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夜雨精灵

95、照片

　　景悦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早。应该还可以“拖”上那么几分钟。

　　到那么早干啥呀。都不知道老师来没来。

　　景悦相信，这么想的人一定不止她一个。其他一同学舞的人肯定也一个没到。等上课时间到了，大家才会一窝蜂全到齐。

　　印象中每一次都如此。

　　看看行人，看看车流，看看商铺，看看天。唯独不看舞蹈教室的方向。

　　大家都在路上赶着吧，比如老师。至于其他早到的人，肯定和景悦一样宁愿在外面晃悠也不愿在舞室门前等上课。

　　实际上，景悦从未想过会去上舞蹈课。很久很久以前听说过身边有认识的同龄人去学跳舞，景悦也只当作听听而已。那个时候，她对舞蹈的了解也只停留在这个词的意思。至于有关舞蹈更精细的东西，她从未主动去了解。

　　回想起来，她觉得惊讶。当下的自己，竟然在学舞，成了当年认识的学跳舞的同龄人。只不过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才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冒出想学舞的念头的？从认识那个网名叫水飞金的人开始。

　　景悦一直很好奇水飞金的性别。看网名感觉有点像男的，但是女孩子也不一定不会起这样的网名吧？她不知道。

　　从哪里认识的水飞金？当然是从网上偶然看到。景悦看过水飞金发的一个视频。说是视频，但其实只是一张照片加上背景音乐而已。那张照片，是舞室的照片。

　　水飞金说，这是练舞的地方。

　　这张舞室的照片，令景悦一眼沦陷。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天时地利人和，放在以前她看到这样的照片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感觉。但是这张照片，如今看到，景悦瞬间凝住。

　　舞室……这地板，这大镜子，这亮着的白色灯光……画面中一个人也没有，就是个空荡荡的亮堂舞室。

　　景悦忽然间有种强烈的愿望，想要到这个地方去。不知道这个网名叫水飞金的人在哪个城市，更不知道这个舞室在哪里。

　　景悦定定看着这张照片，没有像以往那样一下就滑走。她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并且很强烈。那就是——去学舞！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会冒出这个念头。学舞干什么呢？目的是什么？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去学舞？

　　她知道也没有什么目的。只是这个欲望很快发酵膨胀起来。

　　想要体验这样的氛围感。

　　那种一点点学习舞蹈的感觉。还只是冒出想法的阶段，景悦却能感觉到如果真的去学舞，将付出多少时间精力努力。她也能预感到自己付出多少将会收获怎样的效果。这种预感仿佛与生俱来。

　　没过多久，景悦开始真正寻找舞社。就连寻找的过程，景悦都没从不可思议中缓过来。不可思议自己居然在找舞社学舞。

　　只是单纯的欲望。没有任何缘由。唯一的缘由，就是那个网名叫水飞金的人发的舞室图片。

　　因为一张图片就去学从未感兴趣过的舞蹈，如果没有其他理由，说出去没人相信。但就是发生在景悦身上了。那张图片总不可能被人下蛊了吧？

　　景悦感觉自己还很清醒。不太像中蛊。她在干什么，她自己很清楚。

　　从报名学舞到正式学舞，才小几天的时间。

　　不知是不是天赋异禀，景悦学舞学得特别快，没多久就成了整个舞室跳得最好的人，连舞蹈老师都感到惊讶。

　　景悦忽然间猜想，自己天生就是跳舞这块料，只不过兴趣从未在这上面。时间久了，天赋这个东西看不下去了，让她看到那张舞室图片，那一瞬间借机控制她的想法，让她对舞蹈感兴趣。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天赋成功了第一步——让她去学舞。

　　景悦想起很多年前一位学习特别好的同学说，不喜欢哪个科目，看多了就有兴趣了。

　　如今对舞蹈不喜欢也不讨厌的景悦来说，跳舞时间长了，她发现自己慢慢喜欢上了舞蹈。

　　从看到水飞金发的舞室图片到学了这些段时间的舞，才不到五个月。

　　五个月。竟然能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对舞蹈的完全没想法到想去学舞，再到把舞蹈学得如此之好。才短短一百多天的时间。

