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每天都闹着要成亲》温寒与共

3、游赏

　　心中百转千回，不由得打足精神同时又多了几分戒备，何迟微微挺直脊背，正要继续方才的客套话，再探听探听消息，却听身旁传来一声轻笑，便见林从璟从侍卫手中接过一个朱红木匣递给他，揶揄道：“我倒是不知何大人也有话说一半便走神的习惯，不必想那么多，此次我从京城来，顺手给大人捎了一件小玩意。”
　　何迟一顿，干干笑了两声：“光禄大人这般客气作甚，您能来云水城是下官和这里百姓的福分，岂有送下官东西破费己身的道理？”
　　应承得虽好听，手却是实打实的推拒姿态。
　　林从璟心思通透，也不挑明，放上桌子推到他面前：“何大人多年未回京城，为云水城鞠躬尽瘁，此物既是我个人的名义，也是朝廷的名义，陛下一直都挂念着这里，你就莫要再推拒了，也好让我有个交代。”
　　“承蒙陛下君恩，这些都是微臣的职责和本分。”话既已到这个份上，何迟也辩驳不得了，只得恭恭敬敬地收起来，又吹捧了一番圣恩浩荡盛世江山云云。
　　这场晚席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将近结束，天光欲暗，斜阳半洒，城内星点灯火渐次亮起，何迟随林从璟说着话一同走出，林从璟摆手挥退备好的马车，看向何迟道：“我白日方到，便回了庭院休整，如今时辰尚早，何大人不妨陪我逛逛，我也很好奇这里的夜晚究竟是怎样一番风光。”
　　何迟拱手：“下官遵命。”
　　林从璟眼神闪了闪，唇角一弯，笑容清浅，便开了扇子向前去。优雅从容步于人群熙攘中如闲庭信步，小贩摊主摆好了买卖的行装，见到这么个白衣蹁跹的小公子难免多看两眼，有百姓认出身份，立刻拉过身边人高兴地窃语两句，却也不敢上前打扰。
　　何迟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不时评说两句。
　　“这家是城中生意最好的糕点店，早晚营业两个时辰，等候的人群常常挤到店外去。”
　　“珍绣坊的布料做工精细，花纹秀美，很得人心意。掌柜是几年前齐州涝灾避难才来的。”
　　“一品阁的厨子会做各地美食……”
　　“药斋的郎中……”
　　林从璟不打断，反而听得兴味盎然，摇着扇子优哉游哉，何迟便更来劲，恨不能将云水城的繁盛一股脑地倒出来，说不定日后这些政绩夸赞到今上那里，能让他升官进爵。
　　这厢正说到兴头上，话头还未止住，却见一直慢悠悠散步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何迟一怔，目光紧随其后，便听林从璟意味深长念了一句：“春风度？”
　　门口老鸨正不遗余力地揽客，鲜艳宽大的彩袖飘飞，甫一走进，一阵熏人的脂粉香扑面而来，不知醉倒多少香客，她一眼望见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林从璟，嘴角咧得更开：“春风度里度春宵，美人盈门笙绕梁，公子既然来了，可要进去看看？”
　　何迟的心在一瞬间提起，脑海里乍然出现了两个字：完了。
　　他严肃地皱起眉，刚要说些什么，便林从璟一点头，干脆利落地撇下一个字，“好。”
　　斥责和解释的话在嘴边打了个弯儿又吞了回去，何迟惊疑不定地看向身侧静如空气的得之，然而却只得到了得之冷漠的一瞥，便眼睁睁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跟了进去。
　　只剩何迟还站在原地震惊凌乱：“……”没人告诉他品性高洁如兰似玉的光禄大人也好这一口啊？！
　　林从璟却没空理会这些，进了大厅，他快走几步，一把揪住前面正左右穿梭欲飞奔报信的人的后衣领，淡漠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碧婉。”
　　被遏住脚步的人背影一僵，随即开始缓慢地颤抖，而后幅度越来越大,正在林从璟几乎以为她是想以这种方式抖掉束缚时，那人面上挂着一个极其热烈而夸张的笑转了身：“林大人，好巧。”
　　林从璟不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碧婉心思急转，须臾之间完美地展示了身为公主贴身丫鬟的自我修养——
　　头脑灵活、见机行事、不出卖主子。
　　对，最重要的，不出卖主子。
　　于是她张口就来：“我不久前与小姐在徽水下船，就去游玩青阳街，结果不甚与小姐走散了。看这座楼最显眼视野也好，便等在这里找她。”
