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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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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银月赌坊
银月赌坊,杭州首屈一指的大赌坊。别家的赌场,门外挂铜钱、敬财神,供发财猫。唯独银月赌坊,正门牌楼顶,高悬一把铮亮的弯刀。纯银锻造,中间宽厚,两头尖薄,形如一弯月牙。阳光映射下,银光闪耀,勾魂夺魄。
银月赌坊,分为上、中、下三层。一楼,通间,马吊、色子、牌九一应俱全。专供口袋里有些余钱的闲汉散客,小试身手,碰碰运气。每局出价,最低纹银五两,多则上千两。二楼,雅阁,单设牌九。专供乡绅、富商、巨贾开盘豪赌,炫耀财富身家。每局出价,最低白银一万两,不设上限。三楼,娱乐休闲场所,提供各色美酒佳肴、器乐歌舞,专供赌客中场休憩,找乐子。赌客的赌资,多为现款交易。若现金不够,还可以物折价,或者抵押拆借。折价、抵押之物,从衣服、家具,到房舍、田地,甚至妻儿老小、身体发肤,无奇不有。只要赌客下注,侍奉便待价而沽。
“开!三个六,豹子,庄家通杀!”
“邪门了,连开十把豹子。拿刀来!”
一个壮汉干净利落地剁下左手五根手指,血淋淋地扔进银盘里。跑堂的急忙捧了,送进隔壁厢房,请侍奉过目。
“朱屠户,手指五根,折价纹银五两。两清—”
片刻,跑堂的递来一张小纸条,开宝的点头唱诺。
“奶奶的,老子明日再来!”
朱屠户,愤恨地抖抖血珠子,推开上前搀扶的跑堂,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去。
“哼,打肿脸充胖子。”
萧红泪一撇嘴角,正待抽身离开赌桌。
“萧少,承惠,五两。上月的借条到期,连本带利,砍去零头,合计二百五十两。”
看场兼追债的打手,王二,眼明手快,一把扯住了萧红泪的衣襟,挡在他身前。
“老规矩,写借条,盖手印。”
萧红泪摸摸衣袋,只剩下夹缝里的两枚铜板。他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厌恶地推开王二越来越靠近的麻脸。
“对不起,萧少。华老板有令,从今儿起,到期债务一律不允赊欠。”
“萧少,欠债还钱,别教小的为难。”
王二皮笑肉不笑地扫视萧红泪,似乎在打量一只待宰羔羊,寻思着该往哪里下刀,比较合适。
“本少偏不还,你待怎样!”
“砰—”
“哎哟喂—”
鼻梁骨断成两截,像两只吸饱了血的蚂蟥趴在脸上。王二捂着鼻子,弯下腰,痛得直哼哼。巴掌一抹,满手的血。
“兄弟们,操家伙,上!”
萧红泪扭头,撒开脚丫子跑。王二拔出腰刀,奋起直追。
“住手!”
纸扇,及时架住了照头落下的钢刀。
“我来赌一把,如何?”
一个斯文俊朗的青衫公子,盈盈浅笑,从容地坐到赌桌旁。
“开!一二三点,小,庄家赔。”
……
“开!一二三点,小,庄家赔。”
……
“开!一二三点,还是小,庄家又赔啊!”
开宝的一贯平稳悠长的声音,已震颤得如同哭丧一般。
“这年轻人,把把押中,真神了!”
围观的赌徒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庄家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哆哆嗦嗦地打开银箱,取出一千两银票,交给青衫公子。
“这小兄弟的赌债,我来还。其余的,大家吃红。”
青衫公子神态自若地接过银票,点清二百五十两,退还给庄家,交换了萧红泪签下的借据。剩下的,堆放在邻桌,不予理会。
“他的耳朵,会动。”
围观的赌客,欢天喜地地瓜分完银票,走人。萧红泪托着下巴,一边沉思,一边随着人流,涌向赌场门口。
“喂,小兄弟,我出门很少带钱,偏偏现在又觉得饿。看在人家好心帮你还债的份儿上,请我吃碗面条,不算过分吧?”
青衫公子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愁眉苦脸地晃着萧红泪的衣袖,那神情像是在撒娇。
“你是傻子吗?七百五十两银票白送人,却管我要不值一文的面条吃!我只有两文钱,只够请你吃一文钱一碗的清汤阳春面。”
萧红泪盯着青衫公子的俊脸猛瞧,像看怪物似的。
“我,谢云飞,东京汴梁城的捕快。”
青衫公子指指自己的鼻子,笑。
“我,萧红泪,水云轩打杂的伙计。”
萧红泪指指自己的鼻子,也笑。
在路边摊吃完面,和谢云飞分手,日头已经偏西。
萧红泪摸摸空空如也的衣袋,摇头叹气。
“啪—”
鼓囊囊的银袋掉落地上。闷头赶路的行人,似乎满怀心事,竟然全无所觉。
“喂,没长眼吗?钱袋掉了。”
萧红泪拾起钱袋,伸手递过去。那行人一抬头,熟人,正是银月赌坊的大老板华天。萧红泪立时想起,刚刚在赌场被人追得像丧家犬,心中好似吞了一只苍蝇。捏在手里的钱袋,还回去不甘心,缩回来又觉没意思。
“谢谢。萧少,早些回家,免得家人担心。以后,少去赌坊胡混。”
华天点头一笑,露出满口整齐细密如编贝的白牙,晃花了萧红泪的双眼。
“这世道真怪!做捕快的,赌技一流。开赌场的,劝人戒赌。”
萧红泪自言自语,迎着西沉的斜阳,渐渐走远。落日的余晖,给他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