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连城璧》抱幽

35、阴谋阳谋，小鬼乱窜（七）

　　近日入住沈家庄客院的武林人士不少，沈灵素总是听无谟、无命和无训三人轮流跟她讲前院的情形，门庭若市。到如今自己真正走到街上，她才知道，这英雄大会开起来倒是让整个城中都跟着热闹了起来。

　　绿柳朱轮走钿车，兰舟飞棹，游人聚散，一片湖光里。午时未到，才不过巳时三刻，这大街上已经人满为患了。周遭的客栈里坐满了江湖客。无谟和无诰跟在沈灵素身边，将她护得严实，谨防行人的擦撞。

　　一些江湖客带着不怀好意又色眯眯的眼神看过来，首先撞进的就是两双冰冷漆黑的厉眸。都是在道上混的，那两双眼睛，一看便是久经风云杀人如麻的人才能有的。随时凝着杀气的眼睛，不是普通杀手能练出来的。

　　他们看着沈灵素三人进了一家名为“翠云斋”的玉器店，那是沈家的产业，看样子又是哪家名门。美人虽美，可自己碰不得，便也不自找麻烦了。

　　“小姐，这是从昆仑极北挖出的万年暖玉制成的玉箫，应您的要求做成了一对。一支刻竹枝纹理，一支刻莲花纹理，小姐可还满意？”

　　这两支玉箫是早先沈灵素画好花样，让沈飞羽去找人做的。没想到沈飞羽会用世所罕见的昆仑暖玉做材料。玉箫触手生温，玉质细滑，萧身以竹节做型，看起来古朴大气。

　　一支其间以竹叶托以各种莲花为花样，共有五节竹节，便一叶托有五种莲花，案头春、小醉仙、星光、童羞面、红火莲。

　　一支以重瓣莲衬各种竹叶为花样，五节竹节，便有五种竹叶，紫竹、苦竹、佛肚、琴丝、龙鳞。但却佐以特殊手法雕刻，表面光洁细腻，那图案就像是长在玉中一样，在光线明暗之下，流光溢彩，天青色的光晕流转其间，直叫人赞叹。

　　只这玉箫中还有巧思。沈灵素在萧身第三节节线上，轻轻转绕，玉箫分成两段，接头处有三处凸起的小点，她将两段合二为一，便成了一支短笛。

　　这是经过特殊机关工艺做成的玉骨笛，可配合特殊的音调暗含内力，轻可蛊惑人心，重可取人性命。但却做得雅致精巧，她甚是喜欢。

　　“金臂佛唐老爷子乃是机关名家，没想到这两支玉箫，如此小玩意也让他老人家花费如此多的心思。精神见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者，道也。

　　玉者，象君子之德，燥不轻，温不重。又有一叶五花，一花五叶，比拟佛门，寓意结果自然成。蜀中唐门果真是名不虚传，劳驾玉前辈代我向唐老爷子道声多谢！”

　　玉斋老板是个精干的五十岁上下的老者，听到沈灵素的赞叹，他一双精光矍铄的眼睛只笑眯眯道：“小姐言重了！老爷子早年练功留下的旧疾，还多亏夫人与小姐才得以痊愈。身为青龙会一员，自当应为夫人小姐尽绵薄之力！

　　这玉箫是老爷子为小姐与连公子专门打造的信物，也是讨个彩头，祝小姐与连公子佳偶天成。有道是‘天上双星并，人间两玉夸。轻寒融绣幕，从此颂宜家’。啊~哈哈~”

　　这话说到后面，沈灵素双颊也是止不住的羞红了。看着无谟和无诰也跟着那前辈起哄，她只抿唇飞了两个眼刀子给他们，便拿着自己那支玉箫，另一支放在锦盒里给了无诰。三人打了招呼便转身准备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人依旧只多不少。路过之处，就连平日里的小街巷因为这样的人流，而有不少小摊小贩吆喝叫卖。看过去，可不就是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走过正街，沈灵素突然便停在了转弯处。无诰和无谟皆是不解的看着停在一个面具摊的沈灵素。见她拿起了一个银纹面具，眼露怀念的摸了摸，便掏钱买了下来。

　　“哎哎哎！兄弟，知道不？前面的清风客栈出人命了！”面具摊旁边的一个卖果品的小贩对另一个卖烧饼的小贩闲聊道。

　　“怎么不知道！那些个江湖人来来往往的，聊得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了！”

　　这边的面具摊小贩接话道：“那几个江湖人也是不要命的，沈家庄的小姐是他们能随便编排的吗？结果就被一辆路过的马车，射出几根银针给结果了！唉~”

　　无谟和无诰两人对视了一眼。见沈灵素不在意，无诰还是问那小贩道：“那几人是怎么死的？”