　　人生究竟有多长。小几万天。可是才短短一百多天之时，就能发生如此之大的改变。

　　景悦将思绪拉了回来。又看了下时间，这回是真的到时间了，她没有迟到的习惯，加快脚步往舞室走去。

　　不早到，但也绝对不能迟到啊。

　　还好，大家也都刚刚才来。还有一部分人没到。老师来了。

　　一个女生坐在舞室外面的椅子上。她应该是最早到的，坐在外面等。

　　鱼贯进入舞室。

　　舞室。是从看到水飞金发的舞室图片才开始想学舞的。景悦记得。

　　每次上舞蹈课都在这个地方。一节课一个小时。天花板，地板，老师，一起学舞的人。基本都还是那样。虽然已经知道并且习惯，但大家都还是爱在上课时间到了才聚集。

　　不知不觉，景悦在这里学舞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舞也越跳越好。看到自己的进步，景悦信心大增，更加认真努力地跳舞。越用心跳得越好，越好越愿意付出努力，越付出努力跳得越好。这是良性循环。

　　某一次景悦拿起手机打开拍照界面对着舞室的时候，忽然间有种熟悉感。在这里上了那么久的课，有熟悉感太正常了。但此熟悉感非彼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是那种从记忆深处直往上蹿冒出来的。景悦从来没用手机拍过舞室，今天是第一次对着舞室打开拍照界面。

　　也只是随意打开来玩而已。

　　她按下了拍照按钮。看了一下自己拍的上课的舞室的照片。

　　一模一样？！

　　跟水飞金发的舞室图片一模一样！

　　景悦火速去看水飞金的那张舞室图片，对比了一下自己拍的。这……这简直就是一个舞室！是真的吗？

　　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才发现这点，是因为照片和肉眼看到的东西并不能一比一还原。类似的经历有过很多次，比如即使是自己家附近的街道，在网上看到了别人拍的视频图片，也不一定能一眼马上认出。因为拍出来的东西会有所变形失真。

　　包括这个舞室。

　　景悦发现自己拍的照片和水飞金拍的那张照片，无论是布局还是照片呈现出来的感觉，基本上一模一样。

　　并且，水飞金或许也是在这个角度这个位置拍的。

　　景悦火速转过头去看那些一起上课的人以及舞蹈老师。水飞金会在这里面吗？等一下，怎么会突然间有这个疑问呢？这个疑问怎么突然间就成型了呢？

　　水飞金……谁是水飞金？

　　景悦看看这个人的脸，又看看那个人的脸。如果不是水飞金，今天的景悦根本不会在这里，根本不会学了这么久之前从未感兴趣过的舞蹈。

　　她忽然间很想找到水飞金。水飞金现在还在这里吗？她格外想知道那个深深影响了自己的人长什么样，是男是女。

　　怀着疑问的景悦往后度着日子。也不知道疑惑能否有最终答案。反正现在的她，是不会停止上舞蹈课了。她已爱上舞蹈。已经无关有没有水飞金的信息。水飞金充当一个引路人的角色，把她引到舞蹈这个方向去。她感觉这条路上的风景不错，被吸引，痴迷，爱上。仅此而已。

　　引路人，这回真的成了过路人。

　　到底谁是水飞金。景悦不好挨个儿去问。找得到又怎样，找不到又怎样？舞蹈课依旧照样上。无论找得到还是找不到，都要正常上课，雷打不动。否则有种荒废的感觉。

　　景悦是那种认准了目标就会卯足了劲全力以赴的人。看上了舞蹈，便会专心努力学舞。任何人任何事都影响不到她。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努力感动了上天，上天决定给她一个奖励——她想要的东西。

　　她想知道水飞金是谁，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全让她知道。

　　景悦发誓她不是故意去看别人的手机的，是一起学舞的那个女生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看手机。景悦只是瞥了一秒便移开目光——就像正常人的做法一样。

　　就这一秒。景悦看到了那个女生的手机屏幕上写着水飞金这三个字。看界面，这是那个女生的网名。

　　不会是一模一样的网名吧？

　　这个女生……就是那天坐在舞室外面等着大家到来的女生。她应该是第一个到的。她学舞的时间比景悦长。这一点，时间上是对得上的。

　　景悦想知道这个女生是不是水飞金，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问。问了，不就间接告诉别人自己刚刚看了对方的手机屏幕吗？

　　尴尬。

　　如果对方真的是水飞金，那也算是找到水飞金本人了，也算找到给自己带来重大影响的人了。

　　景悦差点就一鼓作气上前去跟这个女生打招呼。但结果忍住了。后面正常上课，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可不能耽误上课了，毕竟，交了钱学的！

