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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变故 ...

  •   经过一年的准备,夏莉顺利取得了柏林大学的录取通知,她与秋月、子豪等人一起在租住的小公寓里开香槟庆祝。
      “恭喜你,夏莉,即将开始忙碌而美好的大学生活。”唐秋月言语间很是艳羡,见夏莉不解,她长叹一口气,解释道:“忘了告诉你们,我打算年底就回中国去了。”
      “可是你的学业还未完成?”子豪问道。
      “对呀,难道就这样离开?不是太可惜了吗?”
      “夏莉,你知道的,我现在根本无心学习。父亲在去重庆的路上被榴弹击中,家产一大半倒进了长江里,母亲带着弟弟投奔娘家,我一直以来生活的无忧无虑,可是家中靠山倒了,我作为长姐,应该回去支撑家庭。”唐秋月的眼睛微红,眼下的阴影很深,看来休息不好,夏莉想秋月一定早就独自哭过很久,此刻才能如此平静地描述战争带给自己家庭的悲剧。
      唐秋月吸了吸鼻子,“别的都没什么,只是舍不得你们。”她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一旁的陈子豪:“子豪,你也不用再住在那个环境恶劣的区了,你可以来这里住我的空房间,我已经付了三年的房租,不住浪费了。”
      “可是……”陈子豪有些犹豫。
      “没什么可是,夏莉一个人在这里还有你可以照应,我也可以放心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愿今后我们每一个人都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一往无前、披荆斩棘、无怨无悔!无论时间与距离,我们三人友谊长存!”陈子豪提议举杯。
      “友谊长存!”
      在酒精带来短暂的放松与愉悦散去后,三个年轻人怀着对未来的忐忑陷入了无尽的喟叹、惆怅与沉默。继而又陷入了借酒浇愁的循环中,也许是陡然喝得太多太急,三人后来都醉的不省人事。当夏莉第三次从马桶旁吐完,回到客厅,见到秋月抱着醉倒熟睡的陈子豪,正趴在他肩头无声哭泣。迟钝如夏莉,也看出了秋月对子豪超出朋友界限的心思,就要离别,夏莉希望给他们多留些相处的时间,自己悄悄回了房间。

      因为战事的缘故,多个中国的港口城市相继沦陷,去中国的客船很不稳定,为在海上交通被彻底切断前赶回国,秋月只能提前了日程,在能买到票的时候就离开。9月,经过多方奔走终于买到了去香港的船票,夏莉、子豪约定好第二日给秋月送行。
      天蒙蒙亮的时候,客轮鸣笛,就要起航。面前的这艘轮船,即将载着秋月踏上前往故土的旅程。夏莉很是羡慕,可是这趟旅程的目的地是满目疮痍、饱受战火之苦的民国,而不是富强的共和国。
      夏莉知道自己此刻的懦弱与退缩,已经彻底打消了她去中国的念头。
      她与子豪好不容易凑了一点钱,全都换成了美金,夏莉悄悄塞进了秋月的行李里。此去一路山长水远,秋月平时大手大脚惯了,不知存钱,如今家道中落,她也不愿开口,朋友们能帮一些是一些。
      “秋月保重,一路平安。”
      唐秋月点点头,与夏莉哭成一团,三人抱在一处。
      “要开船了,秋月,走,我送你上船。夏莉,你在原地等我回来。”陈子豪提着唐秋月的行李跑去跟工作人员买送行票,有了送行票才能送上船。
      夏莉拉住秋月的手:“箱子里有子豪和我写给你的信,等船开了,你再看。”
      “好。夏莉,保重,我会想你的。”
      \"保重,秋月,我们也会想你的。”