　　“哪知小姐没等到却遇到了公子，我一时心急怕公子误会，慌不择路就跑了进来，这样正好，公子快帮我一起找找小姐吧。”
　　说着她举袖掩面，焦急与担忧不假于色，眨眼间眼眶内竟已起了水珠：“小姐不出远门，这里又人生地不熟的，可别走丢了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林从璟只静静地看着她，丝毫不见动容。
　　碧婉脸上有些绷不住，与林从璟对视半响，一阵诡异的沉默后还是垮了：“二楼天月阁。”
　　林从璟拍拍她的肩径自上楼，一眼不看身后人真诚动容企图挽留的眼神。
　　真的不能通融一下让她报个信吗？！
　　碧婉默默在心里为亲爱的公主殿下点了一根蜡，忽然觉得公主要迎来幸福生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谁叫她怎么就喜欢上了软硬不吃的林公子呢？
　　自求多福罢。
　　春风度的布置及其奢华，一楼大厅前置高台，绫罗飘飞，美人舞袖。二楼则是香客留宿的场所，朱红细梁错落，雕窗纹路精美，楼阁长廊盈满暧昧的浓香，只是现下时辰未到，因此安静稀落了些。林从璟绕过细长木廊，还未走进尽头那一间“天月阁”，便听有寥寥琴音从中传出，若淙淙流水温婉细腻，再近两步，又突变响遏行云，宛如玉珠破碎，嘹亮高亢。林从璟脚步倏忽一顿，俄而若无其事地推开门。
　　弹琴者却不管他，五指翻飞，执意奏完这一曲，顷刻琴声戛然而止，颤弦尚有余音。林从璟站在门口，先是定定望着端坐琴前的小倌，只见那人着一身水蓝长袍，眉间一勾飞月清雅艳丽，淡然回望时眼如秋波，不等他开口问便先行见礼道：“月棠见过公子。”
　　话音落，一片静默。
　　又过了片刻，林从璟才终于将目光从那人身上移开，转头看向从他进门起就一动不动的玉沁。
　　其实这真不能怪她，任谁被自己心上人“捉奸在床”都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何况她现在还卧在榻上，一手支着下颚，一手挑起小银杯，风情万种地给自己喂了一杯酒。
　　那姿势，要多妖娆有多妖娆！
　　虽然这只是她自己眼中的。
　　“噗。”含在嘴里的那口酒最终没能咽下去，呛住喉管，悉数喷了出来。
　　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后，林从璟淡淡开口：“公主。”
　　多年的流连市街可不是白玩的，玉沁立马坐正，反应神速：“是林大人啊，我方才正听曲儿呢，这琴弹得真不错，大人要一起吗？”
　　“公主不该出现在这里。”
　　玉沁认真道：“我就听了两支曲，什么也没干。”神情无比坦然，一看就没有说谎。
　　林从璟道：“还有呢？”
　　“……吃了三盘糕点，喝了壶酒。”
　　林从璟还看着她。
　　玉沁低下头，声音越说越小：“还摸了一把别人的屁股，掐了别人的腰。”
　　“他的？”林从璟看了眼月棠，脸色有些低沉。
　　玉沁赶紧摆手否认：“没有没有，不是他，只对他抛了个媚眼。”
　　而且这仅有的一个媚眼还被这人给完全忽略了，要不是顾及身份，玉沁甚至觉得自己会被嘲笑一番。
　　气势渐弱，很委屈。
　　林从璟道：“长公主殿下。”
　　玉沁一愣，敛了神色抬起头，林从璟往常都是唤她“公主”，她知道，但凡他加了“殿下”，便是不容一点玩笑的意思了。
　　“我知晓公主性子活泼，不喜拘束，此次是公主第一次离开京城，好奇沿途风光打打闹闹也没什么，但下官来此查案，身负陛下所托，务必照顾好公主，云水城山高路远，变数很大，一路上我也颇为严苛，既是为皇家颜面，也为公主安全。”
　　他继续道：“公主莫要任性了，若是闲着无事，可叫上几个侍卫上街逛逛，不要再来这等鱼龙混杂之地，何况此举于公主身份十分不妥。”
　　沉默半晌，玉沁开口问道：“你不喜欢我这样是吗？”
　　“我不希望公主这样。”
　　“好，我知道了。”玉沁点点头站起身，如枯萎的黄瓜一般焉焉地往外走，“我现在就回去。”
　　两人一同下了楼，在下面等得心焦火辣的何迟和碧婉一见立刻迎上去。
　　“公子！”
　　“小姐！”
　　何迟看了眼林从璟身边的女子，瞬间明白了对方身份。
　　“此事不要声张。”林从璟道。
　　“是是是。”这架势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何迟连声应道。
　　想了想，又问：“大人可还要去哪里看看？”
　　“去徽水吧。”林从璟说完，又交代身后的得之：“你亲自送小姐回去，我与何大人单独走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