　　一个小时的舞蹈课很快就过去。下课的时候，景悦的脑子里除了想上课学的东西以及老师说的重点，就是好奇水飞金这个人了。

　　实话说，水飞金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发了一张舞室的照片，而那张照片正好被景悦看到，景悦从而生出想学舞的念头。一直坚持了下来，日子度着度着，时间过着过着，变成了今天这样。无关别人做了什么，一切都只是个人想法。

　　对了，从第一天学舞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个女生的名字。景悦从来不八卦，对她来说，舞室里的人除了老师，其他都只是一起学舞的人而已，是为了跳舞才在一个教室的，并不是因为性格或者价值观相投来做朋友的。所以，她从来不八卦别人的信息，包括别人叫什么名字。

　　不过现在……真的好想知道那个女生的名字，好想知道那个女生是不是水飞金本人，好想知道在网上看到的那张舞室照片是不是她发的……

　　嗯，得找个机会跟那女生说上话。不过，这还不简单吗，自然一点就好。

　　景悦最终成功对那女生问出了那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说：“赵东才。你呢？”

　　“景悦。”

　　一起上课那么长时间，终于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嗯？女生叫赵东才？有点像男名。

　　赵东才说：“我名字是不是像男的？很多不认识我的人看到我的名字以为我是男生。你的名字真好听。”

　　不知道是不是名字的影响，景悦感觉赵东才的性格真的有点像男的，跟男的一样冷静理性。不过彼此彼此吧，景悦也是偏理性的人，她很讨厌那种柔柔弱弱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女生，看见就够烦。还是坚强点好。

　　或许是景悦主动找赵东才，赵东才之后的日子里对景悦明显多了一分友好。反正绝对比其他人多。景悦也乐意接受，并且回报过去。

　　下课的时候，两人开始一起走。非常自然地走到一起，非常自然地说起话来。

　　说不定，会多一个朋友呢？

　　时间会告诉景悦一切。包括确定赵东才是不是水飞金。

　　“你有拍过舞室的照片吗？”景悦问。

　　赵东才回过头去看舞室的方向，说：“好像拍过。”

　　景悦：“有没有上传到网上去？”

　　赵东才：“嘶，貌似有发过日常。不过记录一下自己的生活也很正常。”

　　景悦：“你网名叫什么？”

　　赵东才：“水飞金。”

　　听到水飞金这三个字，景悦忽然有种被雷击中的感觉。虽然早就从赵东才的手机屏幕上看见过那三个字，但站在身边的人脱口而出这三个心心念念的字时，景悦还是感觉惊喜惊讶又有一点点惊吓。

　　水飞金，就在自己身边。近在咫尺。就是个伸手就能碰到对方的距离。

　　赵东才问：“怎么了？”

　　景悦：“以前我在网上看到一张舞室的照片，很像我们上课的舞室。发那张照片的人网名就叫水飞金。”

　　赵东才惊讶一秒：“真的？那么巧？那可能就是我发的。”

　　赵东才翻找手机里的东西，翻出一张舞室的照片，给景悦看。

　　景悦只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对，就是这张照片。真是你发的！”

　　赵东才就是水飞金。景悦已经确定。景悦终于找到那个在舞蹈上深深影响了自己的人。那个人如今就在自己面前。

　　景悦问了一下自己当下是何种感觉。有惊喜，有成功的感觉。成功找到了心心念念的这么一个人。

　　本来她想脱口而出告诉赵东才自己是因为看了赵东才发的舞室照片才想学习舞蹈的，但最后她选择不说。说来干什么，赵东才会相信吗，真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光从网上看了一张舞室照片，就去学了从未感兴趣过的舞蹈。

　　景悦没有说。没有跟赵东才说过这一点。

　　不过她还是很乐意跟赵东才相处的。了解一下这个给过自己重大影响的人是什么样的。到底为什么能够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影响，赵东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赵东才有什么无与伦比的优点吗？这个需要花时间去了解。

　　她们互加好友，正式像朋友那样交流相处。感觉还是不错的。

　　有时候看到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她们也会像其他人一样说上几句。比如看到有年轻女性为了男人茶不思饭不想魂不守舍，赵东才会说：“有那时间精力花在自己身上不好吗，干吗要花在男人身上？去跳舞，去蹦迪，去跟姐妹喝下午茶，去吐槽……能做的事情多了去，鬼有空想男人。”

　　景悦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赵东才：“你觉得我会喜欢人类吗？”

