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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孩子们 ...

  •   早上的机械课和绘画课,善美一直站在那里,任由冷汗湿了后背。
      他没有再发声,而善美总觉得经历了一次此生比较难熬的日子。
      绘画课上,有两位女孩受到了惩罚,原来站在后面的女佣,是每一位孩子的陪护。每当孩子犯错,她们会被惩罚,小哲仿佛很有画画天赋,因此那节课算是相安无事,但是被惩罚的两个女孩,也都是一副欣然接受的模样。
      下完早课以后,是午休和进餐时间,善美哪里都找不到小哲,最后竟然在二楼一个偏僻的洗手间找到他。
      这里并没有男士洗手间,洗手间的挂牌是lady的。
      起先她看到和他一起上课的女孩子们从洗手间走出来,尔后那些孩子们仿佛脸上带着高兴的神情窃窃私语,善美小心翼翼的推开洗手间的门,看到小哲浑身是水的跪在地板上。
      她慌忙把这孩子拉起来。
      他手腕上有着锋利的交错的刀痕,但是善美只看到一眼,这孩子就慌慌张张的将手藏了起来。
      “我带你去上药。”善美俯身,对那孩子说。
      看着他被鞭子刮到的衬衣,不知道这破碎的衬衣下隐藏了多少伤痕,善美觉得自己的心十分拧痛。
      那孩子摇摇头,“到……到了吃饭的时间了。”
      “我们先去上药,再去吃饭。”
      那孩子拂开善美的手:“违反规则,会受到惩罚。”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小哲。”善美认真的对那孩子说道:“虽然规则惩罚了你,但是,你没有做错。”
      水轻轻滴在地板上。小哲浑身湿漉漉的。
      一切寂静下来。善美掏了掏口袋,没有任何东西,她拿下衣服的领结,给他擦了擦脸。
      “刚才那些孩子………………”
      “我已经习惯了。”小哲打断了善美的话。
      善美怔了怔。
      “因为做得不好,被那样对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小哲反问。
      善美倏然意识到,他是在被欺负,并且已经,并不是第一次。
      “不是理所当然的。”善美道:“无论是欺负别人,和被别人欺负,都不是理所当然的。”
      小哲捂着脸,冷笑起来。
      “说得很容易的人,根本没经历过疼痛。”
      善美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这句话刺痛了一下。又是那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她顿顿的捂住了额头,再度抬眼。
      她想起这孩子,在饭厅时,那位女主人对她肆无忌惮的毒打和,教室里那些离奇的景象,无言以对。她因去除傀儡线而来,但是她没有任何办法帮助他。她的确是,自视甚高了吗…………她这个旁观者,的确,没有切身的了解小哲的痛苦。
      “对不起。”她立即道歉:“但是,如果有帮助你的办法…………”
      小哲大约并未想到她会道歉。
      他愣了愣。
      “13号,你自身难保,为什么要帮我?”他问:“七日内无法去除傀儡线,你就会死。你清楚吗?如果你可以附和规则,或许会轻松一些。”
      “我虽然中了傀儡线,虽然也许会死,但那线并不能控制我的意志,我的心,不是吗?”善美抬头,问他。
      小哲摇摇头:“不清楚的是你。中了傀儡线的人从未有摆脱的特例。无论你签不签那个契约,结果都是一样。”
      善美怔愕,小哲看了看她,从她手中拿过那领结,给她寄上:“你无需对我有伪善的面孔,我不能帮你逃离这里,对你也没有任何价值。你还是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四下无人的时候,也可以不予理会我,如果你想活命,就多花点时间去求求餐厅那个女人,少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吧。”
      他转身,摇摇晃晃的走了。
      善美并未迟疑,她眼眸微动,后脚就跟了上去。
      —————————————————————————-
      侧楼应该是专门为小哲的学习而打造的房屋,每一个房间都是一个学科,而那些房间都是设施完备精致,美轮美奂。如果问那些一旁经过的女佣们,她们一致说这是馆长为孩子建造的。善美从洗手间出来就跟丢了小哲,而她看到尽头的餐厅时,事实上中饭供应已经结束了。
      侧楼的走廊有一个黑板,上面清楚的写入一张表格,那是小哲每天的时间表,善美看到这张时间表没有任何玩乐的时间,而是清楚的学习记录,虽然班上有很多女孩,但是这张表格,却是为小哲订做的。小哲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但是他每天的功课是从早晨的六点就开始,直到晚上的九点结束,每个小时清楚的记录了他需要做的事,需要学的东西,善美想到了那些任意的处罚,想到了小哲身上和手上那些伤痕,对这张表格上的安排清晰的感觉到可怕起来。
      这张表,没有日期,难道意味着,那孩子每天都这样生活吗…………
      善美询问那些走廊经过的女孩们有没有看到小哲,孩子们都微笑着回答没看见。
      “难道小哲不会和他的好朋友在一起吗?”善美很奇怪的问。
      “我们所有人都是他的朋友呀。”女孩们的回答也惊人的一致。
      她们穿着精致的洋装,喷着香水,优雅的踩着小皮鞋,她们的回答如此一致,但善美很清楚,她们与小哲并不一样。她们的情绪仿佛比小哲少,她们就好像运行了规则,而成为了规则的一部分。如果是朋友的话,为什么她们看到小哲被惩罚而表现出高兴的神情?如果是朋友的话,为什么在洗手间欺负小哲?
