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河桥》被占用的阿时

1、春醉

　　“这位郎君，可是自南面而来？”
　　酒肆的老板娘端了一壶酒酿过来，半只臂膀都快搭上了我的肩。我顺势扶上了细腰，轻佻风流般，“店家怎知道？”
　　“这白面郎君气，我们这儿，可没有。瞧着外边的姑娘，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盯着公子呢！”
　　店家见多了南来北往之人，全然没有半分女儿家的造作娇羞，我倒是怕惹麻烦，于人错开了些距离。
　　“如狼似虎却是如狼似虎，可怕是看在我是外乡人，想欺欺客罢！店家，你这酒，可不是什么杏花酿，明明就是销魂药啊！”
　　这凉州孤漠边的小村落，为求生计，压压外来人，诳些钱财，也无妨。可今日，我无心无他们纠缠，直接道，“倒不如，店家直接同我做桩生意。”
　　“那我可要听听公子这是要同奴家，做什么生意了。” 她俯身靠在了我身上。这般距离，闻得见一股香味。下意识摒住了口鼻。拦腰一抱，这店家落了怀。
　　“听言凉州有个大户，叫顾漠侵？”
　　“这般贵人，我们这等乡野之人，定是不认识。怎么着，公子认识？”
　　我抬头引了一口店家的酒酿，将杯中之物也喂了她一口。她双手环住我的脖颈，顺势将身子往上贴，胸前低露的衣物甚至有些挡不住那抹春色，晃眼的贴至了我的心口。我心中着实有些膈应。
　　她突的身子一僵，呼在我耳垂脖颈的热气也是渐凉，终是从我身上离开。
　　“喝酒便喝酒，说那些事做甚！”
　　“店家，这买卖不成，仁义也可在！”
　　老板娘一条腿放在了凳上，却不似当时魅惑，而是略带凶狠，“喝完酒，立刻给我走！白瞎老娘一番风情！”
　　酒肆当中少有几人，此时倒是捂嘴偷笑，许是想，我此般不解风情，当是无能罢。我用衣袖挡住脸，可旁坐一人，一袭白衣，白袍覆了面，也看不出半分面容。然一双手骨节分明，白净如杏，我立刻凑了过去，“这位兄台，不知是何方人士？”
　　来人并未说话，将杯杏花酒送入口中。我一手扣住了他的手腕，笑道，“公子，这酒，可不是你能喝的。”
　　老板娘凶狠瞪了我一眼，“我这酒如何不能喝了？”
　　“自然是酒劲大了！你瞧我，这一杯下去，竟有种，欲轻薄于公子的想法！”
　　酒肆里的几人有些惊奇，这人莫非是好男风！皆是饮了酒，匆匆往外去了。老板娘一拂衣袖，“你是来拆老娘台的对吧！”
　　我站起身，轻握住了老板娘的手，“这样可不对了！我本以为，这方情事，自是全凭自愿。可这酒中销魂，这般，就不对了吧！”
　　“那你现在，可还撑得住？”
　　“行走江湖，若是这点小毒都不知晓，那，现在自然便是尸骨都没了。况且，在下，不好女色。”
　　那店家明显愠怒，我一把扣住了她的喉，“你这店家，好生酒家生意不做，偏要去做这青楼老鸨！”
　　这酒的药性上了脸，明显双颊绯红，这店家许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之前过往的人便是喝了这带了春香散的酒，也就半推半就，上了她的芙蓉帐了。她连忙求饶，“饶命啊！我这孤家寡人，无依无靠的。有时候做些这般行当，也好为以后年老留下钱财，以免无依无靠老无所依啊！”
　　许是这药性所为，我性子竟如此暴躁，松开了她，“罢了！”
　　一旁的人从衣袖中摸出了一个药瓶，“在下，是位郎中。这药，就送与姑娘了！”
　　我家嫂医术精湛，以至于在其身边也探知了半分药理。这药，却是能清心之药。我与人道谢，这人甚是奇怪，既是郎中，为何要面袍覆面？
　　“不知公子姓名？”
　　“在下，月明尘。”
　　看来，也不是个不爱说话之人。
　　“月公子，可是一人来凉州？若是一人来此，还当注意安危。毕竟，凉州路远，一路江湖绿林也非少见，公子还当保重了。”
　　我服了药，感觉有凉风拂来，终是没那么燥热。月明晨笑了笑，“姑娘不担心自己，何倒担心起我来了！”
　　“也是，我可是一个弱女子，便是装扮做男儿模样，也一样是女子。”
　　这店家之所以把我看成男儿身，许是因为觉得南处公子清秀，生的也可如我这般模样。
　　“不知公子来此是作何？”
　　“听说凉州有药，曰不归，故而来此。”
　　这些个大夫可能对于草药都有执念。就像我家嫂，为求一味药，不惜用三月前去云山摘采。这当中的精力，可是常人所不能比拟的。故而，我深刻的相信，一定要和这些大夫做成朋友，说不定，他们珍藏的药，到最后还能救你一命！这倒不是说不吉利之言，我们这种江湖中人，纷争在所难免，说不定哪一日于何地带不回自己的剑来！
　　“那想来，小女子和公子还能顺路！倒不如，咱们结伴同行，可好？”
