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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火尾犬 ...

  •   苏蛰拎着木桶,去水池旁边清洗杀鱼工具,转过身的时候,发现贝姨站在他身后,手里牵着一头火尾犬,皮毛乌黑油亮,体型比刚落地的牛犊还要壮,尾巴毛茸茸地卷翘着,圆头阔口,呼吸间有火星缭绕,一望而知是魔兽。

      这只火尾犬看到苏蛰,亲昵地蹭上来,绕着他转了好几圈。

      苏蛰大笑,把装鱼脏的木桶拎给它:“吃吧,都是你的。”

      贝姨阻拦:“它刚在鱼行吃饱了,这些留着晚上再吃吧。”

      苏蛰叹息:“这些年麻烦你了,贝姨。”

      这头剽悍帅气的火尾犬,名字叫“火炭”,是苏父失踪之前送给儿子的生日礼物,藏在弟弟的婴儿车里带出来,侥幸躲过了拍卖。

      靠着贝姨当杀鱼工的便利,火炭混迹在鱼行里蹭吃鱼脏,从巴掌大的一小团,长成现在这样威武雄壮。

      十天前,贝姨的丈夫被马场老板指派去外地运送马匹,担心路上不安全,带着火炭一起出发,否则有它在院子里,那只魔鸟根本不可能偷吃了鹅蛋。

      苏蛰心情舒畅,揪着火尾犬脖子上的皮绳,不让它跳起来扑自己,还问贝姨:

      “火炭回来了,马卡叔叔应该也回来了,晚上我去看他。”

      “不用,小苏蛰,马卡今晚不回家,要住在马厩里照看那些马匹,等回来了,我让他去看你们。”

      哪怕已经被“遣散”七年,贝姨和她的丈夫马卡还是把自己当成苏家的仆人,一言一行恭恭敬敬,每次出远门回来,都会主动登门报平安。

      贝姨系好腰间的围裙,瞥了一眼苏蛰身后冒尖的鱼脏桶,啧啧惊奇:

      “真不敢相信,你是头一回杀鱼。”

      苏蛰尬笑:“是贝姨你教得好。”

      今天他急于赚钱,一口气杀了八条巨鱼,头发丝都没损伤一根,怎么看都不像是初入行的新手。

      “梦里当过屠夫”这种事太过玄奇,无从说起,他只能含糊敷衍,托贝姨把他那桶鱼脏带回去,自己趁着天色还早,直奔菜市场旁边的“大唐租赁行”。

      一枚银币,租来两床崭新厚实的麻布鸭绒被子,五天以后续租。

      因为是全新的被子,押金要三十个银币,苏蛰拿不出来,用家里的一群草鹅做了抵押。

      无论如何,先把眼前的难关熬过去再说。

      日落西山,他扛着两床被子,匆匆回到家的时候,弟弟苏尚已经打过退烧针,坐在床头玩魔方,看见他进来,眼神雀跃:

      “妈妈,哥哥回来了!”

      苏蛰微笑,先把买来的糖葫芦递给他,再把租来的鸭绒被盖在他身上,有了这床新被子,即便没有炭盆取暖,也能撑过这个寒冬。

      安妮听到五天一枚银币的租价,叹气:

      “太贵了。”

      苏蛰也无奈,租赁行做的就是这种取巧生意,他又坚持要租新被子,如果改租专供乞丐、流浪汉的破烂麻被,一个月只需要一枚银币,省钱是省钱,随时有染上疫病和传染病的风险。

      家里已经这么贫穷,千万别再生病了。

      他现在找到了杀鱼的活计,每天稳稳能赚一个银币,不出意外的话,能养得起家。

      晚饭为了照顾生病的小苏尚,吃的是清淡的荠菜饼,配咸鸭蛋和萝卜干,罕见的奢侈。

      小苏尚滴溜溜眨着大眼睛,把他分到的那个荠菜饼,连同切开的咸鸭蛋,都推给哥哥吃:

      “我听妈妈说,你今天去菜市场杀鱼,那活又累又危险,你多吃一点。”

      苏蛰苦笑。

      他确实饿坏了,早上只喝了一碗番薯粥就出门干活,中午实在饿得难受,花三个铜子买个烙饼吃了,硬撑着一股劲,杀了八条巨鱼,挣了一个银币,租了两条被子,买了一串糖葫芦,现在兜里只剩下几个叮当响的铜子,是明天的午饭钱。

      跟他这个哥哥的“苦”比起来,小苏尚更可怜。

      他一生下来就没了父亲,一天富贵生活都不记得,没穿过精致的小礼服,没坐过气派的大马车,没吃过烤鲟鱼、鹿角包,更没吃过雀舌做成的佳肴,彻头彻尾的贫民孩子。

      好处么,是没有哥哥的心理包袱,每天乐呵呵的。

      才七岁大的孩子,懂事可爱又勤快,常年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衣服,拎着一个小竹篮,去附近的跑马场售卖山花、野果,帮那些豪绅贵人擦拭皮鞋,赚一点赏钱贴补家用。