      自秋月回国后,已经快两个月了,夏莉还沉浸在分别的愁绪里,一想到她可能一生都被囚禁在这副异国的躯壳里被动地去承受将来的一切,便觉无助。最近军警常常在深夜执行抓捕行动,邻居们都默契地不开窗凑热闹,夏莉纵使将门窗紧闭,可是总有手电筒的光亮通过窗户照进来。夏莉一直昏昏沉沉失眠到凌晨两点,才勉强睡去。
      这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就被一阵克制但锲而不舍的敲门声惊醒。
      夏莉有些疑惑,难道是子豪?可是子豪还没有正式搬过来,也不会这么早来找自己,那么会是谁呢?她披上衣服从猫眼往外看,却见是许久不见的伊达和海伦妮。她赶忙迎两位老同学进门。
      “伊达,海伦妮,好久不见,这是怎么了。”夏莉这才发现披着大衣的海伦妮很是憔悴,整个人像是浮肿了一圈。
      “他们都是些该下地狱的魔鬼!”伊达刚一落座就开始怒骂。
      “夏莉,可以来杯咖啡吗?”海伦妮虚弱地说。
      “咖啡豆用完了,热茶可以吗?亲爱的。”
      “好的。”
      “伊达别激动,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夏莉递上两杯红茶。
      “夏莉有权知道,海伦妮。”伊达安慰了海伦妮便开始不顾她的阻止,竹筒倒豆子般都说了出来。
      原来海伦妮本就是少女联盟的积极分子,又因为长相格外出众,常常受邀参加大型活动,在一次参加完纳粹党组织的会后节目时,发生了意外,她怀孕了。如今已经三个月了。
      “那个男人呢?他不愿意负责吗?”夏莉听闻也极气愤。
      “都是该死的酒精作祟。更可恶的是那个渣滓却说自己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伊达本就脾气火爆,这下更是怒不可遏,她往空中挥了挥拳头“对峙的时候,他还死不认账,我当下就狠狠揍了他!这还远远不够,我要向他的上级举报!他必须付出代价!”
      海伦妮开始掩面哭起来:“爸爸会打死我的。”
      “哦,海伦妮,你打算怎么做?”夏莉揽着海伦妮的肩膀,也很心疼。
      “当然是解决这个麻烦!海伦妮,你不可以心软!”
      夏莉不得不承认也许伊达的决定是对的,当下的社会风气已经对女性是极苛刻的,这个不受欢迎的孩子即便降生也不会得到祝福,在降生以前,一切都该以母亲的利益为先。
      “海伦妮,别担心,我们都会帮你的。这段时间如果没有地方可以去,可以在我这里住下。亲爱的,你听我说,这个问题,还要你自己拿主意,要么尽快找人结婚,要么去医院,单独抚养的话,或许很艰难,你应该试着向家里人寻求帮助。”
      “夏莉,我绝对不会和恶棍结婚!你不了解我的家庭,爸爸把名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还指望着我能进入上流社会。所以,我没有选择,我完了。”海伦妮说着说着便觉心如死灰,也许只剩投湖一条路了。
      “千万别做傻事!伊达,我们去给海伦妮找医生,先看看情况,或许事情没有这么糟。”

      “这位小姐确实怀孕三个月了,孩子父亲呢?怎么没来?”医生问。
      “您确定没有搞错吗?”夏莉再三确认。
      “您是在怀疑我的专业?”医生有些不高兴。
      “当然不,医生先生,我朋友的情况现在不太好,有没有什么办法……”伊达试探着说。
      医生闻言抬了抬镜框,仔细打量着海伦妮,“年轻人还是太冲动,没有合法的原因,医院不被允许这样做,况且医生的使命是救死扶伤,而不是做刽子手,抱歉,我帮不了你们。”
      “医生,求求你了。但凡我们有其他办法,也不会选择这样做。”
      “你们再胡搅蛮缠,我就要叫警察来了!”
      海伦妮闻言开始捂着脸掉眼泪。“求求您了,医生”夏莉拉着医生的白大褂恳求道。
      “祈求上帝宽恕你们吧。”医生摇摇头,把三人赶出了门。

      接下来的日子,由于违背了当局的生育政策,全柏林的正规医院当然不愿做这种手术,没有报警已经是仁慈了。伊达也曾在小广告上找到几间私人诊所。可是在那个狭小肮脏、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佝偻的妇人指着夏莉又指着伊达问道;“那么,哪位尊贵的小姐要“治病”呢,是你,还是你?”那眼神阴恻恻的,还带着一丝怪笑,大家都吓得不轻。
      “这个手术,会死人吗?”伊达看着姑且能称得上是手术床的装置发呆,那上面深棕色的可疑印记让人胆寒。
      老妇人翻了一个白眼,很不屑回答这么愚蠢的问题“运气好的话,不会,亲爱的。”
      可是当众人看到她拿出一把剪刀,那刀口很钝,还有锈迹,老妇人嘟囔几句,开始认真磨剪子时,海伦妮终于昏了过去。
      三人落荒而逃。

