,辨别不出脸型,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还残留着血染沙场后的锐利,和看淡生死的冷漠。
身旁的侍卫“驾”一声,跟上领头人,身体向前倾斜,扯着缰绳抱拳道,“殿下,前方探子来报,林子里有绥辽人出没,安全起见…要不要绕道?”
他们一行只二十人,唯恐绥辽人趁虚而入。
赵荀衍眉宇间透着不耐,“不用。”
“另外,探子报前面有辆马车藏在树林里。”
赵荀衍扯着马绳放缓速度,抬起一只小臂示意,“去看看。”
“是殿下。”
…
南晓有车厢护着伤势并不重,她刚醒来意识涣散,皱了皱细眉,感觉脖子上凉嗖嗖的,微微睁开眼,一把折射着月光的亮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红色笼丝线制的剑穗垂在她眼前。而她不知被谁弄出了车厢,正坐在满是落叶的地上,背靠着一颗百年老榕树。
剑的主人横着眼问,“说,你是什么人?”
南晓一秒愣怔后,脑袋恢复清明,不管她爹和哥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她都不能暴露身份,况且眼前的人身着银色盔甲,定是个有官阶的人,她万万不能说真话。
夜色深沉分不清东南西北,南晓艰难的抬起左胳膊,盲目一指,“我是那边村的,马受了惊吓才从山崖上跌落下来。”
语气极轻,扯着耳朵才能听清。
侍卫倏地拧紧眉头,握剑的力道加重,刀刃离南晓的脖子又近了一分,他向前一步问道:“你是绥辽人?叫什么?”
南晓眼珠一转,提高音量道,“小花。”
笼在夜幕里的赵荀衍听到后,忽的转身走了过去,凑近那张乌漆嘛黑的小脸,目光带着饿狼捕食的残忍,他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后极近嘲讽的重复一遍,“小…花…”
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每个字的尾音都带着钩子,让人心惊胆战。
天黑,南晓看不清楚男人的长相,但能感觉到他一米八的气场。她喉头滚动,不敢说话。
随后从头顶传来赵荀衍阴鸷的一声,“栽到土里,看她怎么开出花来。”
这话是对那穿着银色盔甲的侍卫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