      有时候贵人心情不好,一脚就把他踹翻个跟头,他忍着疼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草屑,不哭也不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继续去寻觅下一个顾客,尽可能多赚一点小费,懂事得让人心疼。

      苏蛰舍不得吃掉弟弟的荠菜饼,把它塞回弟弟手里,又用筷子挑起腌得金黄流淌的鸭蛋黄,放在他的小碗里,还诓他:

      “杀鱼而已,很容易,没什么危险,我跟在贝姨身边,有她照应着非常安全。”

      小苏尚半信半疑,接过了荠菜饼,却把鸭蛋黄夹起来还给哥哥,理由是他中午已经吃过一个鹅蛋,很大的鹅蛋,现在一点都不饿,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明天还会早起,继续去跑马场擦皮鞋赚钱。

      苏蛰赶紧阻拦:“你的病还没有彻底好,明天还要再去诊所打针,这几天都呆在家里好好休息,别想着去马场了。”

      最终,三个荠菜饼每人一个,咸鸭蛋黄被苏蛰兄弟俩分了,蛋白给母亲安妮吃了。

      日子虽然贫寒,亲情煦暖。

      苏蛰看看憔悴担忧的母亲,再看看瘦小乖巧的弟弟,心情酸涩,忍不住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安慰他:

      “放心吧,哥哥现在每天都能挣一个银币,保证让你吃得饱饱的,将来还会赚更多的钱,让你和妈妈天天有肉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小苏尚开心,仿佛肉已经吃到嘴里了一样。

      毕竟还是小孩子,白天烧得那么厉害,打针吃药地折腾,早就耗尽了气力,吃完饭以后,擦洗了手脸,泡过了脚,趁热躺进被窝里,玩着魔方就睡着了。

      这个魔方,还是苏蛰小时候买的,七八年过去光泽全无,边边角角都有缺漏,却是小苏尚最昂贵的玩具。

      苏蛰坐在弟弟床头,帮他掖好被角,想把魔方从他手里拿出来的时候,发现他的两只小手背上,长了好几颗冻疮,有的已经开始溃烂了。

      苏蛰心疼的直吸气,赶紧拿来母亲的蛤蜊膏,给弟弟涂抹在疮口上。

      这一小盒药膏,还是小家伙捡了一个夏天的虫蜕,跟街区的小药店换来的,送给母亲当感恩节礼物,装在一个小小的贝壳里,药香弥漫,治疗冻疮有奇效。

      母亲关闭院门回来,看见这副场面,心痛难抑,低低啜泣。

      苏蛰没有劝她,默默坐在母亲对面的板凳上,家里的窘境让人心酸,他会慢慢想办法,具体该怎么办,他还没想明白。

      母亲哭了一会,抬头看着他:

      “开了春,你弟弟就八岁,必须要去上学了。”

      苏蛰点点头,他像弟弟这么大的时候,天天穿着小礼服,坐着马车去贵族学校念书,弟弟却因为家境贫寒,天天在跑马场里当鞋童。

      苏蛰明白母亲的忧虑,低声安慰她:“我现在当鱼工,每天能赚一个银币,足够送弟弟去念书……”

      “那你自己呢,不念书了吗?当一辈子杀鱼工吗?!”

      安妮情绪激烈。

      她想要送小儿子去念书,也希望大儿子能深造,将来像他们的父亲那样,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而不是在菜市场里蹉跎一生。

      “今天在医院的时候,有人出价两百金币买火炭,我同意了。”

      苏蛰如遭雷击。

      火炭是一头魔犬,魔犬也是犬,再怎么通晓人性,蹲在食物链的末端,前一刻还威风凛凛,下一刻就可能变成一锅炖肉。

      在苏蛰心里,火炭不止是宠物,还是父亲失踪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这些年一直陪着他,像家人一样亲,他是亲眼看着火炭从毛茸茸的小狗崽,长成半人多高的魔犬,现在才刚刚成年,就要被主人卖掉换金币!

      这太残忍了。

      贝姨之所以去当杀鱼工,原因之一就是为了养火炭,日子最艰难的那些年,她宁肯自己饿肚子,也要把火炭喂得饱饱的,火炭不只属于苏蛰一家人。

      “妈妈,我们不能卖掉火炭,钱的事我另外想办法!”

      苏蛰极少跟母亲争执,但这件事关系到火炭的性命,他不能让步,耐心地劝阻:

      “等我去了魔塔学院,家里就只剩下你和弟弟独自生活,有火炭看家护院,我也放心一些。”

      安妮啜泣,摇头:“儿子,我们需要钱。”

      提到钱,苏蛰更加警惕:“火炭虽然是一头魔犬,最多也就值二十个金币,那人出两百金币,他疯了吗?”

      “两百金币而已,对城里的贵人来说不算什么,喜欢就买了,但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大笔钱,我们不能错过机会,你弟弟要念书,你想要当驱魔人,都需要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火尾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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