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童年》闲云野鹤~

1、灰色童年

　　灰色童年
　　独自躺在床上，看着外面黑黑的。雨在淅淅沥沥的下着，不时发出哒哒的响声。

　　我努力追忆着。渐渐的，童年的图画在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一座土房子，周围是三面一颗挨着一颗的高大的榆树。到了初夏，厚厚的榆树钱满树绽放，组成一道密密的、碧绿的空中围墙。很是壮观！虽然房子破破的，但母亲总是每天把屋里外面连同树下打扫得干干净净。后来榆树连同老屋一并卖给光明鲜族屯儿了。为此，我难过了好一段时间。可父亲却说；‘破房子，有什么可留恋的！’话是这么说，可那时，这里的确给了我太多的乐趣。那时的夏天非常热，远远看过去，仿佛一团团炽热的气团冉冉升起。而大树下面清清凉凉，我和姐姐在玩扒皮筋，就是把一根橡皮条拧成很多劲儿，再用细细的沙子埋一个小土包。我和姐姐在两面扒土 ，每人扒一下。最后突的一下泛了，冒出一股土烟。也曾因此眯过眼睛。没办法。只有去找母亲。这时，挨打的总是姐姐。没办法，我上面四个姐姐，唯我是男孩，宠儿！到了冬天可就不一样了，雪一下，白茫茫、厚厚的一片。用一根小木棒，拴一根绳子，下面撒上厚厚的一层谷子，远远的躲在门后，和鲁讯笔下的闰土捉鸟一样。只不过他能捉到各样的鸟，我们只有麻雀而已。姐姐一上学，我就惨了，只有自己在家。没有人和我玩，因为周围都是鲜族孩子，说话听不懂。也可能因此养成了孤僻、内向、喜欢独立思考这样性格。
　　刚过七岁的那年春天。我不知到父亲为什么非要把我送到学校去。记得清明节过后，有一天父亲把我领到学校，交给班主任王俊英老师。当时真的不知道上学对我意味着什么，不愿意上学。因为跟不上。别人拼音都学完了，而我只能查一百个数。吃力啊！三姐四姐每天教到我很晚。就是学不会。笨死！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好像自己醒了。学习也入门了。期末考试，还成，王老师也因此很喜欢我。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了。当时只记得高年级的同学都往墙边般桌子。说要开大会。我们都站在门外，怯怯的看着，不知到开什么会。从此便天天开会。上午上课下午开会。每天日程基本这样。大约两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天也是这样下着小雨，淅淅沥沥。几个穿着旧的、米黄色上衣的年轻人来到我们家。表情怪怪的，说几句话后，便把父亲带走了。我回到屋里，看见母亲、奶奶、两个姐姐，都在哭。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哭。我们全家哭成一团。第二天姐姐告诉我，父亲被打到了，每天都得住在队部里，不让回家。上午义务劳动，下午挨批斗。那段时间我家像天塌下来一样。有时三姐、四姐开完批斗会回到家里放声痛哭，接着母亲和奶奶也都哭。我当时预感我们家可能会有大事情要发生。于是，便躲在门后，不敢问，也不敢说话，只怯怯的站在那里。就这样，时间又过了三个月左右，有一天早晨，母亲给我换了一件新洗过的衣服，说要领我去看父亲。噢，想起来了。昨晚睡觉的时候，好像听三姐和母亲说要领我去看父亲，还说小点声别让我听见，可能就是今天了。我当时很高兴，因为已经快半年没见到父亲了。
　　好容易挨到中午放学，三姐去找我，告诉我让我乖，见到父亲不要哭。我都答应了。于是，我们一起往队部走去。说是队部，其实就是一马棚。南北厢房，土坯砌的，没有窗户，时值初冬，凛冽的寒风从窗外刮进来，刺骨的冷。肆无忌惮。靠北段一道土坯墙把马棚和弄马料的地方分割开来。一扇破木板钉的简易门，把地划出两道很深的沟。靠马棚的一面有一口很大的锅。接着是一铺约 十米长的炕。炕上横竖放着几条破烂不堪的被子。不知用了几年的破炕席，有三分之一裸露着炕土。整个一世界展开地图。可能四类分子们刚吃完饭，倒出来的锅里正呼着豆饼。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怯怯的跟着三姐往里走。啊！看见了，父亲在里边炕沿上坐着。胡子老长，蓬乱的头发像在头上扣了只破筐。头发里夹杂着碎苞米秸子末。
　　脸上横竖几道血印正殷殷的向外渗着血，可能是上午干活时苞米叶划的。我一下扑到父亲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刚才三姐和我说的话全忘了。父亲抬头向天棚看了许久，慢慢地低下头来，摸着我的头说：“别哭了，以后爸爸不在的时候要多听妈妈和奶奶的话，好好念书，记得等以后长大了别当官。”“哎！”这时门外进来两个戴红袖章的人，一声断喝：“干活了！”于是，四类分子们慢慢地往外走，我扑在父亲的怀里，好像生怕别人把父亲夺走。红袖章恶狠狠地看了我们一眼。“快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然后扬长而去。
　　父亲用呆滞的目光看了三姐一眼，慢慢地推开我，然后转身快步地走出去了。就在父亲转过身的一刹那，我看见两颗浑浊的泪珠,滴在了父亲褴褛的衣襟上。看着父亲的背影，我第一次感到了父亲的坚强;看到了父亲的艰辛;看到了父亲的无奈。我忽然感觉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应该帮家里做些什么。突然挣脱了三姐的手，拼命向外跑去。跑到大堤上向东看着父亲的背影，夹在四类分子中间，慢慢的变小，变小……
　　那时我8岁。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两年，到68年的初冬，父亲解放了，我们家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记得当时我们像过年一样，母亲还特意跑了趟街里，向叔叔要了肉票，买了二斤肉，我们全家热热闹闹的包了顿饺子。吃饭的时候我才知道，当时父亲要见我一面，准备第二天自杀，看着我那可怜样，终于没有狠下心来。

　　我放下了笔，站起来向窗边走去。这时，窗外的雨停了，外面露出了一片星空。这件事已经过去42年了，它在我童年的心灵深处留下了很大的一块阴影，很深，很深……一直挥之不去。我是含泪写完这篇童年的回忆录，目的是告诉孩子们，要记住这段历史，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冷静的面对困难和挫折，做个坚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