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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结束 ...

  •   “嫂嫂!”

      才下马车,就听到有人喊她,杨曼抬头一看,竟然是吴宣和他的妻子范氏。

      范氏是个举止端庄的女子,不像吴宣这么大大咧咧,看到吴宣这么没有礼数的大喊,忍不住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然后才盈盈向杨曼一拜。

      “弟媳拜见嫂嫂。”

      杨曼有些心虚,虽然范氏嫁给吴宣,明显比嫁给吴宏要嫁得好,但是她终究心中有愧,不大敢受范氏的拜,连忙让了半个身子,又把吴顼拉过来给他们见礼,然后才笑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吴宣嘻嘻笑道:“去拜送子观音……”

      话没有说完,又被范氏轻轻扯了一下衣角,他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住了嘴。只有吴顼这小家伙,在一边向吴宣挤眉弄眼,把吴宣逗得直乐。

      杨曼哪还不知道是范氏羞涩,当下也不会追问,笑道:“那可要早些准备红蛋才好。”

      孩子满月要送红蛋,杨曼这么说,自然是提前恭喜这对小夫妻早生贵子。

      吴宣又嘻嘻笑起来,才拱着说了一句“承嫂嫂吉言”,就又被范氏红着脸拉了一下衣角。

      只见范氏羞红了脸,把话题转回杨曼身上,轻声问道:“嫂嫂这是来给婆婆请安的吗?”

      杨曼叹了一口气,道:“昨儿刚来过,今儿再来请安,婆婆倒要嫌我烦了,我是为顼儿的学业,来向公公请教的。”

      “哦?”范氏转了转眼珠,“顼侄聪明伶俐,在弘文馆怕是学不到什么了,可是要往他处求学?”

      “弟妹说着了,朱老夫子为顼儿写了一封推荐信,荐他前往东林书院,但顼儿似乎不太愿意,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来向公公求主意呢。”

      吴顼在一边插嘴:“我可不去东林书院,一帮子师兄,全是认识的,好没意思。”

      “那你想去哪儿?”吴宣好奇了。

      吴顼眼白儿一翻,做个鬼脸道:“偏不告诉你,我啊……一定要去最好的书院,拜最有名望的老师……”

      “呵,有志向!”吴宣大乐,冲着吴顼直竖大拇指。

      杨曼一巴掌拍在吴顼后脑勺上,笑骂道:“看你这样儿,还挑呢,怕是人家先生看不中你才对。”

      既然杨曼是有正事来的,吴宣也不好拉她闲聊,笑闹了几句,便和范氏走了。

      进了正堂,便有下人去通报,杨曼才坐下喝了半盏茶,吴坦之便出来了。

      杨曼连忙站起来,拉着吴顼给吴坦之见了礼,然后才又各自落座,把朱老夫子的那封推荐信给吴坦之看了。

      吴顼活泼,在吴坦之低头看信的时候,跑到他身边磨磨蹭蹭,嘀咕道:“爷爷,我不去东林书院,不去嘛……”

      吴坦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把推荐信看完,才抬头对吴顼笑道:“顼儿,朱老夫子夸你聪明,举一反三,强过你许多师兄师弟,这才推荐你去东林书院,你为何不愿意去呢?”

      吴顼扬扬眉毛,正要把对吴宣说过的话再宣扬一遍,想想却又觉得不对,爷爷跟六叔性子不同,若是自己这么说,准要被骂好高骛远。他眼珠子转了转,就笑嘻嘻道:“爷爷,你不是常说,书当破万卷,行当万里路,那东林书院才几步远,又藏几本书。孙儿不愿去。”

      “那你想去哪儿求学?”吴坦之看着他,眼神颇有几分宠溺。

      “当然是嵩阳书院。”吴顼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见吴坦之有些发愣,他又讪讪的摸着鼻子,“应天书院也行……要不然,庐山国学也好啊……”

      “你的要求倒是不高啊……”吴坦之哭笑不得,叹了一口气,“那些书院若是无人举荐,岂是轻易能进去的,这有资格举荐之人,无不是一方名儒一代大家,你这小家伙,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朱老夫子夸你几句,你就真是奇才不成……”

      “爷爷……”吴顼眨巴着眼睛,拉着吴坦之的手直摇。

      “别摇了,这把老骨头都要让你摇散了。”吴坦之一阵头疼,看了看坐在一边不吭声的杨曼,“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你这一去,便是三五年不能归家,留你娘一人在家,不妥,不妥。”

