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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番外:梨花院落溶溶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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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隐约有些月色透进来。
纪晓芙刚微微动了动,旁边一个低沉的声音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她看了看窗外,柔声道:“寅时刚过,时辰还早。”
那声音低低地“唔”了一声,却转而握住了她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沉睡太久的缘故,她才回到不悔园的时候,夜夜都睡得不好,但是她发现,杨逍睡得比她更不好。梦里常常轻轻颤栗着,口中“呜呜呜”地喊着什么。他喜欢把她圈在怀中,是以每次他梦魇的时候她都知道。她转头过去看他,见他紧锁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梦中见到了什么。有些时候,她甚至看到他眼角溢出的泪水。她又难过又心疼,忍不住伸出手顺着他的眉眼轻轻划过。他醒了,却并不睁开眼睛,只是捉住她的手,放在他脸上。
“晓芙,不要再离开我。”他把头埋到她肩上。
她听杨逍讲过那些坐忘峰,蝴蝶谷和灵蛇岛的往事,原来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反反复复的得到和失去,一次又一次希望和失望,渐至于绝望。他在梦中大概梦到的就是那些心碎的片段。曾经她在舜耕山的时候,也无数次梦到离开他的场景,又何尝不是梦啼妆泪红阑干。
“不会了。”她靠着他的头,轻声道。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不经意间,她触碰到了他右手虎口的伤疤。他低声笑着:“你那时候对我够狠的,为了不让我留下你,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相逼。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所以才可以这般不经意是吗?”
“不是的……”她细细摩挲着他的伤疤,“我宁愿那一下是刺在我自己身上,也不愿伤害你一丝一毫……”
杨逍道:“你知道吗,那一日你走之后,我坐在园子里,只恨不得我从来没有心,也好过痛到不知所以。晓芙,你对我……何其狠心……”说着,他紧了紧搂着她的双臂,深深地吸了口气。
纪晓芙仿佛又看到了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她偷偷地看他,暗暗地猜测,小心翼翼地试探,言不由衷地拒绝,情不知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往而深,什么时候那些一点点小小的心动演变成排山倒海的爱恋。
他的怀里是如此温暖,如此安宁,她早在好多好多年前就已经知道。那一夜的烛火,绚烂如漫天的星子,都落到了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像一弯深邃的湖水,波光粼粼,那些星子在荡漾的湖水里面熠熠放光。又如璀璨绽放的烟火,耳边呼啸着,爬升到最高的穹顶,在一霎那迸射出最美的火花。那光和亮灼伤了她,让她整个人也跟着一起燃烧,直到烧成灰烬。
杨逍抚摩着她的秀发,再轻轻摸摸她的头,问道:“还疼吗?”
她摇摇头。
他问她:“怎么不说话?你呀……这么多年你好像从未对我说过一句好听的话,对我也总是直呼其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却总是毫无办法……我听无忌说你不在人世了,在蝴蝶谷不见了你,在灵蛇岛又弄丢了你,那些时候我一心只想求死。晓芙,晓芙,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逍郎……”纪晓芙低低唤道,脸颊有一丝发烫。她从来对他都是直呼其名,从来不敢如此亲昵地唤他,总怕自己的心事被人窥测了去。
杨逍身子一顿,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唤我什么?”
纪晓芙低声道:“逍郎,从此我便这样唤你可好?”
“好,好……”杨逍紧紧地抱住她。
她贴着他的胸膛,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逍郎,其实我待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当日你将我掳了来,我心里原是又恨又怕。我开始还心存希望,总盼着有人能救了我出去。可是日子久了,我竟然也慢慢忘记了。原本我们正邪殊途,势不两立,不知道怎么的,和你在一起久了,就越贪恋这种平常生活,越想留在你身边。我开始尚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待我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从此满心满眼都是你,却不敢在你面前表露半分。与你在园子里的一月,是我此生最幸福快乐的时光。可是那个时候,你有你的明教,我也有我的责任和道义,这世间哪里容得下我们?你可知道我离开那日,我心中之痛丝毫不亚于你,肝肠寸断,莫若如此。我那个时候一心想,我与你有过那一月,夫复何求?我此后余生便当是苦苦修行罢了。后来我有了不儿,我知道这一定是老天爷可怜我,让我有了你的骨肉,总算还能有个念想。我在舜耕山中,虽然民风淳朴,可是四邻乡野也对我颇多指点,我却一点也不害怕。我永远没有忘记你说过坐忘峰的大门永远为我而开,我日日遥向西北方,却也知道你一定守在那里等我……”
“晓芙,你怎么这样傻……”杨逍从没听过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一字一句都说到心里去了,一时间又是欣喜,又是疼惜。
“那之后我再去蝴蝶谷,却没有想到碰到了我师父。我抱着必死之念,只是这许多的心里话便再也没有机会亲口讲给你听。我唯一所求只有来生,来生你一定不要让我等这样久,若是青梅竹马便更好……”
纪晓芙说着,想起当日自以为必死,心中百转千回,忍不住掉下泪来。杨逍一想起蝴蝶谷中当日的情形,但觉不寒而栗,心神俱裂,一连声说道:“快别说了,晓芙,从此以后我定当好好保护你,照顾你,再不要你受一丁点委屈。”
纪晓芙靠在他怀里,柔声道:“逍郎,从今往后,我也会好好待你。我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可是你这些年独自受过的苦又岂不比我更胜百倍?我现在可以慢慢走路了,待我大好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我为你做饭,你为我弹琴,今时不同往日,无论如何,世上总该容得下我们这样一对平凡夫妻。”
他二人从未有过如此心意相通的时候,但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再多的言语也不需要细说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