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此情可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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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
德馨二十五年，清明。
彼时，他还只是个表面上人人称颂的贤皇子。
彼时，他想跟他的父皇一样，爱无所爱不如不爱，只要好好地娶几个能够帮助他巩固地位的女人就行了。
彼时，他从来没想过他这一生会遇到那样一个女子，从天而降，掉在了他画舫前面的河里。
他承认，那时会救她不过是因为想维护他在人前塑造的贤名，如果是在没有人的地方遇到她，他或许就不会那么利落地救她了，可是，他是多么地庆幸是在那么多人的场合里遇见她！
救她的时候，他没想太多，连看都只是大略地瞟了一眼，彼时，她大概是灌了太多水，双眉紧锁，脸色发白，唇色暗青，像是怕极了一般，一双素手紧紧地握成拳手护在胸前。很久之后，当他们再谈论此事时，某人纠正他那是婴儿在母体里的姿势，是所有人在遇到巨大危险时都会做出的本能反应！
彼时他只是笑笑，没有跟她争辩，但当他站在船舱里面瞥她那一眼的时候，真的觉得只是救了一个连水都不会游的笨女人。
而后来，他是多么渴望自己当时救的真的只是一个连水都不会游的笨女人，可是，她却问他，如果她真的是个笨女人他还会看上他么？
人就是这么矛盾，你希望一件东西是圆的，但当它真的变成圆的的时候，或许你又开始期待它是扁的，总之，无论它是个什么样子，都不会是你理想中的样子，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听之任之。
这是他花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悟出来的道理，但是等他真正明白过来的时候，她又在哪里？
动心
他是何时对她动心的？
这个问题她曾不止一次问过他。
可是，真的叫他来说，他自己也说不清。
是什么时候呢？
是小亭初遇时，那回眸一笑的惊艳？
那笑容何其的熟悉！眉眼弯弯，笑意盈盈，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甜蜜起来了。
那样一个笑容，曾经在他短暂的童年里出现过，不过，转瞬即逝，而后，留给他的便是漫长的阴冷。
那抹笑容却给他灰暗了二十多年的人生重新燃着了生命的光亮，这一次，他是多么地想抓住那一抹光亮，永远都不放弃！
疑虑
不是没想过她的来历，只是真的舍不得让她走。
她的沉着大气，她的睿智镇定，她的娇憨洒脱，她的一切一切都像是一个致命的陷阱拼命引诱他跳下去，可是，这些致命的诱惑同时来自于她的神秘。
亲王府，夜深，亮着灯的书房里。
灯下，他执着书卷，沉声问：查到了吗？
身边的人低低地垂着头，道：没有，属下查遍了西陆所有姓贺的人家都没有任何关于她的只言片语。
执卷的手轻轻放下，眉头深深地锁着，他的手下办事向来稳健，但凡是在西陆留过踪迹的人事从来没有他查不到的，却没想到这次竟然在她这里栽了跟斗！
他不是没试探过她，她一没功夫，二没暗器，似乎真的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园子里，连派她去书房这么机密的地方，她都只是翻翻他的典籍，除此之外，别的从没乱动过。
可是，这样他仍不放心，也许是她藏得太深，连他也骗了去，重重搁下书卷。
“再去查！扩大范围查！”
一个人要生在这个世上就一定会有亲人，熟人，认识她的人！他就不相信抓不到她的小辫子！除非她是试图里蹦出来的！
但是，他却没想到她竟如此坦诚。
她说，她要帮他得到天下，而条件则是寻天珠。
彼时，他虽没言语，但心中仍不屑。凭什么？凭她一个女人？笑话！他还需要她这样一个女人来帮吗？
可是，佳人之言，灼灼在耳，那份自信，那份从容，却像一把通红的烙铁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烫得他连反应都来不及。
惊才
他素来知晓她非一般女子，却从未想过她到底非一般到何等程度。
在后来她跟老六分析西陆局势的时候，他知道了，那何等的惊讶！更甚于当初对她笑容的惊艳！
这样一个思维缜密、反应敏捷、同时又冷静理智的女子，她真的是同样身在这个浊世的人吗？
为什么那样微妙复杂的关系却被她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理出来了？
可是，她的才能远非如此。
他决定选择相信她是上天为了帮助他而赐给他的礼物，于是，他让她参加了他们的集会，并且从不对她隐瞒任何事情，可是，她却总是懂得进退之道，知道什么时候该提点一二，而什么时候又该保持缄默。
老六曾经问过他，他是不是被她的什么妖法给迷惑了，为什么对一个来历不明却长得非天仙绝色的女子这般信任？
他没有回答老六，因为老六很快就自己找到了答案，虽然他很不想跟别人分享这个答案，可是，那时的他真的害怕自己会深深地陷下去，而她看起来又是那么地清醒。
倾情
有人告诉过他，如果想完全将一个女人据为己有，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爱上自己，而想要控制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她爱上自己但自己却不要爱上她。
可是，他那里还来得及？尽管尚存的理智仍然警告着他，这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但是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地想着她，念着她，就想对她好！
她怕热，他便将自己常年住着的听荷苑让给她住，她说劳什么子的冰箱，他便想尽了办法为她讨来那千年一遇的极品寒玉，为她雕琢了一只寒玉杯，供她饮用。
他不是不知道这么做的夸张程度，以及将会带来的后果，可是，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着她的娇嗔，只想着她的笑靥，只想着她的明眸，满脑子满脑子只想着他！
