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袂忆》以竹以盏

1、一

　　提笔，落笔，斟酌良久。纸上除了滴墨晕开的痕迹，就什么也没了。

　　时隔许久，秋冬来回，转眼七年。那年桃花廿八，有着欢笑，此时想来竟有些催人泪下。

　　千言万语在此却化半句，伊人尚好？执笔之人静立于桌案旁，被烛光熏成一席剪影，孤单寂寥。

　　此人良久未动，似在欣赏纸上娟秀字迹般，最终将眸凝在了那滴油墨上，而后，稍稍偏头，暖光映在了左半边脸，勾勒出俊美轮廓。

　　光影朦胧中，依稀可见唇角牵起的那弯弧线。她提笔的手顿了顿，又重新点墨下笔。

　　待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狼毫紫竹才被放于笔枕上。千袂将纸提起，就着清晨第一抹光亮，细细品味。

　　那滴出神而落的油墨，早被渲饰成画中柔美女子的髻上簪。

　　画中只识得一人，便是此画作者，千袂。而另一人，则是一位若水佳人。两人相携于桃园，一人抚琴，一人起舞，宛若轻蝶，自得其中。

　　那时，她们不期而遇，眼神间流转的是知音难求。

　　收回心神，千袂叹口气将画用青石固住，待风将新墨吹干，这才挪步。

　　一夜无眠，千袂也不觉疲惫，或许一幅画，一些回忆，对于自己来说就足够了。迎着初升的太阳，将那扇有些年岁的木门推开了。

　　吱——静默，干涩。

　　一身青衣不变，多的只是外加的白色裘袍。多的只是南方与北方，那相隔万里的漫漫长路。

　　千袂踩着绒靴，踏过厚雪，立在已结成冰的水流边。看着冻在冰内的杂草木条，想起自己曾经也深陷过，挣扎也无用过，但冰总归是要化的，而水总是得流走的。

　　如今，身处北方的自己，暂且过着劫后余生的生活，为何又会怀念起那些岁月时光。也不知我怀念的，是否也怀念我。

　　记忆明明斑驳，却不影响它的美，反而还更有韵味。这或许是它，也是她的魅力所在吧。

　　果然，这世间的情难也易。罢了，人生不过须臾，为何总是回头。

　　千袂有些自嘲，迈步回屋。她那间山村小屋，被雪压得紧紧的，似嵌在山中般。

　　当壁炉生起时，顿时有些昏暗的屋内就增了一分暖黄。千袂取过架在木架上一把银柄带穗的剑，用手里握着的青花瓷绣样手帕擦拭剑鞘。以帕拭剑虽有些不符，但此时看来却不相违。她缓缓将剑抽离剑鞘，剑身渐渐泛出的光映着千袂那张柔和却英气的眉眼。一切因为有了炉火煨热，所以显得不太冰冷。

　　因为光滑剑身的照映，千袂看见了摆在自己身后的一张楠木琴。霎时，记忆又袭来，让千袂红了眼眶。

　　既然放不下，那又何须放下。

　　如今战乱已平，应该不会有人还记得，城墙铁骑间的千副将。若，你还在，我愿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