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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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十日，三司会审已闭，圣上下诏告知天下。
于巅称臣之国，却不安分守己，来朝之使却意图拉拢我大晋朝臣，实在是罪不可赦，于巅小小蛮夷之地，竟敢如此胆大妄为，辱我晋朝煌煌天威。朕若不发兵训诫，恐来日宵小蛮荒之国皆以我大晋软弱可期，即日起，拨兵十万，由一等骠骑大将军裴彻亲自帅军北上，务必肃清边境，收服于巅，使我大晋国尊不殇，永享万世盛名。
圣旨传遍京城的时候，昭阳正在榻上酣睡，或许是春来天暖，昭阳近日来只觉得身上困乏的很，每日里只躲懒不愿意醒来，吃食也用得少，只偶尔取些果子酸梅倒是吃的香甜。
裴玄贞有意请了太医来看，却都被昭阳使性子逐了出去，她平日里最是好说话的性格，这事上却是不知怎么的偏偏像是受伤的困兽，谁都不能提，一提就发起怒来。
裴玄贞心下忧虑，却是不敢违背昭阳的意思，只每日里让人挑了各种新鲜果子送过来，赶上还不是果子大熟的时候，一半果子得是半干的果脯。
昭阳倒是也不嫌弃，不管躺在哪里，身旁总是放着个碟子，酸梅苦杏，几日来吃了不少。
这一会儿的功夫，却又昏昏睡去，裴玄贞坐在锦榻边，一脸担忧，却赶上阿九慌里慌张的过来。
“小侯爷，小侯爷，圣上下了旨，让老侯爷今日便发兵于巅呢，一应军备粮草，已经出了正午门了。”阿九跑的一头汗，呼呼歇歇地一顿喊，吼完之后发现裴玄贞已经黑了一张脸，立马自己伸手捂着嘴巴，用眼神询问裴玄贞，自己要不要先出去。
过了一瞬，阿九才想起来裴玄贞看不到他的眼神，便又低声道，“小侯爷，要不我先出去？”
裴玄贞无奈叹气摇头，示意阿九外间说话，阿九边扶着裴玄贞往外走去，边小声道，“小侯爷，老爷马上就要发兵打仗去了，怕是申时三刻便要拔营，您看要不要带着公主前去为老侯爷送行？”
“父亲前去战场，刀剑无眼，送行自然是要去的，眼下什么时辰了？”裴玄贞问。
“刚过午时。”阿九答道。
“时间还早，待会儿我再唤公主起来，你且去备下一些上好的金疮药给父亲。这一战，若能一举靖平于巅。大晋则可至少十年再无外患。”裴玄贞眉间一缕忧愁暗笼，父亲这般年岁还在为天下百姓而战，自己正值龙虎之年，却囿于这小小的侯府庭院。纵然佳人在怀，他又如何能不恨。
“得嘞，那您先稍微歇息片刻，小的将府上所有金疮药都给老侯爷收拾起来，等再过半个时辰，小的便来接您和公主。”阿九说完，便在裴玄贞的示意下离开，留下裴玄贞一人，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半个时辰以后，昭阳被裴玄贞轻轻唤了起来，睡意朦胧间，一身绯色连纹春衫，衬的人越发的鲜妍明媚娇态撩人。
裴玄贞摸索着帮昭阳松松地挽了一个流云髻，在裴玄贞为昭阳梳头的时候，昭阳仍旧闭着一双眼躲在裴玄贞怀中，等到发髻既成，按照昭阳的意愿，仍旧只带了那副翡翠流光的如意对梳。
“昭阳快莫要睡了，爹爹怕是急着要出城。”裴玄贞在昭阳耳畔低声浅唤，昭阳闻言泪眼婆娑地打了个呵欠。
“圣旨下过了？”
“嗯，粮草已先行。昭阳若是困极，等见过父亲，回来再睡。”裴玄贞说着便将昭阳带起来，抬手去抚她额头细汗。
“嗯。好，给我带一点酸梅干。”昭阳嘟嘟囔囔开口，举止行动却是惫懒至极，要被裴玄贞两步一扶方才肯慢慢往前走动。
裴彻一生纵横疆场，这般岁数再次领兵杀敌，只觉得宝刀不老意气风发，比之少年将军更显英姿勃勃。
裴玄贞上前与自己父亲交谈，裴彻看着独子虽然双目失明，但却仍然器宇轩昂俊才非凡，不禁心中宽慰，道，
“贞儿在京城，要时时留意贺图的意向，皇上没有下旨杀他，而是将他打入诏狱。为的就是肃清我大晋朝堂，想来依照他多年来暗中在大晋经营的势力，那些受了他好处的官员，恐怕会有所行动，你虽没有官职在身，但却身受爵位之封，行事之间，反而方便。只是权谋之术，大多凶险叵测，切记，万事不要逞一时之勇。”
裴玄贞点头应允，“父亲行军在外，千万顾念自身，孩儿和昭阳一起，等您回来。”
裴彻点头轻笑，转眼看向昭阳，昭阳对着裴彻微微一笑，却对裴玄贞说道，“夫君可否去帮我把酸梅干子带来，我有话要和父亲说，只是这会儿觉得口苦，想吃。”
裴玄贞虽然不知昭阳为何忽然便要吃，但昭阳既然说苦，他便是一瞬也不愿意再等的，便对着裴彻行礼躬身退出。