      他这样说了,便已有了成全吴顼的意思,自己的孙子肯上进,他这个当爷爷的,当然不能打击,只是吴顼年纪还小,一个人离家去远方求学,他也有些十分的不舍,因此便搬出杨曼来压吴顼。

      却不料吴顼转转眼珠,又笑嘻嘻道:“孙儿当然不能撇下娘,要带着娘一起走。”

      “这怎么成?”吴坦之大惊。

      连杨曼也微微吃了一惊,盯着吴顼直看,不知道这小鬼头怎么突然来上这么一出,之前跟她谈的时候,可是一点口风也没露啊。

      “那孙儿一人在外求学,无人照顾,好可怜的……”吴顼嘴巴一瘪,可怜兮兮道,“孙儿自小就没了爹,怎么能再和娘分开,爷爷若是不肯,那孙儿就去东林书院,不过是少读些书罢了,反正当初太爷爷给孙儿留了许多田产,孙儿便是这一辈子都没有出息,也不愁吃穿了。”

      他这一下子以退为进,倒堵得吴坦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哪有当爷爷的不望孙成龙的,吴顼肯上进,他是一百个安慰,不过若要把杨曼带走,就不能不好好考虑了。

      吴顼也不跟他纠缠,就这么委委屈屈的回到杨曼身边,那副可怜劲儿,看得杨曼一脑门子的冷汗。装的,肯定是装的,知子莫若母,这小家伙打小就懂得装可怜,博同情,每试每灵。

      “你们先回去吧,这事……容我考虑几日。”吴坦之一句话,就将这娘俩儿给打发了。

      杨曼也不说什么,拉着吴顼又往后院转了几圈,小家伙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每个长辈那里都洒了一通泪眼,扮了一回可怜,可以想见,这几天,怕是有不少人要为他去吴坦之那里说说情。

      不过儿子去求学,把娘带在身边的,这种情况实在少见,恐怕吴坦之也要为这个纠结很多天了。倒是吴宣听说了这事以后,跑到吴坦之那里,说了一通很有分量的话。

      “顼儿去求学,带着娘亲,这话传出去,怕是要被人笑话,爹爹为何不反过来想一想,古有孟母三迁,后才有孟子之贤,为了能让顼儿顺利求学,何不先让嫂嫂迁往嵩山脚下,再让顼儿前往嵩阳书院求学,传扬出来,嫂嫂岂不也有孟母之风,顼儿岂不有孟子之志。”

      这话极有道理,更紧要的是,迎合了古代读书人好虚名的心理,孟子是谁,亚圣啊,在读书人的心里,仅次于孔子,后世都把儒家学说又称为孔孟之说,可见孟子在读书人心里的地位。

      所以,吴宣这一通话,不但有分量,而且说到了吴坦之最心痒的地方,吴顼现在年纪虽然还小,但一向聪颖,深得朱老夫子的称赞,只要给他一个合适的学习环境,比如像嵩阳书院这样年代久远又天下闻名的书院,将来即便成不了孟子这样的圣人,至少也能成为一代名儒吧,到那时候,吴家岂不就……

      好吧,迁就迁,反正吴顼也已经自立门户了,要搬个家,其实也不难,只要族里都同意就行了,吴家伫立江南几百年,迁出去的吴姓族人成千上万,多吴顼一个也不多。

      只有高氏极舍不得吴顼,为此哭了几场,却也不能挽回吴坦之的决定。

      既然有了决定,那么事情就要进行到底,迁家倒在其次,关键是嵩山学院肯不肯收下吴顼。为此,吴坦之拉下了一张老脸,让吴宣去求了他媳妇的伯父大人,也就是范仲淹。因为范先生可是在嵩阳书院讲过学的,他的推荐信应该很有分量才对。

      吴宣苦着脸,来回跑了几个月,又把吴顼带去亲自跟范先生见了一面,这才求来了那一封最关键的推荐信。

      迁家和上次的搬家不同,琐碎的事情更多,更何况要到嵩山落户,还牵扯到户籍的问题,即使是由吴坦之出面,也还费了不小的力气才终于办妥。

      虽然户籍证明已经摆在了杨曼的面前,但是她却愁眉苦脸,根本就不想走。吴宏还不知道去了哪里,她这一走,以后他回来,又到哪里去寻她?