孙氏对他说，他好久没在府里，和大家一块儿吃过饭了，清婉他们天天都问起。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柔和地告诉她，他今晚会早点回家，让孩子们等他。
以前，他是个标准丈夫，标准父亲，一切他都是标准的，虽然没有感情。
但是，自从心里有了她，他再也标准不起来了，他不耐烦地打发了孙氏，他没有忽略孙氏出门前惊恐的眼神，他知道他在变，变得愈来愈不像他了，可是，为了她就算要抛弃一切他也愿意！
只是，不知他这样脱轨的感情她是否知晓？她一定知道的！她是那么聪明！
可是，她知道又如何呢？会跟他一样回应他吗？
他不敢奢求，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一下，总觉得那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是什么让骄傲的他变得如此卑微？是什么让谨慎的他变得如此战战兢兢？
一切不过是世人皆难逃脱的一张网，一张编织着柔情蜜意的情网。
爱恋
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以前的他不知道，现在的他还是不知道。
以前不知道是因为没有爱过，现在不知道是因为爱得太深。
以前他虽然不喜欢老四，认为他为人乖张，处事招摇，心肠暴戾，而且又喜欢招花惹草，但是终究因为兄弟一场便也进水不犯河水，见面偶有点头之交，虽然老四从来不懂得回礼。
可是，当他眼睁睁地看着老四竟然当着他的面那样调戏她的时候，他的一颗心都快爆炸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纠缠着她不肯放过！故意那么近地靠着她！故意那么说出那么暧昧的话语！
明知老四是故意，可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那嫉妒简直折磨得他要发狂！
后来，当他得知老四掳了她之后，他的情绪便全面地爆发了！
他根本顾不上这是不是一个圈套！根本顾不上老四是不是正笑着等着他！
他只知道她在那里！她在老四那里！而老四最好没有动她！否则......否则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如果可以，他是多么希望能将她深深地锁在他的园子里，他的怀里，不让任何男人见识了她的美丽。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挡住她如华的光芒，终究还是叫别人起了觊觎她的心思。
但是，他敢扪心自问那时他是不存私心的么？他是没有想过利用她卓然的才智么？
如果真的是那样，他又怎会在后来得到一切之后便做出那样的事？逼得她非要离开才能安心？
知心
德馨二十五年，最后的日子，他觉得好温暖，因为有她，因为有他们的孩子。
母妃去得早，走的时候，他记事还不太清，但是，母妃走了以后，他再也没有忘记过一件事。
可终究是晚了，晚了，他记住了所有的事，却唯独没有记住关于母妃的事。
他只依稀记得母妃温柔、宁静的笑容，像一轮满月所有的光辉。
母妃走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光辉，于是，他的世界沉入了茫茫的深海，黑得看不见一丝光亮。
薛贵妃对他很好，可是他知道这样的好不是无条件的，她会对他好是为了补偿她对母妃的歉，对母妃的悔，因为如果不是她的进宫，母妃或许不会那么早就不在了。
可是，他却很清楚即使没有她，母妃也是无法在这个浑浊的皇宫待下去的，母妃的心太透明，容不下一点杂质，而那样的皇宫里怎么可能没有杂质？
他承认，那时会生出留下的她的念头确实是因为她那张与母妃相似的笑脸，可是，相处久了之后，才发现她跟母妃完全不一样，她比母妃聪明，，看得更比母妃透彻，所以，他才比父皇幸福，只是，到头来，他却跟父皇一样学不会珍惜，于是，她便走了，走得一丝犹豫都不带，就像当初她来的时候一样。
泣血
他只是太生气了，太生气了，不！是太嫉妒了！太嫉妒了！
他知道虽然她把全部的爱给他，可是她的意却留给了老四！
老四可以捡到她的手帕，老四可以陪她下棋，老四甚至可以为了她放弃天下！
他知道从他接受这个由老四转让的天下时开始，他便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如果可以，他宁愿与他拼上一拼，哪怕最后会惨败，他仍愿要那样的惨败，如果那样可以留住她的话！
听到消息的时候，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想法，只是下意识地想去看她，他想他是不相信的！他不相信她能够就这样放下他，就算她舍得下他，那孩子呢？她是那么地爱着孩子！
断壁残垣，满目狼狈，六块白布裹着六具尸体，还有一具小小的、新出生的...安静地躺着，等着他去检验。
可是，他还是不相信她会这么狠心！他要找到她，要亲眼看见她，然后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有什么为什么？
新裹的白布下，露出一截焦黑的手臂，一只紫得通透的翡翠镯子完好无损地套在上面。
犹记得，去年他送她这只镯子时，她开心极了，戴上以后，她说：一辈子都不会拿下这只镯子的。
他问她为什么？
她笑着说：因为这是殿下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啊！
笑语盈盈，温暖甜蜜......
一股腥甜再也忍不住地从心头直涌而上，纷纷扬扬地洒在裹着手臂的白布上，殷红衬着苍白，只觉得更加苍白，他已经再没力气去掀开它了。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记忆深埋那片心海，所谓纠缠只是伤害，没有人去灌溉一切成黑白。
一路走来几许尘埃，爱是谁来还谁的债，决定醒来躲开伤害，而命运的安排已无法更改。
只是你可知，我早已放不开，对你深深的依赖。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此情可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