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立秋一周后，烟台市第一中学又迎来了新的一学期。
高三因为补课，早提前半个月开学，今天刚好周末，放假回家休息了。而高一新生离报道也还有十来天时间，所以偌大的校园里，此时只有忙着分班分宿舍的高二师生还有一堆家长穿梭其中。
秋老虎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南华用手掌挡在额头上勉强遮住刺眼的阳光，看着眼前人上人下好不热闹的宿舍楼。
早上她出门时，还觉得有些凉，没想到这才过了晌午，就一片云的踪影都不见了，连空气里难得流动的风都是带着蒸腾的躁意，更是热得慌。
她呼出一口气，暗想，幸好车能直接开到宿舍楼底下，不然就一中这出了名的山形地势，在这样的毒日头底下从山脚爬到山顶，不把人给爬中暑也是奇迹了。
适应了会儿终于能睁开眼，她拢着身上轻薄的杏黄色披肩弯下腰，对后座的人柔声提醒，“雅雅，待会儿下来记得把伞撑上，别被晒了啊！”
南雅正用酒精擦着手心。
车里一路开着空调，她又还算耐热，身上倒是没怎么出汗，只是感觉手心微觉黏腻，让她不太舒服。
听到南华温柔的声音，她抬起脸，额际散落的碎发顿时被涌入车里的热风吹得往两颊扬起，贴在白腻的肌肤上。
女孩子的容貌娇妍细腻，光洁干净得没有一丝汗迹，眉眼清泠泠的，整个人都透着淡淡的沉静，像是凉雨过后，沾着水珠半开的新蕊，让人见了心里的烦闷也能很快消弭。
南华看她点了头才满意地往后走去打开后备箱。
季林川停好车后解了安全带，却没有忙着下车搬行李。
他打开中央扶手箱从里面拿出两叠现金在掌中分成两角，递给后座的两个孩子，
“来，这是庆祝你们俩开学的，一人一份。”
南雅抬眼，目测每份不少于五百块，没接。
她低垂眼帘轻摇了摇头，将手上擦过的的纸巾塞到书包侧边小兜后便推门下了车。
车门被轻声关上，而空气中淡淡的酒精味也跟着主人的离去渐渐消散。
季林川没有出声阻止，他神色如常地看着南雅下车。
女孩扎着低马尾，稠密的发尾正好能扫过肩胛骨，不长却很柔顺黑亮，一身宽松的粉蓝色运动装，素净清新，在阳光下显得平和宁静。
虽然身骨纤瘦，却因生的高挑在人群中很引人注目，再加上长了一张干净漂亮却又面无表情甚至是冷冰冰的脸，回头率很高。
她没有打伞，季林川皱眉。
后座另一侧的男孩子此时收回视线，看着季林川不解道：“爸，你早上就给过了。”
“爸？”看季林川无声沉默，季阳盯着他奇怪地喊了声。
季林川这才回神，皱起的眉头松开。
他看着季阳一脸拒绝的态度，无边框眼镜下的眼角上扬，浮现出淡淡细纹，失笑道：“怎么？钱还嫌多了？”
他是个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长相英俊的男人，胡须刮得干净，皮肤并非普通男人的古铜小麦色，反而有些显白，发型剪得短碎利落，也因此变得年轻很多，看着不过而立的年纪。
父子俩相貌是很相似的，都是白俊清瘦型，只是季阳还有些青涩。但季林川因为戴着眼镜，成熟有魅力的同时，添了些温文尔雅的气质，现在这么随意一笑，身上的冷硬严肃又化减了三分，却让季阳更觉得古怪。
他很少见父亲笑，从幼年的记忆开始，季林川就是个不苟言笑，板正克制的严父形象。不过在金钱这一方面，只要他和南雅不瞎造，从来都是宽纵的，平时给零花也是毫不吝啬。他和南雅又都不是喜欢乱花的人，所以几年攒下来，两人都有了自己的小金库。
这一次没等季阳开口，季林川手指一动直接将钱合拢，又向前伸了伸，“才开学，又是高二了，要买的资料不少，以防万一。”
他不是喜欢在这些小事上絮叨的性格，一贯都是南华操心得多，只是脑海中闪过一道清瘦的人影。
