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琴》楼无木

11、二人往事（三）

　　那日，天空阴沉，大雨瓢泼，豆大的雨点敲打着土地，偶尔烈风呼啸而过，雨点刮在窗纸上，却如石子击窗般，咚咚作响。
　　尹韶已在屋外站了半个时辰，任它狂风大雨，却依旧站着，丝毫不动。
　　琴鸿裳皱着眉，按着琴弦，心中波涛汹涌，早已无法弹琴。
　　琴鸿裳终究没有勇气和尹韶说个明白，只是避着他，一避便是半个月。琴鸿裳突然的冷漠，尹韶自然满腹疑惑，心中更是生气与害怕。这日终于受不了了，便在屋外等着他，若是见不着便如何也不走。
　　琴鸿裳颤抖着手，强忍内心动摇，硬是无动于衷。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便是人声，说话的正是琴瑛。
　　“我已经让韶儿去客房休息了。”
　　琴鸿裳听着立马站了起来，双眼直瞧着门。
　　琴瑛瞧不见琴鸿裳的动静，长长叹了口气，却也未推开门，“鸿裳，你这又是何必呢？”
　　“……”
　　“你和阿韶多年情谊真得无法挽回了？”
　　“……”
　　琴瑛又叹了口气，说道：“纵然如此，你也不该将事情弄得这么僵，韶儿在屋外浇雨了这么久，这事若传出去该如何得了？”
　　“……”
　　“你又让我同静姐如何交待？”
　　琴鸿裳不由后退，左手一撑，便按在了桌沿之上。
　　“玉冕之首，做事自然要顾全大局，母亲这样说，你可明白？”
　　“……”琴鸿裳良久吐出二字，“明白。”
　　琴瑛在屋外知道琴鸿裳的不甘愿，却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你同阿韶多年好友，如今又何必如此绝情绝义呢。”
　　“母亲，我……”
　　“很多事情又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琴鸿裳听着不由苦笑，晌久才回道：“我知道了。”
　　“如此便好。”琴瑛瞧了瞧房门，便离开了。
　　琴鸿裳的五指早已泛白，良久才常舒了一口气，松开手掌，也离开了房间，留下桌面上深深的五个手指印。琴瑛不过几句话，却让琴鸿裳彻底灰了心。

　　琴鸿裳轻推开了房门。
　　尹韶身上早已湿透，发丝还淌着水滴。
　　琴瑛命人准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物，但尹韶一动未动，他站在桌旁，双眼却直瞅着房门，他如今人在这里，不过是因为琴瑛答应会让琴鸿裳来找自己而已。
　　果然，不过一盏茶时间，琴鸿裳已出现在房内。
　　二人四目相视，却毫无温存而言。
　　尹韶是满肚子的怒气，琴鸿裳却是无言的苦涩。
　　“我在屋外两个时辰，却比不上瑛姨的几句话，你倒是孝顺儿子。”尹韶说得讥讽，内心不免难受。
　　琴鸿裳取了桌上干净的毛巾，递给尹韶。尹韶却瞧也不瞧，愤然一掌便将毛巾拍落在地上，恶狠狠地瞧着眼前的琴鸿裳。
　　“你这番避让，可是因为瑛姨知道了此事？”
　　琴鸿裳点了点头。
　　“那我们之间可是错事？”
　　“不是。”
　　“那你为何不辩解？为何不反抗？只是瑛姨一人而已，只是她一人，你便如此轻易的放弃了？”尹韶说着不免心哀，“我们之间真的如此脆弱？”
　　尹韶满腔的愤怒压于胸口到最后竟化成一股哀凉，想苦笑也笑不出来。
　　琴鸿裳抬起头，他的脸色惨白，双唇无色，仿佛刚刚浇过雨水的是他一般，“她以死相逼，我真的无法……”
　　“……”
　　“我又如何能不答应。”
　　“不！”
　　尹韶此刻仿佛瞧不见琴鸿裳的为难，执意吐露出自己的反对，他不愿后退半步。
　　琴鸿裳一愣，竟是苦笑，“若是静姨反对……”
　　“我绝不会答应。”
　　“……”
　　“只要我们俩一同面对，肯定会有解决之法的，不是吗？”
　　琴鸿裳听着却低下了头，他怎么会不知道尹韶的想法，只是他又能怎么办？如此想着，他还是开了口，“只是以我的身份，我又有何资格不答应呢？”
　　尹韶听着一愣，不由问道：“什么？”
　　“……”
　　尹韶不由上前一步，双手紧握着琴鸿裳的肩膀，“你什么样的身份？”
　　琴鸿裳无法回答，只得低下头，瞧着地上的毛巾，不由弯腰捡起，又轻轻掸了掸，再一次递给尹韶。
　　尹韶痛恨琴鸿裳的回避，然而当他瞧上琴鸿裳的双眼时才明白，这是直白的拒绝。琴鸿裳他不愿告诉自己，他本以为二人自小长大，亲密无间。但原来，琴鸿裳一直有事瞒着自己。这个秘密，无论如何他都不愿告诉自己。
　　尹韶不禁沮丧，接过琴鸿裳的毛巾，坐在了凳子上，冷声问道：“那你为什么还来？”
　　“……”琴鸿裳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她虽不愿你我一起，却也更不希望玉冕和尹家因你我断了关系。”
　　尹韶一愣，他听着琴鸿裳的口气，里面竟有丝丝的嘲讽？尹韶不由吃惊，他开头还以为琴鸿裳的顺从是因为孝顺，但此刻的话语里却是说不出的蔑视？
　　琴鸿裳也是一惊，不禁有些懊悔自己的语气，心底叹了叹。
　　尹韶拿起毛巾便擦拭自己的头发，或许是心有闷气，便也管不得轻重。琴鸿裳一旁瞧着，不由上前夺走了毛巾，轻轻擦拭着尹韶湿透的头发。
　　虽然温柔却在颤抖，尹韶一愣，他不知道原来面容镇静的阿裳此时竟然在颤抖……如此想着心中的气愤便消去了一大半。
　　无论眼前人有何样的事情瞒着自己，终究他并不是无动于衷，而自己离不开他的温柔……尹韶如此想着，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说道：“算了。”
　　琴鸿裳一愣，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不气了。”
　　“……”
　　“瑛姨若要这样，我们便如她所愿。”
　　尹韶说着抬头，琴鸿裳果然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尹韶不由又叹了口气，轻手抚上琴鸿裳的脸庞，说道：“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
　　温热的手在脸上轻抚，让琴鸿裳不由感受到切肤的热度。
　　没想到自己这般行为却能得到尹韶的原谅，原本以为……琴鸿裳如此想着，眼眶不由一红，不由抱住了眼前人。明明是浑身湿透的躯体，却让琴鸿裳心头一暖，心中亦暗暗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