      夏莉决定找外援,等了三天,终于让她在清晨的校园里堵住了刚出实验室的陈子豪。子豪很同情海伦妮的遭遇,答应帮她找医生。几天后,他终于带来了好消息:“格蕾丝太太遇到点麻烦,最近不方便出来。不过,她同意你们周四的晚上过去。”
      这天夜里,由陈子豪引荐,夏莉三人终于见到了格蕾丝太太,原来就是初一那日帮忙送饺子的妇人,子豪的房东。
      “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把门关好。”格蕾丝太太很谨慎,她引着几人来到黑灯瞎火的客厅,给大家都分配了工作。
      “两个女孩儿给我打下手,我吩咐什么就做什么。不要问多余的问题,手术过程中要保持安静,这里没有人昏血吧?我没有精力照顾第二个病号了。”见大家积极表示配合,格蕾丝太太点点头“亚历山大,那就麻烦你在窗口盯着,有什么情况就来告诉我。好了,让我们开始吧。”
      格蕾丝太太带着几人来到一个衣柜后的小房间,这里很隐蔽,里面都是些医用器材和药品,虽然相比医院简陋许多,但被她收拾得很干净,书桌上摊开的医学书籍旁还有格蕾丝太太做的笔记。
      “看来您是个专业的医生,您在哪间医院供职呢?”伊达问道。
      “我是个赤脚医生,只给穷人看病,费用亚历山大已经告诉你们了吧?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当然,我们明白。”夏莉连忙回答。格蕾丝太太其实不太喜欢接触外人,更不愿意冒着风险做这种手术,看在子豪的面子上已经破例了,他们自然应当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两个女孩按照吩咐穿上手术服,准备了酒精、棉球、纱布。海伦妮躺在手术床上分外紧张,十指紧紧抓着床单。
      正在这时,窗外街道上的噪音越来越大,这天晚上很不太平。军警们列队跑过,大声的呼和,狼狗的吼叫,还有玻璃碎裂一地的声音,男人们的怒骂,女人孩子的哭叫,不绝于耳。
      “这是怎么了?”夏莉问道。
      “盖世太保又在作恶多端,这是他们的日常,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好了,再去帮我烧些热水,孩子。”
      “格蕾丝太太,好像有人敲门?”伊达问。
      众人仔细一听,那敲门声见无人应答,响得更是急切。
      “例行搜查!开门!”一个男人在外面吼叫。
      “上帝啊,又是那些没完没了的黑皮狗!”
      “格蕾丝太太,您别着急,我去打发了他们。”
      夏莉脱了手术服,从密室出来,仔细关好衣柜门,再用衣服挡的严严实实,看不出异样了,才理了理衣服向客厅走去。
      夏莉假装打着哈欠打开门,差点迎面挨了一脚。门外的人正打算强行破门。
      “您这是做什么,先生们?”夏莉有些恼怒地拍了拍裙子上不存在的灰尘。
      “例行搜查,小姐,可以看看您的证件吗?”打头的士兵说。
      士兵翻着证件,上下打量着她,仔细比对,“夏洛特·冯·巴赫曼。您是这儿新的租客?”
      “对,没错。”夏莉肯定地说。
      “那么,格蕾丝太太在家吗?”
      “房东太太回乡下去了,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哦?不介意我们进去看看吧?”
      “你们打扰我睡觉了,先生们。”夏莉不自然地挡在门前。
      “不要干扰我们执行公务,小姐,那是不明智的。”士兵威胁着说,仿佛已经一眼看穿了她的把戏。
      两人争执间,士兵的耐心已经被耗尽,打算强行冲进来。正在这时,陈子豪及时赶来,他赶忙将夏莉挡在身后。“先生们,请保持克制,不要对女士如此无礼。”
      “识相点,滚开!”士兵拔出手枪抵在陈子豪胸前。
      就要擦枪走火之际,一个男人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施密特,你在做什么?!”男人两指松松地夹着香烟,吐出最后一个烟圈,剩余的烟蒂被掷到地上,微弱的点星火光被他的皮靴碾了碾,熄灭了。他这才双手插兜,迈着步子从街角的阴影里走出来。“今晚已经够热闹了,别浪费了你的子弹。”
      “我们只是来例行巡逻,维持秩序。您不用感到害怕,小姐。”那个男人笑着向夏莉欠身致意,直接无视了挡在他们之间的陈子豪。
      “你……你是弗兰茨……”夏莉借着走廊里的光,好一会儿才看清男人大檐帽下的模样。
      “我们认识吗?”男人耸耸肩,一脸无辜样,他的同伴们都忍不住打趣。“伙计们,队长的女人缘可真好,年轻小姐们都认识他。”士兵们哄笑。
      夏莉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她实在不敢相信,短短两年,眼前这个冷漠的人就是她曾经认识的弗兰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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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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