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Ann安

9、回忆

　　日记本的大概内容是这个样子的。

　　我从小就跟着妈妈来到了北京，听妈妈说，那个时候，我才一岁，整个人粉嫩粉嫩的，眼睛乌黑的发亮。在拥挤的火车上，因为没有钱买卧铺或是坐票，妈妈只有把我抱在怀里硬是站了一天一夜才到了北京，那个时候的我，出了奇的乖，在充满着泡面喧闹的火车上，我居然睡得香甜，愣是没有哭出一声。
　　妈妈当时看着我，心里面涌动的是苦涩的甜蜜。
　　在北京的那段日子，我们过得很难。
　　在我刚懂事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妈妈的美，妈妈的嘴唇永远是嫣红色的，哪怕她从来都不涂口红，她微笑时候的样子，就像被柔软的月光沐浴的女神一样。
　　妈妈没有学历，她的工作就是在超市当收银员，这份工作是很辛苦的，为了多挣点钱养活我，妈妈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工作。每次我放学回家时，都能看到妈妈脸上沉重的疲惫，我知道妈妈的辛苦，因为上次我看见妈妈在超市里收钱时，有一个肥头大耳红光满面的中年男子对妈妈动手动脚的，然而为了这份工作养活我，妈妈不得不陪着笑脸敷衍塞责这个恶心的老男人，当时我的心里，感到一阵一阵的难过。
　　我的爸爸呢我的爸爸现在又在哪里呢
　　他如果知道我和妈妈这个样子，会不会来北京找我们，如果他知道我在学校里被别人叫做没有爸爸的野孩子，他又会怎么样呢？
　　我无数次的幻想过，我的爸爸，应该是什么样子
　　他会有英挺的鼻梁，会有浓厚的锋利的眉毛，会有薄薄的嘴唇，他笑起来的时候会发出爽朗的声音。。。。。。
　　我有时候会照着镜子，摸着自己的脸，希望从镜子里看出我爸爸的一些影子。
　　每当我提起爸爸时，妈妈就会发好大的脾气，她有时候甚至会失控，不停的扯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用尖锐的指甲在我的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红色的血痕。
　　然后等她累了以后，她又会抱着我，用力的大声哭泣，声嘶力竭的喊道；‘清荷，你不要想你爸爸了，你没有爸爸，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就够了。’
　　年幼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忍着疼痛，用自己小小的手擦干净妈妈脸上的泪，然后低着头软软的说；‘对不起妈妈，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提爸爸了。’
　　妈妈半跪着抱着我，把头埋进我的颈窝，妈妈泪水打湿了我的脖子，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力的抓了一把，很酸也很痛。
　　之后，我再也没有提过爸爸这两个字。
　　可是突然有一天，妈妈让我叫一个陌生人爸爸，妈妈看着那个男人的眼神，是陌生而又虚假的笑意。
　　我突然明白了了什么，我马上就要读初中了，以妈妈的工资，每个月支付房租和日常用品就很费劲了，再支付我初中的学费，妈妈是绝对支付不起的。
　　妈妈不喜欢那个男人，我能清楚的看得出来，可是为了我，妈妈还是接受了那个男人的求婚，当时的我，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说我不想叫他爸爸，我的爸爸应该是英俊温柔的，怎么会是面前这个相貌平平凡凡的甚至有点发福男人，我说完后，当时的气氛有点尴尬，妈妈说我不懂事，这个男人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用手摸着我的头，说；‘没事，叫叔叔也行。’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没有躲开。
　　但是，当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带着她的凶神恶煞的家人怒气冲冲的来到我家门口时，我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个男人，有老婆了，那么妈妈，不就是大家说的那种让人最讨厌的小三了。
　　后来我才发现，我和妈妈一样，我也走了那个令人不齿的小三的道路。而与妈妈不同的是，我是自愿的，没有为了任何人。
　　那个时候妈妈还在超市里上班，我独自一个人在家里写作业，眼睁睁看着那群人胡乱的砸着我家里那些乱七八糟不值钱的东西，我一把抱住那个女人的腰，大声喊着要他们不要砸了。可是那个女人的力气奇大，轻轻一推就把我推到墙角去了，我的头正好撞到了煤气罐上，撞出了一块紫色的於痕。
　　女人冷哼道；‘小三的女儿也是小三，告诉你妈，再缠着我老公我就找人宰了她。’
