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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小十六弟 ...

  •   年初的热闹一直延续到了年尾,得了年休的司徒寒除了初始的几天不在园子,其余的时间全部奉献给了她。身为一个女人,一个自私且虚荣的女人,她应该是高兴的,问世间,有几个女人能得到像他这样男子的眷恋呢?有夫如此,妇复何求?然另一面,她的心中也有着小小的不安,司徒寒给她的太多,多到偶然午夜梦回她会觉得异常沉重。如果没有她,他应该是冷静沉稳地为自己谋篇布局,他应该是人人称赞的模范丈夫,他应该分给他的孩子更多的爱。然而,她来了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为了她,他抛妻弃子;为了她,他暴露了可以致命的弱点;为了她,他不顾一切,甚至有点铤而走险。这样值得吗?为了她这样一个不知来自何方,甚至不知会不会在这里多做停留的女子。她突然觉得好害怕,令她引以为傲的理智曾几何时开始远离她,冥冥之中,她似乎感觉到整盘局势已然偏离了她原先设定的轨道,朝着一个让她愈来愈不确定的方向发展下去,而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

      感觉到贺敏的躁动不安,司徒寒并未言语什么,只是更加细致更加体贴地照顾她,而他这种无言的沉默却让贺敏更觉不安,所以,那段日子她总是莫名其妙地烦躁,更令她崩溃的是迟迟不肯发作的孕吐在那个时候爆发了,甚至是以更加严重的形式出现在她的身上,整日整日,且不说吃,她几乎是不能闻任何与食物有关的味道,只要一闻便会吐得天翻地覆。原本丰腴起来的身子迅速地消瘦下去,半个月下来,几乎就是身形憔悴、积毁销骨了,急得小蝶整天跟着她垂泪,恨不得能替她受了这份罪。而司徒寒急得嘴角都燎起了水泡,心下更是肝肠寸断、懊悔不已。原来怀孩子是这么一件辛苦的事情,一次就够了,以后再不能让她受这份苦了!

      于是,这个年就在外面热热闹闹,园里人仰马翻中过去了。

      正月十五是元宵,元宵节又称上元节,是开春后的第一个节日,元宵一过春天便不远了,是以,对于还处于农业社会的西陆来说,这是个不亚于除夕的大日子。跟许多地方一样,定安也有正月十五闹花灯的习俗。这天,定安城里上至皇亲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会早早地吃晚饭。入夜之后,花灯点燃起来,人们便携亲约友,结着伴上街看花灯猜灯谜。因着,一年只有一次,所以皇宫里这天也会放松门禁,只要请了旨,宫里的妃子们也可以出门去赏灯。于是,赏灯的人群中便也会混了一些心怀鬼胎之人,希冀趁此良机,一睹不可得见之人。

      灯火通明的梅娘河边,一位气质儒雅、面相非凡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揽着怀里娇小的身躯躲闪来往的人群,神情间的爱怜与呵护瞧得路边的姑娘少妇们羡煞了眼睛。那娇弱女子被严实地保护在丈夫的臂弯间,是以无法辨别她的样貌,但是能被这样潇洒绝伦的男子捧在手心,必定是位倾国倾城的艳姝吧!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低低地喃着,《青玉案》,她唯一喜欢的一首辛弃疾的词。身旁揽着她的司徒寒转头看她,问:“敏敏,在念什么?”她淡淡道了句没什么,便低下头看脚下的路。真的没什么吗?他可是听见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司徒寒说她整天憋在园子里对身体不好,定安的上元灯节也是西陆盛名在外的一景,于是便要带她出来热闹热闹,权当散散心。本来她是不想出来的,但看见他闪着期冀的眼睛便说不出拒绝的话了,罢了罢了,反正今天吐得不多,就陪他出来走走吧,这段时间也累坏他了。稍稍扭头去望小蝶,小蝶与左商并着几位侍卫在离他们四步之遥的地方跟着,毕竟是见惯了世面的大丫头,她并未流露出太多神情,但那双亮光闪闪的眼睛还是泄露了她的秘密,她也在园子里憋坏了吧?都是为了她。

      听见她细微的叹气声,司徒寒眉头一皱,俯在她耳边轻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想他们因为她扫了兴,于是忙答:“没有!只是好久没走这么多路了,有点累,我们找个地方歇会儿吧。”

      听她说完,司徒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分明是在勉强自己,但他也不多说,依了她的言,揽着她进了路边的茶肆。

      茶肆里已是人声鼎沸,大人小孩吵吵嚷嚷像洒了水的油锅。司徒寒怕太吵闹让她又起心烦,想带她离开找过一家,可她却说:“不了,清静太久,我也想热闹一下。”于是,便上二楼拣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在等伙计上茶的当口,她环顾四周,打量了起来。这件茶肆并不大,装潢也很普通,但茶肆不仅生意好,而且坐着的人也都看起来非泛泛之辈。比如,他们斜对面那桌,坐着的是三个长衫儒士打扮的青年书生,眉眼长得都颇为清爽,且举手投足间教养不凡。这不是间普通的茶肆吧?莫非又是跟建元帝有关?

