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南风》红棠白雪

4、第四章

　　“先坐会，我给你拿个吹风机。”

　　池肃随手打开中央空调，将裴语领到沙发上坐着，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转身进了浴室。

　　裴语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脸上温度都因此升高了些。

　　原来她下意识就驱车来到池肃家所在的荔园湾门口。池肃大学没毕业就自己从家里搬了出来，她和池康来过几次，但相比于一尘不染没什么可玩的池肃家里，池康还是更喜欢玉熙庄园，所以他们也仅仅只来过那么几次，她对自己绕到荔园湾这件事，也感到很意外。

　　她被池肃发现时，身上穿的还是刚洗完澡换上的睡衣，踩了一双拖鞋，头发湿漉漉的，一想到她竟然就这副尊容开着车绕了好几圈，还被池肃发现捡回家，她就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裴语不禁收拢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连藏在茶几下的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池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他很快将吹风机拿来给裴语：“先把头发吹干，不然容易感冒。”

　　“谢谢肃哥。”

　　小声道谢后，裴语在沙发扶手靠墙的地方找到一个插座，按下开关，客厅里忽然只剩下吹风机的声音。半干的头发也只差收个尾，裴语摸着觉得差不多后，便拔下插头乖乖地把线绕好，将吹风机放到茶几上。

　　“怎么这么晚跑出来？”

　　池肃在她面前放下一杯温水，坐在离她不远的另一边，他身上还是穿着在公司时穿的衣服，一丝不苟，回到家以后连领口的纽扣都尚未解开，但裴语竟不觉得违和，倒不如说在她的印象里池肃一直就是这副模样。

　　裴语咬咬唇，到底没说出自己跑出来的原因，只道：“对不起肃哥，打扰到你了，我只是……心情不太好。我只在你这里借住一晚上，可以吗？因为实在是太晚了，我也没带手机，等明天的时候，我再出去找地方……”

　　“不会。”池肃出声打断她的话，果然见她愣住，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的手指无意中揪紧了睡衣，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池肃尽量放柔声线，重复道：“不会打扰到我，如果你没有地方去，就先在这里住着，客房东西都是齐的，我让阿姨明天带些衣服来，想吃什么可以告诉她。”

　　“这也太麻烦你了……”裴语心里觉得过意不去，转而又想起陈慈舒的态度，鼻尖不自觉涌上一股酸涩，她垂下眼眸，不让池肃看出她的情绪。

　　池肃只静静看着她，双唇微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放回心底，轻声安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先去好好睡一觉。我就在书房里，有什么事情随时找我。”

　　裴语点点头，猜到他接下来可能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下定决心自己就窝在客房里安心睡觉，不给池肃找麻烦。

　　……

　　【裴姨：小肃，小语是不是去你那里了？不好意思，小语闹了点小孩子脾气，要麻烦你先照顾她一阵了。】

　　书房里，池肃靠着椅背，仰头看向天花板，缓缓吐出一口气。

　　裴语的到来让他回想起一件多年前的往事——

　　那年裴语才刚满十四岁，和池康同岁，他们还没搬家，和裴家的别墅挨着，尽管如此，有陈慈舒从早到晚地管着裴语，他们三个在学校之外也不能常常见面。

　　一个周末下午，池康和同学出去玩，在书房看书的他突然接到一通电话，来电显示是裴语家的座机号码，他没有犹豫，当即点了接听，电话那头很快传来裴语慌乱带着点哭腔的声音：“肃、肃哥，你在家吗？”

　　他下意识站起身，边往楼下走边问：“我在家，怎么了？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

　　池肃听得出裴语在压抑自己的哭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自然一些，但这并不能瞒得过他。

　　“我在家里，你能过来一下吗？妈妈和朋友们出去了，阿姨也在外面买菜，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别怕，我马上过去。”池肃脱口而出，这种时候他必须镇定下来，不加剧裴语的紧张，他担心裴语是不小心受伤了，不知道及时处理伤势，“是不小心摔到了吗？还是被什么东西划伤了？”

　　“都不是，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裴语的声音忽然吞吐起来，一转眼又改变了主意，“要不、要不还是算了，我让阿姨赶紧回来。”

　　“开门。”说话间，池肃已经到了裴家门前，“我来了。”