　　女人走后，我看着满地的狼藉，只觉得除了额头上烧一样的疼痛外，心里也觉得屈辱的不成样子，就像被别人扒光了衣服把我放在马路上一样羞耻。
　　邻居细碎的议论声传入我的耳朵，我强忍着羞耻关上了门，将那些恶意的嘲讽和做作的关心挡在门外。
　　额头疼的厉害，太阳光又猛烈的从破旧的窗户透进来，恶狠狠的砸在我的额头上，我忍不住感到一阵眩晕。
　　我开始在家里找药酒，我的身体从小就不好，老是跌跌撞撞的，所以妈妈在家里准备了一个急救药箱，这是家里最贵重的东西了，我没事就喜欢不停的来回扣着药箱的扣子，听着它清脆的声音，我觉得很有趣，就像课堂上音乐老师给我们播放的叮叮咚咚的山泉声一样，让人觉得很舒服。
　　我在角落里找到了药箱，它已经被摔的七零八碎了，白色的塑料残片到处都是，里面的药品也都摔碎了，药酒也没能幸免。
　　家里还有一台电话，不过是妈妈从垃圾桶里捡来并找师傅修好的，好在它没有被摔坏。
　　我打算出去买一瓶药酒，可是我愣是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出一毛钱，我开始不停的打电话给妈妈，可是电话那头始终是一片忙音，我开始慌乱了，心里涌起了各种念头，妈妈出事了？妈妈被那个女人找麻烦了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妈妈不会打算抛弃我了吧？不可能不可能，如果妈妈想丢了我，早就把我丢在街头了，那妈妈到底去哪了？
　　我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流着泪,心里的害怕和恐惧像草原上被风吹起的火种一样蔓延了开来，形成了滔滔不绝的绝望的火海，我感觉，此刻的我，就站在火海的中央。
　　我的脑子里转着无数我未来可能的生活。我会不会变成孤儿我会不会流浪街头？就像街上那些可怜的脏兮兮的流浪猫流浪狗一样被人憎恶的踢来踢去？
　　想到这里，我更加恐惧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在外面传进来的噪声中，它是如此微弱，但是，我的确听到了，电话铃声响了，它的确响了。
　　我头一次觉得这个沙哑难听的电话铃声是如此亲切。
　　几乎是以狂奔的速度，我跑到电话旁边，拿起听筒说了句妈妈。
　　电话那沉默了一下，然后我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电话那一头响起；‘清荷，我是你赵叔叔。’
　　赵叔叔，本名叫做赵坤，也就是妈妈带回来让我叫爸爸的男人。
　　‘赵叔叔，你知道我妈在哪里吗’我焦急的问赵坤，我想，他肯定知道妈妈的下落。
　　‘清荷，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妈妈，现在在医院。我现在在来你家的路上，你妈妈去了不正规的医院流产，结果大出血，她的血型刚好血库里用光了，现在只能希望你的血型能和她配的上了。。。。。’在电话里，我仿佛能听见赵坤强忍悲痛的声音。
　　赵坤很快就来到了我家，他看见我家满目的疮痍，再看看我额头上的伤，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嘴角因为愤怒而扭曲了起来，他一个拳头便狠狠的锤在桌子上，恨恨的说道；‘这个女人。’
　　妈妈在的医院没有救护车，妈妈的病情又不能转移，虽然这家医院正在想办法从别的医院掉血浆，可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适合的血源。
　　这是在北京，果然，我和赵坤便堵在路上了，年幼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不停的哭着问赵坤怎么办才好。
　　赵坤骂了一句娘，然后解开安全带拉着我就从高架上往医院跑。
　　现在离医院还有十几公里路，我们几乎是用吃奶的力气往前狂奔，我累得腿又酸又痛，可是我还是强打着力气继续往前跑，因为我一想到如果我慢点的话，妈妈就有可能会死掉，性命攸关的事情怎么能耽误，更何况，躺在医院的人，是我唯一的亲人。
　　奔跑，只要不停的往前奔跑，肯定有机会，有机会救活妈妈的。
　　终于，我和赵坤到了医院，我看着医院门口，突然双腿一软，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躺在一张病床上，洁白的床单下面有许多血，在我的床头柜旁边，放着一包卫生巾。
　　我突然就明白了了什么，慌乱又觉得害羞。
　　可我没工夫想这些了，我看见我的手臂有几个针孔，应该医生已经给我抽血给妈妈了吧，那妈妈应该没事了吧。
　　我换上卫生巾，跑到手术室前，我看见赵坤正在焦急的在手术室门前不停的踱着步。我抬起头，问；‘赵叔叔，我妈怎么样了’
　　赵坤正想说话，这时候，医生穿着白大褂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