      看出她的疑惑,司徒寒开口替她答疑:“这里茶水是定安城最好的,而且茶点也做得精致好吃,平时生意就比别的茶肆好。”难怪楼下有那么多带着小孩的大人,转头与他对视,接着听他说,“茶肆的东家是西陆名士陆东籍,他素来喜交文人雅士,又爱吟诗作画,是以,来此茶肆的人大多都是修学兼长的文人墨客或青年儒生。”

      原来如此!茶肆的伙计端来了茶水,小蝶在一旁伺候着,贺敏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眼睛又扫了周围一遍,在座的果然都是文人雅士,三三两两,有的高谈阔论,有的踽踽细语。德馨君性情谦逊,即位后更是广开言路,完全不在意民众议政,是以,畅谈时政国是之风在西陆颇为盛行,从这个角度来说,德馨君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有此明君乃天下之福。突然,旁边一道声音吸引了她,侧耳聆听,是两个太学的儒生在谈论国是。

      只听其中一个道:“现今国运昌盛,四夷来朝,真是我西陆之大盛时期啊!”

      另一个似乎对此不以为然,他说:“王兄此言只对一半。”故弄玄虚的,好不恼人!

      “哦,那刘兄有何高见?”被称为王兄的那位问。

      “眼下正值西陆盛世一点儿不假,然我朝也非没有隐忧的呀!”

      听了这话,贺敏一怔,原本放松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余光瞟了对面的司徒寒,见他佯装喝茶其实也听得仔细,不免心中一动,看来这位不知名的刘兄果然说到点子上了。

      “小弟愚钝,愿闻其详。”那边喝了口茶,缓缓说道:“王兄可知北地最近可波动得紧啊!”

      她侧首看了看司徒寒,但见他的眉间又是一个拧巴的蝴蝶结,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她继续听下去。

      “哦,三年前四殿下率兵直追北地王三千里,不是吓得他们谒书来朝,说永世为臣吗?”

      “是啊,三年前是这样,但如今未必啊!祸根不铲,总是养虎为患!当年要是四殿下一举剿平了那帮余孽恐怕现在就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唉~当年之事确实令人费解啊!四殿下直追三千里却不曾剿杀北地王,而只是将他押送回京,真真是留了个后患!对了,刘兄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唔,在下一个远房亲戚昨儿个自北地归来,是他告诉在下的,听说那边已经人心惶惶了,深恐战事再起,北地经历战事多年,近三年才稍稍安定,大家都想过安生日子啊!”“那倒也是啊!”

      自此,二人不再言语,只是喝茶。

      战乱民荒,争夺的是皇族,受苦的却是老百姓,这就是战争。司徒凛的自负她是知道的,想来当时没有一刀解决北地王正是他世间仅有的自负心态在作祟吧?他总是觉得自己所向披靡,吓得那个北地王屁滚尿流那里还敢再起事端?然世间之事要是跟他的脑子一样简单就好了,卧薪尝胆,何惧无东山再起的一天?不过,这北地王也太心急了点吧?才三年就不安分了。

      她刚想开口问司徒寒,却听到不远处响起一声惊呼,“三哥、敏敏,你们也在啊?”

      因着薛贵妃嫌赏灯之人太多不想出宫,而小十六弟弟又吵得紧,于是只好由哥哥司徒冽带着他出来玩。收起刚才的思绪,贺敏打量起这个百闻却不得一见的小十六弟弟,bajiu岁的模样,粉雕玉琢的脸庞带着一丝病态的灰暗,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得十分惹人怜爱。或许是因为有了孩子吧,贺敏突然很能理解薛贵妃宠爱小十六的原因,试问天底下哪个母亲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是过一天算一天地活下去的。于是,那晚她也分外疼爱小十六,不仅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还亲手喂他吃茶点。小十六弟弟也非常乖巧,噙着两个深深的小酒窝乖乖地待在贺敏怀里,不吵也不闹。见他们如此投缘,司徒冽笑道:“三哥你瞧他们俩腻得跟亲生的一样,真真是羡煞旁人!小十六就是在母妃身边也没这般听话过呀!”

      司徒寒微笑地注视着他们,心中一阵欢喜,好久未见敏敏这般轻松的笑容了,先前还担心随性如她以后要带着孩子会不会太勉强,但如今见她与小十六相处得如此愉快,便也宽了一半的心,她一定会是个好母亲的!他的孩子一定会很幸福,而不像他一样。

      夜色茫茫,一轮圆月挂在青天上,人间热闹正欢,灯影幢幢笑语嫣然,完全是一派祥和欢乐的景象。那么,这样的景象又能够持续多久呢?