　　“嗐~这位公子不知道吧！那几人光天化日的在客栈里编排沈盟主要嫁侄女的事情，结果就被人给杀了。听说，杀他们的叫什么王怜花！”

　　这下可引起了沈灵素的注意：“王怜花？他来干什么！难道他也来凑英雄大会的热闹？”

　　像是想起了什么，沈灵素转身看着无谟和无诰，严声道：“你们是不是也知道？”

　　二人低头不语。沈灵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她眯着眼看着他们：“难怪娘今天特地告诉我玉箫做好了，让你们陪我来拿！原来是想要支开我。说！今天沈家庄里有什么事？”

　　旁边的小贩看情况不对，都不敢出声了。听到那姑娘是沈家庄的人，他们就算没想到她就是他们口中八卦的主角之一，也不敢多言了。当着沈家庄的人面前说沈家庄的八卦，不要命了？！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沈飞羽也没再瞒沈灵素她与她爹王怜花的过往。只是每次想到她娘对她说的：“人生如梦，前半辈子过得坎坷，许是为了后半生能够安宁吧。

　　皎皎，娘没怪过他。只是有时候不怪了，不代表就没脾气了。我虽说命运捉弄，但有的事情不也是有因有果的吗？他愿意认你，娘很开心，至少你能横着走了不是~”
　　------------------------分割线--------------------------------------
　　沈家庄议事厅

　　六君子甫一入门就看见厅内除了坐于上首的沈飞云，西侧位上还有三位乌衣老者，一人长脸狭目，头发斑白；一人耳廓方圆，慈眉善目；一人粗眉圆眼，国字方脸。其中尤以头发斑白的老者最为年长。

　　见六君子进门站定，沈飞云眉眼含笑，温言道：“你们来啦！这三位是我沈氏一族的族老，青松、青竹、青峰三位长老。”

　　连城璧眼角一跳，嘴角不易察觉的向下拉了拉。与其余五人一齐对其见礼：“拜见三位前辈！”

　　看着六君子于东侧落座，年长的青峰长老，捋了捋胡须，眼中对着六人满是打量：“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果真是年少英豪，当今武林的中流砥柱啊！”

　　目光落在连城璧身上的时候，青峰长老顿了顿，点了点头：“这就是城璧吧！”他看向上首的沈飞云道：“飞云果真是为璧君丫头找了一个好夫婿啊！眉眼清正，一身清华，好啊~好极了！”

　　掩去眼中的黑气，连城璧勾了勾唇，抱拳温和道谢：“前辈过奖。”

　　满意地看了一眼连城璧，沈飞云目光转向三位老者：“族叔说的哪里话。城璧的确不错......”撇头示意一旁的另外五人，“这五个孩子也是很不错的。”

　　慈眉善目的青竹长老看着另外五人，眼光在他们五人身上逡巡了一圈：“如今灵素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就不知五位人杰看不看得上我们沈家的姑娘？”

　　还不待五人答话，众人就听见门外脚步声响起，接着就看见一水横烟色，宜静宜远，金钗绾发，一身玄纁色祥云飞鹤丝绸纱衣的女子，步态缓缓纤纤又不失大气优雅的进了厅中。

　　看年纪，她已不甚年轻，但却保养得宜，风韵犹存。尤其是那朱唇红艳，眼神冷冽，眉宇间英气勃勃，金钗斜插入青丝，钗上珍珠与一头仍乌黑油亮的青丝相衬，更显得她气质冷艳如霜。

　　众人皆被她的美貌和气势所震，只此时这女子才开口，冰冷的语气唤回了众人的神智：“不想本夫人的女儿，还需要姐姐与三位长老操心婚嫁大事。倒是飞羽的不是了。”

　　除了连城璧与杨开泰和沈飞云，其余几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女子便是沈灵素的母亲沈飞羽。回过神来的众人注意到沈飞羽身后分站了两列带着黑铁鹰面的青衣人，一列五人。

　　在沈飞羽的话落下后，那十人极为有序地为沈飞羽打点落座的地方。他们这才发现，沈飞云之前明明对他们说的是她与羽夫人一同商量为沈灵素议亲的事情。可这厅里，分明就没有安排多一个人的位子。

　　朱白水捻着佛珠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沈飞云。那一眼，便让他心中了然。她看着沈飞羽的眼神分明就带着股被坏了好事的怒气。

　　旁若无人地为沈飞羽打点好落座处后，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沈飞羽正好坐在三位长老的前首。而那十人则整齐立于沈飞羽身后。朱白水很仔细的发现，三位长老在看见沈飞羽身后的黑铁鹰面的青衣人时，俱是眼中瞳孔收缩，额头青筋突了突。