      如果小哲给她还有“恐惧”“疼痛”那样的感觉,那么这些女孩们实际上是没有的。
      早课上被惩罚的那两个女孩,也只是,顺从的,微笑的,接受了惩罚。
      善美在大约是餐厅的地方走了一圈,看到餐厅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物,但是她想起他的忠告,连水也未曾喝一杯。她觉得有些累了,此时,有位女佣过来说,孩子们都已经在花园开始上体育课了。
      侧楼的花园并不像正厅那么宽阔和大,仿佛是石壁堡一般缠绕着绿色的植物,善美寻找着体育课的房间,走到一个雕花的通道,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桥洞,以前也许是排水,但现在那桥洞是一个通道。
      善美突然觉得有些眩晕,扶住了旁边的石壁。
      她在那里缓缓的站了一下。
      “陈善美,”耳坠里传出他的声音。
      “我没事………………我只是突然有点…………”她调整了下呼吸。
      “不要被那孩子的话影响。”那声音的主人仿佛,就像昔日的光景,陪伴在她身边,虽然未见人影,但是她知道他一直都在:“活在黑暗里的孩子会有黑暗的力量,但,陈善美你并非这世界的一员。傀儡线一定可以解除,无论她们是否守约。”
      他的声音淡然,但却一直给她力量。
      她想起他昨天晚上和她说的话,每一句,说的每一句话的神情,那是他的坚决,那是他的意志。
      “嗯,我明白。”
      “抱歉,今天事实上出门时未曾想得很周全,最终还是忘记拿了一些东西,我已经……大约晚一些会取来。再坚持一下。”
      “阿布,我没事的。”
      善美打起精神,走出桥洞,风景变得很开阔,她看到在细雨纷飞的院子里,女孩子们在跳绳,踢键子和荡秋千。
      但是善美总觉得那并不是一个班的女孩子,四下也没有小哲的身影。
      她绕过院子里的树林,那里有很多石洞,就很像被打通的交错的地道,善美隐约听到了声音。
      其中一个透着光的地道一侧,善美看到一群女孩,将小哲包围在中间,小哲趴在地上,仿佛在做什么,待善美看清楚她们在做什么时,大吃一惊。
      “住手!”
      她对那些女孩们喊道。
      女孩们目光奇怪的,齐刷刷的回头,感觉有些阴森悚然,善美的脚步在原地止住一刻,见到地上的小哲,善美又大步上前。
      地上的小哲,嘴巴边上沾着奇怪的五颜六色的东西,他的衣服也脏兮兮的,他仿佛在吃……上午美术课上的…………彩色蜡笔。
      善美上前的时候,他的嘴巴还在蠕动……
      “吐出来,小哲!!”善美扶住那孩子的后背,对他焦急的说道。
      小哲的目光是那么奇怪,他分明抗拒这可怕的恶作剧,但是他看着善美,然后咀嚼自己的嘴,善美急了,将他微微揽住腰,然后拍他的背,小哲开始呕吐,然后发出可怕的呕吐声,善美看到他对着地,将那些彩色的蜡笔,和很多,蠕动的食物,一起吐出来,地上仿佛还有…………
      蛆虫。
      善美白了脸,空气散发着恶臭,女孩子们目光变得非常奇怪,那种黑压压的气息,此时此刻,善美一点花香都嗅不到了。
      小哲的中饭,到底吃了什么………………
      善美看到那些在呕吐物上的蛆虫,她本能的想倒退几步,但是却不知道什么意念支撑着她面前站着,大约是那些女孩子们的目光,那些奇怪的笑容,她们的行为,以及阿布刚才和她说的,小哲是……与她完全不同的,活在黑暗世界的孩子…………
      她手忙脚乱的彻底把那刚才的领结取下来,给小哲擦脏兮兮的脸,那些呕吐物也溅落她的身上。
      “你们给他道歉!”善美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对那些女孩们说道。
      “不过是低贱的女佣,自以为做他的三日陪同,便可以趾高气昂?”
      “我们并没有拿他怎么样啊。不过是开个小小的玩笑。”
      女孩们说出了奇怪的话。
      善美将小哲挡在身后,“这根本不是玩笑,让人痛苦的恶作剧,你们有什么资格对他做这样的事?”
      “既然如此,你替他吃吧。”
      “什么?”善美愣了一下。
      那女孩指了指地上:“把这些都吃了。不是要帮他吗?那,把这些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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