　　那公子轻笑了一嗓，“姑娘既是江湖中人，定有诸多纷争。与姑娘同路，不知在下会成为姑娘的累赘，还是姑娘成为在下的累赘。倒不如，各行其道罢！”
　　说实话，还不是怕我江湖人连累到你了！我闭了闭眼，用来缓解此刻的尴尬，“那好吧！公子路上还请多保重。”
　　那郎中竟然半刻不做停留，立刻收拾了东西而去，倒真是怕我与他同路连累他了！
　　那郎中不留我脸面，我悻悻然瞧回了眼，对着受怕的店家一笑，又从包袱中摸出一袋银钱来。这店家对我惧怕，忙摆手，“今日不收酒钱了！”
　　我将这袋银钱推到她身前，“店家算得上是个能人，这顾家在凉州的声望，店家定知晓些风声。如何，我这笔交易，是不是很划算？”
　　那店家见我此刻有银两又可爱和蔼可亲，因为银子的情面放下了心防。问，“你想知道什么？”
　　“顾家被灭门之事，这背后，可有什么实情？”
　　那店家半分不惊讶的样子，定是知晓顾家之事。一州的大家族被人灭门，在哪里都能成为家喻户晓的事情。只是究其背后理由，可能就只有那么些人清楚了。
　　“还能因为什么！铁矿呗！”
　　这酒家四下无人，店家也没有何顾虑。
　　“顾家在我们凉州，那可是最大的家族。听说当年受了皇恩，就把凉州的两座山给了顾家。这两座山算得了什么！凉州这地方，穷山恶水的！这皇恩，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可是后来，到顾漠侵这一代，突然就有风声传出来了！说在那两座山上，有铁矿！”
　　“铁矿？若真是铁矿，朝廷定会来人。为何凉州，没有声响？”
　　店家赶紧将银子收进怀里。
　　“这发现铁矿那可是大钱财！这人是傻了去上报朝廷？顾家偷偷摸摸去山上开采，就连凉州的官员，都全部被收买。可没想到，一夜之间，不知何人闯进了顾家，将人家满门都给灭了！大家都说，都是这铁矿惹来的祸事。这顾家虽说不得用处，可也不是什么仗势欺人的家族，没人会干出这样的事来。许是因为眼红，才有了如此杀心吧！”
　　我倒是不解，这顾家既是凉州第一世家，况听言还是个武学之家，若是寻常百姓，谁人有如此功夫，去灭顾家满门！而江湖之上，除了九刀门和凉州较近，便没有武林门派与之有瓜葛。可九门与顾家可是姻亲，断不可能下此毒手！
　　“那那处铁矿，之后怎样了？”
　　“那处铁矿，听说是九刀门的人控制了。这九刀门是江湖人，谁又敢去置喙呢！”
　　店家又拿出了坛酒，给了我。“姑娘看起来也是江湖人，也知道，你们这些个江湖纷争，没完没了，我们都只是些寻常百姓，讨生活都为难得紧，只奢望能过个安生日子。”
　　“在下不明白，江湖纷争是江湖纷争，可和寻常百姓过安生日子又有何干？”
　　那店家明显愠怒，她言，“这九刀门恶名，在凉州谁人不晓！他们简直就是欺行霸市的恶霸，便是我这方小酒馆，他们都要收每月三十两的银钱，美其名是保护我们的费用。呵，我这酒馆每月哪里能赚三十两银子！”
　　怪不得这店家要做出这般事来！这欺伤平民之事，一向为武林不耻。这九刀门竟做出如此事来，也算得上是败了所有名声。
　　我见这店家虽是韶华，却早就过了双十的年纪，可也未见他夫君。这为生计如此，她夫君不知是知晓还是不知晓了。
　　“店家，在我们家乡，女子双八都寻了夫家。不知店家——”
　　“我夫君不提也罢。他当年前去顾府做工，不知为何染了病，早就四年前，便死了。什么都没给我留下。我便这样孤苦一人，便也算了罢！”
　　这店家抹了抹泪，提起了伤心事，泫然欲泣。可骨子里还是个坚强之人，眼中之泪愣是没掉下来。我抿了口酒，把包袱里所有的银钱取出，“算作酒钱罢！”
　　她脖颈正直，将银钱退还于我，“这钱我便不当要了！方才银两是你打探消息的银子，这酒是当我送的，不收钱。”
　　我轻轻一笑，“那就多谢店家了！”
　　“二八年纪，姑娘这一看就已过双十，不知夫家可在何处？”
　　我突然一怔，喉中的酒没有吞下，愣是给烈出了眼泪来。待那股呛意下去，我答，“我的夫君，不提也罢。三年前，他便已经亡故了。”
　　店家不好再答话，只是言，“姑娘的夫婿，想来也是位佳公子。”
　　“嗯。在我眼中，我的夫婿，便是这世间最为卓绝的公子。”
　　那样明彩的少年郎，江湖武林的明珠，如何不是最好的那个人！只可惜，我的夫君，死在了我未嫁之时。
　　“店家，我去九刀门还有些许事。下次若有人再来问你收钱，你便把这个给他。”
　　我摸出一块玉佩给她。这玉佩是我长剑独物。长剑弟子每人皆于腰间佩戴，见物，自知是长剑。想来，这块玉的面子，自然比得过那三十两银子。店家有些狐疑，可还是收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