“为何支开贞儿？”裴彻旁观者清，裴玄贞事事以昭阳为主，自然是难免一切依照昭阳的感受为先，不管不顾，昭阳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昭阳笑了笑，抬手摸了一下鬓间那对翡翠如意对梳，而后恭恭敬敬起身，对着裴彻行了一个十足十的孙子辈大礼，昭阳跪伏于地，缓缓出声，
“儿媳昭阳，携腹中孩儿，给父亲大人磕头。”
昭阳再起身抬头，眼中已是水光滢滢，裴彻依旧坐着，一双手却少见的颤抖着眼眶微红，嚅嗫良久，颤抖的双唇方才勉力出声，
“公主是说……公主是说，我裴氏有后了？”
昭阳浅笑拭泪，“是，昭阳已有身孕，裴氏骨血，尽在腹中。昭阳虽然一直身负皇家血脉，但多年来并不受父皇喜爱，机缘巧合，天命垂怜，有幸嫁于裴氏侯府，得尽父亲慈恩夫君宠爱。今日珠胎已结，还望父亲，以子孙为念，不管何等凶险艰难境地，千万要平安归来。”
昭阳说完，伏身要再拜，却被裴彻慌忙扶起，他唇上花白胡须被修剪干净，却仍在肌肤表面留下苍老痕迹。
“为何瞒着贞儿？”
昭阳微微垂眉，轻声道，“不仅是小侯爷，连一众太医父皇等都不知晓。小侯爷于我，已经是万千宠爱，若是让他知晓我有孕在身，恐怕是恨不能把海里的蛟龙给我找出来炖汤喝，他……他双目失明，有心无力之时，昭阳实在怕他妄自菲薄。忧愁伤身。所以……”
“倒是让公主忧心了，只是你既然有孕在身，行事举止间，自己千万要小心。”裴彻懂得昭阳的担忧，他虽是领兵放马的武将，但多年朝堂游走，何等阴险手段不曾见过。一时之间，不禁殷殷叮嘱。
“昭阳明白，只是父亲不在朝中，父皇虽然近些日子来，对我已不似旧时那般厌弃，但深宫险恶，朝堂势力更是盘根错节，这件事，昭阳和父亲心知肚明即可，父亲可知我意？”
裴彻轻轻点头，“公主是给我一个希望，怕我于艰难之境了无生意，如今我既知有尚未出世的孙儿在等我，这一仗裴彻定然凯旋。”
“昭阳和夫君与腹中孩儿一起等父亲回来，来日方长，父亲定有机会含饴弄孙享尽天伦。”昭阳看着裴彻，二人似乎都同时想到了一些问题，眉间皆带着几分郁郁神色。
裴彻笑了笑，道，“好，等到大局已定，我便辞去这一等公爵，到时候我们做个寻常富贵人家，多得是平安祥和的好日子。”
裴玄贞掀帘子进来，手里一只白玉瓷碟，半边是早熟的青杏，半边是裹了糖霜的酸梅。
昭阳上前去，接了瓷碟，握了裴玄贞的手，夫妻二人友和裴彻互相嘱托一番，方才分别开来。
昭阳夫妻二人回南苑，裴彻则从正午门出城取道飞云桥，朝着城郊大营快马加鞭一路飞驰而去。
昭阳似乎是很疲累，从北宅到南苑一听没有轿辇便不走了，等到轿辇来时，昭阳嘴里含着一颗青梅，然后依偎在裴玄贞怀中道，
“方才听父亲说，父皇要给皇长姐和刘大人完婚？”
裴玄贞轻轻抬手试探昭阳额头，确定不热且无汗方才放心道，“嗯，紧接着父亲出兵征讨于巅的圣旨一起下的。说是这次三司会审，刘文甫有功于朝廷，本来他们就有婚约在身，完婚也是迟早的事。”
昭阳轻轻点头，“三司会审所出结果，不过是按照父皇之意告知世人而已，我们这次让于巅吃了大亏，若是不能一举将其靖平，恐怕来日必成大患。”
“也不算冤枉他们，本来他们便有意构陷父亲，我们不过是早有觉察，顺势而为。何况若是父亲如今不能将他们清除干净，恐怕来日父亲老迈，大晋武将后继无人，于巅则更是大晋灭顶之灾。”裴玄贞揽着昭阳，心中也为这飘摇国运而忧心。
昭阳笑了笑，伸手摸了一枚酸梅塞进裴玄贞口中，裴玄贞生性怕酸，不禁皱眉惊讶，
“这般酸？昭阳何苦吃这个。”
昭阳微动，生怕裴玄贞有所察觉，便道，“其他的都是甜的，只有这一个酸，不成想却跑到了小侯爷口中。啧啧，真是无福。”
裴玄贞笑着道，“嗯，那便把甜的都给昭阳，把福气也都给昭阳。”
昭阳笑着不说话，抓着裴玄贞的大手状似无意地放在自己小腹之上。一双倦怠已极的眉眼，远远望着远处绚烂晚霞。
初春晴日，这个时辰夕阳斜挂，遍地洒金。美丽斜晖照着远处的征人。一片金甲闪闪，犹如一只满弓待发的利箭。
昭阳心中沉沉，风水轮转物极必反，这一仗，于盛名已满天下的裴氏一族，不管输赢，恐怕都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她常常感觉，自己的父皇，在有意的将裴家尽早推到那个至高尊崇的地位，好看它再慢慢地跌落尽尘泥。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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