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离开》白夜羡

1、全一章

　　—序—
　　这大概维持了一段时间了。
　　黑发少年安静地躺在双人床的一边，而床那头，还能听见另一个均匀的呼吸声。夏日的清晨，太阳刚刚爬上来，光亮顺着窗帘的缝隙钻进屋中，正好落在青年的脸上。
　　少年侧着身，头还枕着自己的右手，就那样睁开眼养着对方。
　　他想，这人真好看，待在他身边仿佛处在静谧的夜，不时还有荧绿的萤火虫飞舞，似乎把聒噪的一切都洗净了一般。
　　第一次见这人是两个月前，也是一睁眼就见到床侧鼓起的一团，春初时分，还有些微凉，但猛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还是会吓得一身汗毛直立，冷汗外冒。他当时直接滚下床，那声音把隔壁的父母都惹来了，他解释着一切，说他身边早晨突然多了个人，他大指着床的另一侧，而父母只是觉得他被梦魇了。
　　只留下他一个人的房间，空气似乎都被凝结了，他小心翼翼地探手去触碰那人，顿时就愣怔了。
　　因为他的手穿过去了。
　　一阵惊悚的感觉从背脊生起，却也不再敢叫醒父母，他打开床头灯，抱膝坐在角落，直到那人转过身，呼吸片刻才清醒过来，微笑着，看向他。
　　“……你，你是鬼吗？”
　　“你猜？”那人依旧温润的笑着。
　　“只有我看得见你，不是鬼，还能是什么。”他有些担心会不会惹恼了他，手攥紧了搭在腿上的被子。
　　那人慢悠悠地凑过来，与他平视，纤长的指尖指向他的心脏，道：“我存在这里，确实只有你才能看见我，”青年向后盘腿坐下，“我可能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也可能会一直在这里，接下来的日子，请多多指教。”
　　“……我还没允许你留下呢。”少年偏过头，小声呢喃。
　　“但确实是你，我才存在的。”
　　好吧，既然都这么说了，也只好接受了，毕竟多一个人，也省的无聊。少年这样想着，继而伸出手，望向对方。
　　“江白，我的名字。”
　　青年轻笑，虚空着握向那只悬空的手，“我也是江白，请多指教。”

　　—初—
　　背好书包，江白挤上了早晨的公交，耳朵里塞着的耳机还在唱着“你说时间没有多少，真相你不必再知道”。
　　只有白日里，“江白”才不会出现，他会待在那间卧室里，直到他回家进入房间。
　　高三的课程难且枯燥，躺在书桌上的数学模拟试卷，已经被他盯了很久，后几道大题总是会下套等着对方落入陷阱，江白用笔戳了戳脸颊，甚至把肉窝都戳出来，也不会写这第二问。
　　好吧，跳过。
　　其实他更想听“江白”给他讲题。
　　两人无论是兴趣还是对事物的看法都十分合得来，除了平时聊天，“江白”还会帮他复习老师课上给他讲过的题目，虽然方法都差不多，但总会让他记忆深刻，这点不得不夸奖一下他。
　　只不过，恰巧父母进来时，见他对着空气喊一句“江白”，总会引起父母的多疑——这孩子怕不是学傻了吧？
　　尽管比较怪异，但他俩还是坚持着以“江白”称呼对方，似乎这样交流存在许多乐趣。

　　—间—
　　“江白，你真的会一直在这里吧。”他有些疲惫地侧趴在书桌上，昏暗的台灯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有一半都盖在了青年虚空的腿上。
　　“谁知道呢，也许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的，”青年背靠在墙上，手不时还玩弄着自己额前的发丝，“在与不在，其实也没什么区别，毕竟我只是你始料未及的存在。”
　　没有他的过去和未来，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变化。
　　就算有，也只不过是清晨那一处空了而已。
　　江白起身整理错题，又问：“你是江白，那……你是我吗？”
　　“江白”但笑不语。
　　而江白也没有再说话。

　　—末—
　　不论你怎么期待，怎么害怕，时间都会把你拉进这一点。
　　——让你会颤抖的点。
　　又是清晨，然而外面早已被知了声覆盖，太阳落于中空。房间很早就变得亮堂堂的，江白如往日一样睁开眼，但翻过身来，只有空落落的平整被单。
　　他骤然起身环顾四周，然而并没有任何发现。
　　“江白”只能待在这间屋子里。
　　所以，“这一段日子”已经到时间了吗？江白如是想着，却还是起身在房间里四处寻找青年的身影。
　　他明明想醒来后，告诉他昨晚的梦里有他，但梦醒之后，却真的醒了，人也不在了。
　　梦里他站在泰山顶上，清晨的第一缕光出现时他激动不已，等待了一夜的结果，初阳果然很美，且还有同行人可以分享。
　　而现在江白只想把房间都翻个底朝天，“江白”为什么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他将床单整个翻起，扔在地板上，衣柜也全部打开，但并没有丝毫“江白”存在的痕迹。
　　江白漠然把房间里的一切都收拾好，在抽屉里翻找许久后，背包出门。
　　一张身份证，和一个钱包。
　　他觉得这个梦并不是偶然，如果他真正的到达了泰山山顶，“江白”会不会出现在他身边？
　　他不知道，但总得去试试。

　　—尾—
　　周围人一层裹着一层，天蒙蒙亮，大家都站起来等待着初日东升，只有他一人不知所措地寻找青年的踪迹。
　　黑压压的一片，他身边哪里有青年的存在？
　　江白盯着亮白的远处发愣，不久后，太阳如约定好般从东方升起，金红色铺满了整个云层，蕴含生机的光亮又一次降临到这个世界。
　　只是他自以为还存在的光已经消失了。
　　江白回头看了眼日光，仿佛和梦中的相重叠。他依旧微笑地向前方点了下头，然后逆着人群，头也不回地向山脚走去。
　　他并没有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
　　“江白，你该离开了。”
　　……
　　“叮铃铃——”熟悉的闹钟声从床头传来，江白下意识地伸手就把它关了，他蒙上被，缓了一会，睁眼望着天花板流泪。
　　他也不知道哭什么，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心里流出来，又消失不见。
　　他觉得可能是梦太过难挨，把他折磨惨了吧。
　　一如既往地起床，他看了眼书桌上的台历。
　　——3月1日。
　　新的一个月。
　　高三还是要加油呢，江白拍拍脸颊鼓励着自己。
　　窗外嫩叶枝头，微风徐徐，万物仍旧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