　　景悦仔细打量赵东才。结合以往对赵东才的印象，她知道并相信赵东才说的是真的。

　　赵东才又道：“没有人值得喜欢，每个人都有病。多多少少。我也没有男神，我不觉得哪个男的是神。”

　　景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单纯，听了赵东才说的话，感觉震撼又觉得是真理。不少人评价景悦老实、单纯、严谨认真。景悦认为自己只是没有说谎的习惯。

　　随着相处的时间增长，景悦更加感受到了赵东才这个女生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格，有着什么样的想法，什么样的为人处世。景悦更加了解她。她跟景悦以往认识的人有所不同。

　　赵东才有她自己的个性，思维活跃，有时候看到一些事情，能把景悦内心若隐若现的感觉以及想法清晰且犀利地表达出来。景悦很佩服赵东才。

　　唯一有点受不了的是，赵东才的表达有时候太过直接，让景悦有些受不了。虽然赵东才说的都是事实。不过时间久了，景悦便习惯。就当日常生活中多了这么一位犀利直白的朋友。

　　终于有一天，赵东才一边搅拌咖啡，一边看着景悦的眼睛问：“我这样的性格，你难道没有点意见？”

　　景悦也用问句形式道：“如果我对你有意见，你觉得我现在还会继续跟你交往吗？”

　　赵东才似乎很满意景悦的回答，一笑：“一部分人可讨厌我了，受不了我的直接。但也有很多人非常喜欢我的性格。”

　　景悦问了问自己。她认为赵东才是什么样的性格并不是太重要，总比口蜜腹剑的人要好吧？赵东才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与性格在为人处世，喜欢便继续交往，不喜欢远离即可，没什么好去表达喜不喜欢。

　　景悦问：“你不在乎有没有人讨厌你？”

　　赵东才翻了个白眼，直接道：“不在乎。他们又不养我，他们喜不喜欢我也影响不到我卡里的钱，我干吗要去管别人情绪上面的东西？只跟情绪挂钩不跟利益挂钩的事就不重要。别人讨厌你不会死，不吃饭才会死，人活在世，要知道重点是什么，重点是生存问题啊！舞蹈老师不是说了吗，跳舞的时候叫我们抓重点。过人生也一样要知道重点是什么。其实，别人有什么样的情绪，本质是在用非实力方式在竞争生存资源，在乎你就输了。”

　　听了赵东才的话，景悦终于知道赵东才不在乎任何人的喜恶的源头是什么了。赵东才是打心底的不在乎，她理性，冷静，思维有点偏男性。

　　赵东才说：“谁讨厌你，你讨厌回去不就完了。”

　　景悦已经完全习惯赵东才那犀利直接的性格，并且还挺喜欢。因为赵东才说的话都是扎心的真理、真相。直白又看得见。如果哪天赵东才不是这样的性格了，景悦才觉得奇怪，会怀疑是不是有人冒充的赵东才。

　　正值婚育年龄的年轻女子，免不了有爱嚼舌根的多管闲事之人。有人不怀好意地阴阳赵东才怎么还不结婚生孩子，赵东才怼回去：“我结不结婚、生不生小孩关你屁事，你又不出钱给我养。有空管别人闲事不如多赚两个子儿，嫌钱太多你就把钱送我！”

　　其他人问赵东才不怕得罪人吗，赵东才再一次翻白眼，凶狠道：“搞笑，她都不怕得罪我，我为什么要怕得罪她？”

　　景悦内心无比赞同赵东才的做法，疯狂给赵东才鼓掌。

　　赵东才挺不错，够义气，讲情义，对景悦好，景悦喜欢跟赵东才在一起玩。

　　某次景悦吃不完一碗面，把那碗面往前一推，说：“吃不下了。”赵东才问：“你真不吃了？”

　　景悦说：“真不吃了。”

　　赵东才直接把那碗面拉到自己跟前，说：“还有挺多的，浪费。”拿起景悦刚刚用过的筷子吃掉景悦不吃的面。并且吃完了。

　　整个过程景悦不知该有什么样的反应，看着赵东才愣住。赵东才……竟然吃自己吃剩的面？

　　赵东才吃完了面，发现景悦看着自己，声线平静中透着一点冰冷道：“怎么，你不是说吃不下了吗？”但那冰冷并不是对景悦的，只是她一贯如此。

　　“对……我吃不下了……”景悦赶紧移开视线。再看就不知该解释什么了。

　　景悦只是在惊讶。在震惊。赵东才居然吃自己吃剩的东西，还吃完了！啊啊啊啊！这啥啊这！赵东才不嫌弃的吗！

　　景悦顺便问了一下自己，如果哪天换成赵东才吃剩了东西，自己会不会拿过去吃完。

　　景悦很快给出了答案。答案是：不一定会主动去吃，因为……过不了某一关，自己并不是那种性格的人。但如果有吃的必要，她绝对不会嫌弃，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吃！