      为些,她一直拖拖拉拉的,一会儿说家里的那些下人不好安排,一会儿又说名下的田产找不到人托付,一会儿又装身体不舒服,不能上路。

      如此这般,大概拖了半年多,终于拖不下去了,她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吴顼走了。走的时候,身边只带了浣娘和吴顼的那个书童,其他下人全部留在了无锡,毕竟都是拖家带口的,不好让他们陪着她背景离乡,也就只有浣娘和砚童无牵无挂的。尽管如此,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都是吴坦之派出来护送她和吴顼的家丁。

      难道,她和吴宏,终是无缘?

      坐在马车里,杨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引来吴顼的挤眉弄眼。

      “娘,你又在想宏叔叔了吧。”

      杨曼一巴掌拍过去,真恨不得当场拍死这个小家伙,但是手掌挥舞了几下,终究没舍得。说到底,这小家伙才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啊,但愿以后不要找个刁蛮媳妇来气她。

      想到这里,杨曼又开始惆怅了,自己已经老了吗?还没到三十岁,就开始考虑要挑个什么样的儿媳妇了。

      马车驶到了运河边,一行人就转而上了船,按照行程安排,他们要先走十几天的水路,然后再转上岸,直往河南。

      杨曼闷闷不乐,虽然这是她穿越以后,第一次出远门,但是上了船也无心看两岸风景,只把自己关在房中,闷了两三天,才终于缓过一口气来,认命了,这才恢复了平静的心态,开始走出船舱,欣赏两岸的风景,还拿出日记本,把所见所闻都记载下来。

      倒是吴顼,兴奋得很,一天到晚在船上跑来跑去,爬高跳低的,还怕船行快了,不停的吩咐把船划慢点。

      船行了差不多半个月,终于要上岸了。这天,恰逢江上有大雾,一时间船不好靠岸,只得在江面上停了下来,等明日雾散再上岸。

      乘着还有时间,杨曼就决定今夜安排家丁仆妇把行李全部整理打包好,只等明天一上岸就可以启程,不料刚整理了一半,冷不防吴顼闯了进来,又蹦又跳道:“娘,娘,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不等杨曼应声,他就急匆匆将她拉走了。后面几个吴家随行的仆妇要跟过来,被吴顼瞪了一眼,道:“别跟来,这东西只有我娘看得。”

      仆妇们犹豫了一下,杨曼挥挥手,道:“你们继续整理,我一会儿就回来。”

      此时黑灯瞎火的,虽然船头挂着灯笼,但毕竟光芒昏暗,吴顼拉着杨曼又偏往暗处跑,在船上东绕西绕,不一会儿,便连守夜的家丁也看不见他们了。

      杨曼被吴顼绕得头晕,忙道:“顼儿,你带我去哪里?”

      “嘘……”吴顼伸出一根手指在唇边摇了摇,又拉着杨曼跑了一会儿,然后才道:“到了,娘啊……记得要多多的想我,以后要对我更好……”

      “什么?”

      杨曼正一头雾水的时候,便被吴顼猛的一推,情不自禁的向后倒去,一下子就翻过了船边的栏杆,往河面摔了下去。

      “啊……”

      她忍不住尖叫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然后有人用手掌捂住了她的嘴。

      “是我……”一个刻意压低了的熟悉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轻的回荡。

      杨曼怔住了,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楚黑暗中的抱着自己的人。

      那人不再说话,只是抱着她的双手紧了紧。

      扑通!

      随着尖叫声被捂住,耳中又传来了重物落水的声音,然后就是自家儿子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不好了……我娘落水了……快来人啊……”

      黑暗中,一艘不起眼的小船飞速的从大船下划出,不带半点水声,只几个呼吸的工夫,便融入了浓浓的雾气中。

      片刻后,被吴顼的尖叫声惊动的吴家家丁才举着火把遁声寻来,被吴顼指挥着下水捞人,却哪里捞得着人,只捞上了杨曼身上的一件防寒的披风。

      “娘啊……我的娘啊……”

      大船上,吴顼哭天抢地,几次要跟着跳下去,却被一众家丁拼死拦住,闹了整整一夜。

      杨曼落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吴家,吴坦之闻言大惊,匆匆赶过来,就只见吴顼天天以泪洗面,眼睛比核桃还肿,他除了跺脚叹气,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为给杨曼守孝,吴顼又回到了梅里,闭门不出,三年之后,孝期满了,才再次踏上了前往嵩阳学院的路程,这一次,他的身边除了砚童,谁也没带,原本吴坦之还派了个管事和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跟着,但半路上就被他给甩了。