      回去的路上,贺敏已然心情愉悦了不少,虽然没有怎么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却不复来时的不豫,嘴角也多了笑意。她真的很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十六,临走的时候小十六弟弟看见道旁卖花灯的摊子,眼巴巴地望着却也不开口说要,贺敏见状便问他,他只道:“母妃说宫外的东西都是带着晦气的,会给我带来麻烦,所以不让买。”她笑了,蹲xiashen子,与小十六平视着,悄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姐姐不是这里人哦,姐姐是天上的牡丹仙子,奉了玉帝的旨意下凡来看看西陆的百姓过得好不好,所以姐姐是有仙气的,现在姐姐给小十六买一只长命灯,然后在上面施法去了晦气,送给小十六,让小十六长命百岁好不好?”单纯的小十六弟弟开心得拼命点头,贺敏笑着揉揉他额前的碎发,起身走到花灯摊前挑了只小猴子形状的花灯,对着花灯念了几句,递给一旁既兴奋又紧张的小十六弟弟,“好了,给你!现在小十六弟弟得了姐姐施了仙法的小猴子灯,一定会像小猴子一样机灵聪敏,身体健康的!”高兴的小十六很认真地听完了贺敏的话,小心翼翼地接过花灯,眼睛亮得如水晶般璀璨,小小的脸庞上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司徒冽又跑过来打哈哈说贺敏太会收买人心了,一只破花灯就把他善良的xiaodidi给骗倒了。先还兴奋地盯着花灯的小十六听到这句话后,拉拉哥哥的袍角,一脸正经地说,牡丹仙子姐姐,没有骗他,拿着施了仙法的花灯真的让他觉得很舒服!一板一眼的小脸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连旁边的路人也被这开怀的笑声吸引,频频朝他们张望呢!

      想到这里,贺敏不禁又笑了起来,司徒寒知道她开心的原因,便道:“没见过你这般喜欢过一个人呢。”

      看似平淡的话语却让人听着别扭,像是在吃醋一般,贺敏睨了他一眼,说:“莫非你连小十六的醋也吃?”

      司徒寒不自然地侧了侧脸,说:“瞎说!他是个孩子,我怎会跟一个孩子计较?”脸颊却可疑的红了。

      难得见他这样害羞的贺敏突然玩心大起,她往司徒寒这边倾了倾身子,盯着他的俊脸揶揄道:“哦~是吗?那我怎么看见有人好像脸红了呀?”

      受不过她逗弄,司徒寒挣扎着将她扶正,啐道:“谁脸红!”

      “哈哈哈哈......”见他上当贺敏大笑起来,“我又没说是你脸红了,做贼心虚么?”

      这么一说,司徒寒脸色红意更深,说不过她索性别过脸去,佯装生气,见他有点恼羞成怒,贺敏抿着嘴收起笑声,挽起他的胳膊讨好地说:“谁说我没有这般喜欢过人呀?眼前的不就是吗?我可不会随便给人生孩子的呀!”

      司徒寒的脸依然绷着,但眼底却流露出了愉悦的得意,偷偷觑着他的贺敏差一点又没憋住笑,别看她家男人平时好像稳如泰山般,其实私底下也是很闷骚的呀,而且他的那一面只有她可以看到,这样真好!

      车厢外的小蝶与左商对望了一眼,彼此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主子们绷着脸已经好多天了,跟着他们也不得轻松,今日能听到这样的笑声,想来悬着多日的心也可以稍稍放下了。

      马车轻轻地晃着,身边安静了下来,就在司徒寒以为她睡着想给她披上毯子的时候,贺敏开口了,声调懒懒的,带着一丝倦意。

      “小十六为什么身子会这么弱?”

      怕她着凉还是用毯子将她裹严,“娘胎里带的。”是他惯常淡淡的语调,她却听出里面的悲凉。

      “娘娘怀他的时候身子不好吗?”

      该不该告诉她呢?那样的事她现在听来会不舒服吧?但深知她好奇且执着的个性,司徒寒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告诉她,“不是,娘娘快要生他的时候身边的人不仔细,饮食里被人做了手脚,所幸发现及时,然胎保住仍伤了筋脉,一生下来就气弱得很。父皇找遍了名医给他看,但所有人都说这是娘胎中带出的积弱,治不了只能靠养。”

      又是宫廷黑幕,为什么总是无辜的人受伤呢?脑中又闪现出那个瘦弱但乖巧的身影,多可爱的一个孩子啊!思及此,心中不禁一凛,将来要是司徒寒即了皇位,那她的孩子不是也要陷入那个恐怖的权利漩涡里去?好可怕啊!她不要!

      感觉到她身子的僵硬,司徒寒暗自叹气,早知道她听了会这般反应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古帝王之家就是这样的呀,谁想如此?可又有谁能避免呢?只盼望她能多理解一些。

      马车嘚儿嘚儿地行驶在黑暗之中,早春的料峭被挡在暖和的车外,但车中之人却不感觉一丝暖意,相反,还很心寒。

      天地茫茫,万事皆常,今日笑靥,明日凄惶,轮回宿命,人间沧桑,一切都是命运,无人幸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小十六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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