　　只有打心里认同或者欣赏的人，并且这个人跟自己很合得来，相处的时间挺长了，景悦才会吃对方吃过的东西。

　　当然，有必要的时候才会吃，没事吃来干啥。想吃会买一份新的。有的人连自己的口水都会嫌弃。

　　景悦看手机的时候，感慨过一个粉丝众多的博主发的内容，说这个博主有好多忠实的粉丝，有好多留言和点赞，博主的技能好厉害，感觉跟神一样可望不可及……

　　“怎么这么牛啊……”景悦道。

　　景悦看了一下赵东才的反应。发现赵东才没反应。

　　“你不觉得吗？”景悦看到赵东才跟平时的状态一样平静如水，看到这么厉害的人都能忍住不夸一句，好奇问。

　　赵东才：“你是不是跟那博主的粉丝一样看那博主有滤镜了？”

　　景悦：“滤镜？”

　　赵东才：“知道光环效应吧？跟那差不多。看到一个人某方面厉害，就觉得那个人哪哪儿都厉害。”

　　景悦：“可我是打心底里喜欢啊……真太佩服了。”

　　赵东才：“唉，情感是经济运转的一大助推剂，正常。”

　　景悦：“啊？你说什么？”

　　赵东才：“没什么。”

　　景悦拽过赵东才的手臂晃，但语气还算镇定，坚决要赵东才说清楚的感觉：“说吧，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赵东才和景悦四目相对，两人都不眨眼，看着对方的眼睛。

　　赵东才：“知道也没什么好。糊涂地过完一生也不错。对于足够乐观的人来说，可能影响不大。但如果是偏悲观的人知道这个真相之后有可能会抑郁，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不愿再待在这个世界。”

　　景悦：“有那么吓人吗？”

　　赵东才：“这不能开玩笑吧？”

　　景悦：“是什么真相？”

　　赵东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说大一点，叫生命的真相，活着的真相。”

　　景悦凑近了好奇问：“是什么？”

　　赵东才：“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景悦：“你认为我是那种偏悲观的人？”

　　赵东才不易察觉地微勾嘴角：“我不知道。”

　　景悦：“啥玩意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赵东才：“等你经历过人性最深处的黑暗，或许就能悟到。现在知道其实没什么意思。这个社会，每个人，都是这么做的。”

　　景悦：“你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赵东才：“如果一定要经受过伤害才能成长，那还要学习来做什么？医生也不是非要得个同样的病才有资格给人治病。”

　　景悦：“你没经历过大风大浪？”

　　赵东才：“一定会有见过风浪的人告诉你风浪长什么样。就看你信不信，听不听了。”

　　过了一会儿，赵东才又道：“每个人都只是会死的生物，又不是神仙。我对任何人都没滤镜。再怎么样，ta都要经历生老病死，要睡觉，要吃饭，要排泄。无论贫富，无论牛逼还是平庸。这点在每一个人类身上是公平的。”

　　景悦：“这……话糙理不糙。”

　　对于赵东才直白直接说糙话的表达方式，景悦早就习惯了，但还是会有种震撼的“耳目一新”感。谁还能够说得那么直白，谁还能像赵东才那样大胆。长这么大，景悦就见过赵东才这么一个。

　　赵东才：“其实见过的人越多，就越顿感了。”

　　景悦：“你经历过很多。”

　　赵东才：“算吧。但我个人觉得跟全人类相比，我的经历还算毛毛雨。”

　　这点毛毛雨，若是发生在景悦身上，景悦不知道自己的性格会不会变得跟赵东才一模一样。还是说依旧单纯，只不过单纯中会藏着底子厚实的圆滑？

　　赵东才这样冷。名字像男的，性格像男的，靠近人时散发出来的气场也有种逼人的男性冷。但赵东才是女生。景悦也是女生。赵东才像男性的方面，完全来源于她的性格。天生的。

　　已经认识了很久，已经知道赵东才的名字很长时间，景悦依旧会觉得赵东才的名字像男的，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把赵东才这个名字往本人的性别上套。