      吴坦之怕他出事,急急的派人去嵩阳书院守株待兔,谁料到兔子没待到,反而等来了吴顼的一封信,说是半路上碰到一位很有学问的先生,所以他就拜了老师,跟着先生去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了。

      吴坦之收到信之后,瞠目结舌,气得骂了一句:“这个滑头小子……”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由他去了。

      尾声

      在庐山五老峰南麓山下,有一个住着百来口人的小桑村,几年前,来了一个年轻秀才,在这里落地生根,买了些田地,建了一栋青瓦房子,在房子四周砌了墙,墙上爬满了绿色藤蔓。

      年轻秀才在村子里开了一间私垫,免费教村里的孩子认字,虽然最终只收到了三四个学生,但是秀才还是教得很高兴。

      许久之后,村里的人才知道,原来秀才不是普通的秀才,而是附近后屏山下那个大学院里的夫子。村里的人虽然大都不识字,但是也知道,那个学院里的学子,都是很厉害的读书人,历年都能出一些举子、进士,还有好些当了大官的,能给那些人当夫子的,自然更厉害。

      秀才教村里的孩子认字,不为糊口赚钱,只不过是闲着的时候,打发一下时间而已,村人们都很珍惜,也很感激,看秀才单身一人,上无父母,下无妻儿,就想为秀才做媒,让方圆百里内最漂亮的农家姑娘为秀才暖床叠被,开枝散叶。

      当然,村人的最终目的就是把秀才留在村里,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小桑村也能出一个大官呢。
      面对村人的热情,秀才只是笑笑,他没有要那个方圆百里内最漂亮的农家姑娘,而是挑了两个勤劳朴实的姑娘留下来当婢女。

      三年前,秀才出了一趟远门,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妇人,他告诉村里的人,这是他的妻子。那个妇人整天笑嘻嘻的,很和善,还有一双巧手,做出的菜好吃得让人几乎想连舌头都吞下去,还很会做各种饰物,精致好看,把村里的姑娘们打扮得跟花儿一样。外村的小伙子都抢着要娶小桑村的姑娘,外村的姑娘也都愿意嫁到小桑村来。

      于是,村里的人们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位秀才娘子。

      不过一年,秀才娘子就有了身孕,十个月后,居然生下一对龙凤胎,把秀才乐得整天合不拢嘴,天天抱着一对儿女绕着村子溜达,逢人就问我儿子长得像不你我,我女儿长得像不像她娘亲。那傻呵呵的模样,把村人逗得直乐。

      又过了三年,从学院里来了个少年学子,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说是来拜见师父师娘,不料秀才娘子一见到他,就挥起扫帚追得他满院子乱窜,村人们隔着一堵墙都听得见那少年被打得哇哇乱叫的声音。

      “混小子……让你使坏……让你推我……让你们合着伙骗我……”

      “哇啊啊啊……我错了……老师救命啊……小弟弟小妹妹救命啊……”

      原来平日里最和善不过的秀才娘子也有这么彪悍的一面,从这以后,村人们对秀才娘子明显敬畏了很多。

      打这天起,天天抱着孩子满村子溜达的人又多了一个,那少年学子逮着人就问我家小弟弟可爱不可爱,我家小妹妹俊俏不俊俏。

      村人们又犯起了嘀咕,这哪儿是秀才的学生,看那德性,跟秀才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要不是年纪不对,真把那师徒俩当父子俩了。

      很多年以后,秀才的孩子们都长大了,成家了,秀才把那栋青瓦房子留给了孩子们,带着秀才娘子走了,据说,是秀才娘子想看看名山大川。

      从那以后,秀才和秀才娘子再也没有回来。

      又过了好些年,有人给秀才的孩子们带来一封信,信里除了有秀才的家书,还有一张地契。据说,那是海外的一个小岛的地契,秀才在家书里说,如果哪天中原不平静了,就让孩子们举家搬到小岛上去住。

      再后来,中原果然不平静了,于是秀才的孩子们拖家带口的去了小岛。他们在整理小岛的时候,发现了秀才和秀才娘子曾经住过的房屋,还有一座坟。

      再再后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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