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言书》易方汐

3、第 3 章

　　爷爷生前经常跟奶奶吵架，甚至还动手打过她，奶奶为此宁愿一直躲在外地给别人当保姆，也不愿意回来，一年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即使见了面也是以吵架收尾，我当时就想这两人的感情也就如此了吧，若不是奶奶保守，怕是早就一纸休书改嫁去了吧。但他们终究没能离婚，到死都要是夫妻关系。
　　爷爷的病是急病，从发病到去世只一天时间，等奶奶急急忙忙从外地赶回来的时候，爷爷早就被火化装进棺材里了。看了眼遗照，奶奶没说什么，放下行李就开始为出殡的事操劳，我们姐妹几个给爷爷守灵，在一旁的草席上玩着扑克打发时间，她就一个人蹲在棺材跟前一张一张的烧着纸钱，火光把她的眼睛熏的红彤彤的。
　　爷爷这人脾气犟的像头牛，说一不二，也不管对错。所以家族里很多人都不怎么待见他，更何况他对奶奶也不好。所以葬礼都没什么悲伤的气氛，大家还是说说笑笑，奶奶偶尔也会对我们的玩闹报之以微笑。
　　出殡那天，按我们那的习俗，最亲近的人要哭丧，太奶奶去世的早，我爸爸和大伯都是男子，那就只剩下姑姑和奶奶了。照例的一场跪地悲呛后，棺材被送进了爷爷生前自己选的“风水宝地”。
　　奶奶没有跟过去，说是什么规矩，我也不懂。等我回来的时候，奶奶正一个人坐在堂屋里，端着遗像擦了又擦，背影看起来失魂落魄。
　　一时间，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情充斥了我的胸膛，只感觉眼睛好酸，好像很多很多的眼泪要流出来了。但我还是忍住，然后悄悄走开了。我想奶奶肯定是不想别人看见吧，她这么窘迫的样子。
　　爱不爱的真的是我们这些局外人永远也说不清的。奶奶认识爷爷的时候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大姑娘，对着媒人拿来的照片想象着这个英俊的男子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见过几次面还没熟识，爷爷就应征去当兵了，在军队一待就是三年。那三年，奶奶就一个人在家里等着，偶尔托认识字的先生给写封信寄到军队，往往是石沉大海，军队的纪律严明，随意通不了信。有时却也能收到外地来的电报，通常只有几个字：“安好，勿念。”或者：“待吾归。”
　　就这样，三年到也很快也过去了，他们终于结婚，生了大伯，又生了我爸，过了几年又有了姑姑，生活慢慢归于柴米油盐的平淡之中。
　　哪还有什么爱不爱的呢。年轻时的爷爷我们都没有见过，也没有经历过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所以我们哪有资格评判他们的爱情。
　　我只是无比好奇，那时捧着爷爷遗照的奶奶到底在想着什么呢、、、、、、
　　我怎会恨你，怎么会怨你，别人可能不记得了，但我很清楚啊，四十几年前，我拿着媒人给的照片在几十个上工的工人中找你，你落在最后面，穿着皱巴巴的洗的发黄的白衬衫，一边手里拖着个锄头，一边手里拿着一本很旧的书，看的专心的很，我跟你说话你都没听到。
　　我使劲拍了一下你的肩膀，你才反应过来，迷茫的冲我笑，问我是谁。我没有回答，就那样跑开了。
　　你读过书，喜欢看书，喜欢跟我说林黛玉、薛宝钗和贾宝玉的故事，你说你更喜欢薛宝钗，喜欢那样能顾家的女子。我笑而不语，你以为我是害羞，其实我只是不知该怎么接你的话，我没读过书，不认识你说的那位顾家贤惠的女子，但是，我真的很想成为那样的女子啊。
　　孩子们都替我惋惜，说我当初怎么嫁给你了。他们只是不知道你曾经有多好，他们没见过，他们都没我幸运。
　　此时分别，不同以往，我不知还能去何处寻你、、、、、、

　　爷爷葬礼之后，奶奶就离开了，又去了上海给别人照顾小孩，爸爸大伯都劝过，她都不应，非要去，爸爸无奈，只能去雇主家再三的嘱托，麻烦人家多照顾。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个世上唯有深情不可辜负，被爱的人不应该被辜负，爱着别人的我也不应该别辜负。
　　此次分别，不同以往，我不只能去何处寻你、、、、、、
　　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怕说了你就要离开。
　　要是你离开，我一定会无助的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找你。
　　要是找不到你，我一定会像你以前找我时那样发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