　　景悦又提回了那个网上的博主。如果赵东才把那所谓的真相告诉景悦，或许景悦此刻就会对那博主失去兴趣了。但赵东才并没有告诉，景悦也完全忘了刚刚赵东才提过的真相。

　　景悦：“这个博主粉丝黏性那么强，又接了那么多广告，一定很有钱。”

　　赵东才：“其实你可以把任何没在现实里见过的人当作NPC，只要不是落实到你身上的钱，都与你无关。你听听知道知道就可以了。”

　　景悦：“现在这个社会好像都在鼓吹暴富、有钱。好像人人脑子里都在追求这一点，不暴富便焦虑、想要。”

　　赵东才：“那怎么了？追求、想要就百分之百会得到吗？哪有那么好的事？难道没有成为亿万富翁就该去死吗？谁说有钱才能算成功的人生？谁下的定义？资本？”

　　景悦：“等会儿吃什么？”

　　赵东才：“你想吃什么？”

　　景悦：“我跟你。”

　　赵东才不愿推来推去。景悦说跟自己，那就自己来决定就好了，不要又把问题推回去给景悦。

　　“我突然想吃面包。”赵东才说。

　　景悦：“不去小店，去大店吧，大店的东西应该干净一点。”

　　赵东才：“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干净的吗？”

　　听赵东才这么一说，景悦突然有种头顶被电击的感觉。小心翼翼伸手一摸头顶，却什么都没摸到。看来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接触到头顶了，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吧。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干净的吗。好像真的没有。没有绝对的干净。人心，亦然。

　　她们去找面包店。连锁的大店。

　　景悦很快选了一个肉松面包，赵东才选了两个冰面包。结账离店。

　　景悦忽然间发现自己买东西的速度好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了？放在以前，起码要长个两三倍，慢慢一路看过去，慢慢选，顺便纠结一小会儿。

　　但是这次，才扫了几眼就那么快选了肉松面包。很确定这个面包就是整个店里自己最想要的。不会后悔。

　　应该是跟赵东才在一起之后受了影响变得果断，懒得纠结。若是买的时间跟以前一样，说不定赵东才早就不耐烦开骂了。

　　开骂？这确实是赵东才的性格。做个假设，若是景悦选面包太久，赵东才一定会催景悦赶紧赶快，不要磨磨叽叽。

　　但景悦并没有磨磨叽叽。早就很快选完了。所以赵东才不可能这样说。

　　她们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吃面包。吃完就会站起来离开现在坐的地方。

　　“嗯！太好吃了！我下次还要买这个肉松面包！”景悦惊喜道。

　　赵东才撕开自己的冰面包包装袋儿，咬了一口。再咬一口时，吃到了馅儿。“这个也好吃。”赵东才指了指冰面包。

　　“今天买的面包真不错。”景悦说。

　　赵东才发现景悦在刷短视频，问：“你有这么多流量啊？”

　　景悦说：“反正也到月底了，流量用不完也会清零，剩的流量还挺多，够得很，不怕。”

　　赵东才一口一口吃自己的面包。冰面包个头不是很大，一个吃完了赵东才又撕开另一个开始吃。

　　景悦跟赵东才说自己看到了一个有关霸凌的新闻，被霸凌者被欺负了不敢反抗，忍气吞声，最后造成了挺严重的后果。景悦对此唏嘘又义愤填膺。

　　赵东才的目光瞬间凶狠起来，停下吃面包，说：“要是有人霸凌我，我他妈马上抄起椅子打爆ta狗头，把ta打到脑浆飞溅、粉碎性骨折、红的白的流一地。老子同归于尽也要弄死ta。有种来试试！”赵东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怒容。

　　以景悦对赵东才的了解，她知道赵东才说的是真的。这事儿如果发生在赵东才身上，赵东才不可能忍气吞声。赵东才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她泼辣，又镇静。这两个特质在赵东才身上一点都不冲突，结合得完美，结合得恰到好处。这是真实的赵东才，带有锋芒又有力量，不失一颗待人的真心。这个人，比如景悦。

　　她们在外面走了一会儿。

　　赵东才：“你要上我家玩玩吗？你还没去过我家吧。”

　　“你家有人吗？”景悦问。

　　赵东才摇头：“我现在一个人住。”