　　“肃哥？！”裴语语气中难掩惊讶，还透着一丝丝后悔，可惜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也没有比池肃更适合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选，她只好咬牙起身，“那、那你先等一等，我让张叔给你开门。”

　　叫张叔的男人是裴家的司机，准确地说，是裴语一个人的司机，裴文仲和陈慈舒自有另外的专属司机人选，这也是为了方便他们三人随时出行。

　　张叔接到裴语电话，马上就去给池肃开了大门，池肃也只冲他轻轻颔首，便步履匆匆地穿过花园进到正屋。

　　客厅里，裴语早就在等他，但她的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妙，双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嘴唇却显得异常苍白，而在这炎热的夏日，屋内的空调温度明明已经能令人感到舒适，可她却在腰间围了一件外套。

　　只一眼，就让池肃拧起眉头，他想过去扶她，嘴上说：“怎么不舒服还站着？快坐下。”

　　裴语咬着下唇摇头，手指揪紧腰间外套，羞意混着不知所措让她眼中蓄满泪花：“不行，我不能坐下。”

　　池肃脚步顿住，离她还有几步远，心中思绪繁杂，只能问道：“那，你是哪里不舒服？”

　　“我……”

　　裴语腰间的外套被她揪出一道道皱褶，她的脸几乎红得滴血，池肃不明白她心中纠结，却也耐心等她，两人相对站了好一会，才听她细如蚊喃地说了一句：“我那、那个来了。”

　　“什么？”池肃没太听清，下意识朝她近了一步反问出声。

　　只见裴语的脸又红上一层，头垂得低低的，视线落在地面，根本不敢抬头直视他，但他这次听清了她的话。

　　“我的……生、生理期来了。”

　　那一刻，池肃感觉自己的大脑就此停止了运转。

　　“会疼吗？”他听见自己这么问。

　　裴语手指揪得更紧，头还是没有抬起来，双唇翕动几下，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倒也、不疼。”

　　体内血液重新开始流动，池肃稍微找回自己的意识，脸上却莫名升起一点温度，他的声线仍如平常沉稳：“裴姨她，没有给你准备好东西吗？”

　　“没有……”裴语的语气有些低落，但她很快道：“没事的肃哥，我、我可以让阿姨帮我带。”

　　池肃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狂飙的心跳频率平缓下去，随即拿出自己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喂，妈，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裴语蓦地抬起头，前一秒还绕作一团的思绪忽而化作一条直线，灵光一闪，升起的念头吓得她双眼微微瞪大：“肃哥？”

　　池肃错开裴语的视线，抬手轻轻挡住自己的眼睛，艰难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小语她、生理期到了，东西没准备好，所以我想问问你，你、平时用的东西，都在哪里？”

　　话音刚落，池肃只觉得自己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他不敢去看裴语当下的表情，以至于得到答案挂断电话时，他只给她留下一句“在这里等我”便转身往外走。

　　这件事留给他的印象太深，直至现在，他还能回想起当初青涩的悸动。

　　池肃捂着眼睛，唇角扯起一个弧度，不一会又缓缓落下。

　　公司最近在筹备一个新项目，今天的会议讨论到很晚，驱车回到小区门口时，不经意瞥见一道熟悉的车影让他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看清车牌号，下车敲开车窗见到满脸泪痕的裴语，他的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在那一瞬间，闪过许多令他心慌的念头，但他到底是镇定下来，将她带回家里，尽管她并不愿意告诉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

　　池肃把手拿开，书房内熟悉的布置重新映入眼底，他解锁手机屏幕，给陈慈舒回了一个“好”。

　　他没去追问陈慈舒为什么裴语大晚上离家出走甚至连手机都不带，她们母女关系一直古怪，陈慈舒会知道裴语在他这里，恐怕也是一早就在裴语车上装了定位系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管陈慈舒有什么打算，他只希望裴语能开心一些。

　　他能做的事情，也就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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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大亮，意识回笼，裴语缓缓睁开双眼，触及眼前事物，目光忽地一滞，才想起来这里并不是她的房间。

　　稍微缓过神来，她掀开被子起身，随手理了理头发和睡衣，右手将将落在门把手上，她犹豫片刻，才将房门拉开来——

　　池肃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两人均是一愣，池肃瞧见她不似往常的微怔模样，眸色微闪，率先反应过来，把手放下，自然道了声：“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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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