　　如今，就连说话，都不若方才那样底气十足带着些许风光得意了：“飞羽来了！十多年不见，你这丫头还是如从前那般，风风火火的性子到现在都改不掉。呵呵~”

　　开口的是之前一言未发的国字方脸青松长老。沈飞羽侧头看过去的同时，她的素白里衣里也有个东西看过去。在场的人皆捏紧了拳头，待看清了那东西，柳色青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呼了出声。

　　“那....那是....蛇...蛇蛇！！”

　　原来藏在沈飞羽怀里的是一条通体雪白的蛇。听到他的叫声，青松长老面色铁青，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而沈飞羽则循着柳色青的声音看过去，她怀中伸出小脑袋的蛇头，仿佛通灵了一般，也跟着主人看过去。

　　还伸了伸信子。见到人后，它突然将脑袋缩进了沈飞羽的里衣。见那蛇缩进了沈飞羽的衣服里，众人并未松口气，而是更觉头皮发麻。

　　还不待他们平复这种感觉，那条蛇又从沈飞羽左袖口里伸出了半边身子出来绕了两圈在自己主人手上。蛇头盯住柳色青的方向，突对他张开血红色的蛇口，对着他吐着蛇信子。那样子浑象在笑话、恐吓他。

　　涂着正红色蔻丹的手指轻摸了摸蛇头，安抚了一下它。沈飞羽用冰冷至极又温柔至极的声音对场内众人说道：“小宝贝不喜欢别人叫它‘蛇’，它叫九玄白龙。”

　　似是在响应沈飞羽的说法，白蛇极尽温顺地用头拱了拱她的手背，然后便缩回了袖子。再次在沈飞羽的胸口处露出了头，像是她忠诚的巡卫一样，摇着蛇头那双灵活的蛇眼巡视着大厅里的所有人。

　　明明她只是个弱女子，众人在她走进大厅里就知道，她的脚步沉重，不是练武之人那样的轻盈，她只是一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可此时却没有人敢小看她。

　　她刚刚明明在笑，可说出的话又冷又温柔，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冷。这样矛盾又违和的感觉，却令她更加神秘，让人不由自主生出畏惧和臣服。

　　沈飞云这一瞬间才发现，她，从未将自己这个妹妹看清过。她身后的十名青衣人，虽带着半块鹰面，可眼神皆不由自主看向沈飞羽。他们训练有素，举止干练，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武功不弱，却都只忠于一人。

　　此刻沈飞云内心是不甘的，她不甘自己的计划被自己的对手轻易打破。所以她强压下刚才自己心中升起的畏惧，她不允许自己输在自己亲妹妹手上。

　　调整好脸色，她更加温柔和气地看着沈飞羽：“飞羽，灵素从小便没了爹。我请族老前来，也是为了给灵素定亲全一个双全之礼，这样也显得咱们沈家庄对她的爱重！”

　　沈飞羽嘴角忽然扯出一个微笑，眼中升起了些许的温度，看着沈飞云道：“哦？没了爹？”

　　一阵高亢悦耳的笛声猝然入耳。于别人而言，这笛声清新活泼，带着盎然的春意与初夏翠堤杨柳随风飘舞的袅娜。它带着极强的感染力，令闻乐声之人无不沉醉，又仿若身临其境。

　　可于沈飞云而言，却是带着风刀霜剑一样割人皮肉。最重要的是那股乐声就跟金刚钻一样，誓要将她的心脏钻出一个血孔一般！这种化虚为实的音杀，非是内功不入化境不可做到的。

　　可想而知，吹笛之人对内力的把控极其精准！运功强压下那乐声的侵体，沈飞云大喝一声，从屋内跃了出去。

　　“何方鼠辈！竟敢在我沈家庄内撒野？！”

　　众人紧随其后，到得外间的院中，但见四周守卫皆一动不动，眼神呆滞，明显是被人以独特的点穴手法定住了。可他们却一无所觉，对手实力可怖，这是连城璧想到的。他转头看了一眼沈飞羽，却只见她嘴角勾起冷笑。

　　‘看来这个人羽夫人认识。’当即他放下了心，却还是做出一副眉头深锁的样子，与其余五人上前护在沈飞云身后。

　　“呵，听说我死得早，连自己女儿定亲都要劳烦大姨子你操心。真是过意不去啊！”一个醇厚如陈酒，磁性悦耳的男声响起。

　　众人抬头，才见得一方蓝衣飘飘，面目邪魅又俊雅的男子，持笛立于院前的那颗百年槐树树冠之上。

　　那人看着树下的沈飞羽，眼露柔情，脚尖轻点树叶，如冯虚御风般无声落地。走到沈飞羽面前，柔情满溢地唤道：“娘子，为夫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没有同框的又一天~哈哈哈~花爹和飞羽娘亲戏份上线，另外贡献上炮灰人头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