　　景悦想了想，认识赵东才的时间也不短了，到她住的地方去看一下也可以吧。去玩一玩，看看赵东才住的地方长什么样。景悦还是有点好奇的。以赵东才的性格，会把自己的家布置成什么样呢？

　　景悦同意了。跟赵东才一起去赵东才的家。

　　景悦看到赵东才住的地方还挺漂亮的，有种跟她本人性格相同又相反的感觉，有冷调的部分，也有温暖可爱的部分。

　　可爱，是景悦看到赵东才家的冰箱时产生的感觉。

　　冰箱上竟然贴了各式各样的冰箱贴。煎蛋，面包片，可颂，串烧，爆米花，西瓜，橙子，酒瓶，彩虹，篮球，汽车，蝴蝶结，Q版卡通人物……几乎要贴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孩子的作品。没想到赵东才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赵东才发现景悦被那些冰箱贴吸引，问：“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景悦马上给予肯定回答。确实是好看，赵东才的审美还是很棒的。那么多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冰箱贴，全是赵东才亲自选亲自贴上去的。

　　赵东才一笑。

　　景悦忽然感觉赵东才的孩子气又浓了一分。如此犀利直接、理性冷静的赵东才，也喜欢这些可爱的东西。

　　赵东才轻车熟路从冰箱里拿出吃的喝的，分给景悦。景悦接了过来。两人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

　　赵东才拧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橙汁，问景悦：“你知道我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景悦摇头。景悦肯定是不知道的，因为赵东才从来没说过。对于赵东才的名字，景悦跟其他人一样，只是觉得赵东才的名字像男生。

　　赵东才：“我出生在一个冬天，就在那个冬天，我爸发了财，他很高兴，所以取幸运吉祥之意，想给我取名冬财，冬天的冬，发财的财。但是，”赵东才微微一笑，“低调一点，含蓄一点，便叫了现在的东才。”

　　景悦终于知道赵东才的名字是怎么来的。至于自己名字的来历……景悦还真不知道，也忘记问过家里的长辈，自然没法说。

　　她们开始聊天。氛围放松。也许要聊到吃下一顿饭的时间，也许会聊到很晚。

　　聊到自信这个话题时，赵东才很有发言权的样子，说：“不自信是因为生活过得太顺了，像人家什么都敢都是触底反弹。”

　　景悦隐约知道，赵东才有一半说的是赵东才自己。但这个话题，景悦不选择深问。不管什么关系，她都喜欢保持一点距离。距离产生美。赵东才说，就听，不说也不会主动问。就算赵东才说了，景悦也只会适当回应，不会越界。

　　越界的人，最讨厌了，查谁户口似的。

　　许是倦了，时间久了更放松了，这点在赵东才身上尤为明显。她往后一靠，面部稍微朝向天花板。

　　赵东才像是站在其他人视角喃喃讲述自己的事：“某个太阳很好的中午，我待在人行道上等红绿灯，看到阵阵微风吹动绿油油的植物叶子，那些叶子整齐地颤动。那一刻我忽然间有种意识，放下了人世间的物欲。有钱又怎样，没钱又怎样，爱的人在身边又怎样，不在身边又怎样。我们终将会死去。人活在世，好像除了吃饭睡觉呼吸，也没什么是必须要做、不做就会死的。”

　　赵东才往嘴里塞了一口零食，又分给景悦。

　　景悦看着赵东才吃零食的样子，感觉见到了大人版赵东才和小孩版赵东才。喃喃叙事时，高深莫测；吃零嘴时，有点俏皮可爱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看人不能只看一面啊……

　　认识了这么久，景悦不敢说自己已经百分之百了解了赵东才，但能了解了个至少百分之六十以上。并且知道赵东才是友好的，对自己是友爱的，就够了。剩下的，让它们随风。

　　一定程度上，赵东才懂得的东西比景悦多，为人、处世、情商、真相，敢说、直接，很多值得学习或借鉴。她以后还会跟赵东才交往下去。

　　赵东才是个非常不错的女生。侠气，理性，冷静，逼人的气质从中散发。景悦还是很喜欢她的。世间只此一个赵东才。若是二十几年才能遇到一个她，遇到下一个她，要到四十多岁了。这一生中遇到所有“赵东才”的数量，跟真正值得交往的朋友数量无异。

　　不吃了，不喝了，停下进食时，也没有很撑很饱，这样刚刚好。她们只是在聊天。聊到赵东才起身去开灯，因为天色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