迟疑了下，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你姐她整个假期都没怎么来家里吃过饭，看着瘦了不少。你在学校里多注意些，早饭一定要让她吃，还有牛奶你要……”
他说着，却见季阳突然偏头探出车窗，“爸，妈好像在喊我？”
季林川不再出声。
车厢一时寂静下来，果然听见外面嘈杂声中传来南华的声音。
季阳听了会儿，转头对季林川解释：“宿舍好像换了，妈喊我去看看名单，我去了啊！”
他急声说着就打开车门要走，季林川掩在镜片下的双眼微闪，唇微动，想出声叫住儿子，却见季阳在关上车门时又突然凑过来，唰一下抽走了钱，还连带一句话：
“知道了爸，我会照顾好姐的，您放心！”
车里只剩他一个，季林川看向方才南雅坐过的地方，眸光晦暗不明。
季阳走到后面时，正听见南华“训”着某个不听话的人。
“不是才点了头，伞打哪儿去了？”
南华手里拎着一个脸盆，皱眉看着南雅，又是心疼又是气恼，随后抬手拍了一记南雅的胳膊，“晚上可有得你受的！”
季阳低头闷笑出声。
不怪南华女士大题小做，他姐从小就有紫外线过敏的毛病，一开始全家人是不知道的，等发现南雅两边的耳根都被挠出血迹，浑身上下长满了大片通红的疱疹时，才察觉事情的严重性。
等检查结果一出来，所有人都懵了！
竟然还真的有人对太阳过敏？！
那时南雅只有六岁。
还好南雅的症状轻，只要阳光不强，晒得时间又短，也就起几个针眼大的小疙瘩，睡一晚就没事了。
知道姑姑的担心，南雅也不想让自己遭罪，扭头褪了一边肩带要打开书包，南华却比她动作还快。
她拉开拉链，很快从里面取出一把米色印花的太阳伞撑开，遮在了南雅头顶。
等南雅整理好书包接过伞要同季阳离开时，又伸手拉住她手腕。
她说：“你还是别去了，就让小阳去吧，跑来跑去的又出一身汗！”
……
不到十分钟，季阳就回来了。
南雅总成绩在年级第三，以文科第一名进了文尖七班，季阳年级第十二名，以理科第五名的成绩进了理尖八班。
跟父母汇报完这个好消息后，季阳便忍不住凑到南雅耳边，一脸激动，“姐，你不愧是我榜样，文科小状元唉！”
南华和季林川听了，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欣慰的笑意。
有一双出色的儿女，是很多人求也求不来的好福气，而很幸运，他们刚好拥有。
高二第一学期文理分班，是一中的惯例。一般会文理各分出一个尖子班，其余的就按学生文理选择来随机分班，各班之间的平均分差距都不会很明显。
姐弟俩的成绩都是一等一的好，偏科也不严重。
填文理意愿书时，她选了文科，而季阳原本也想选文，但季林川没同意，最后选了理。
对于南雅选文，当时的班主任特意找她谈了一次话，劝她好好考虑，毕竟南雅的成绩选文太可惜了，她再拼一把，就算她身有缺陷，将来保送B大也是完全没问题的，但南雅很坚持，南华和季林川对此却完全没有异议。
对于夫妻俩来说，只要是南雅愿意去做的事，一切都随她。
保送固然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但她很清楚，自己不适合理科，她不喜欢任何让自己伤脑筋的东西，她喜欢过得轻松。
至于将来的就业，她想，总会找到她喜欢又能包容她的专业的。
确定了班级后，在窗台宿管阿姨处取了宿舍安排表，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分别给两孩子铺床了。
因是大周末，店里的生意比工作日要好得多，季林川也有事要忙，所以两人没有逗留多久，嘱咐了几句，更多的是对季阳，然后就离校了。
新的宿舍在二楼，2-27。南雅的床位是靠阳台的下铺。幸好来得早，不然是没这个好运气的。
她个子高，虽然说她没有恐高症，但还是更偏爱下床，毕竟方便。
八个床位，目前只有四个铺了被子，很显宽敞，也够安静。此刻除了南雅还有两个人，都窝在床上抱着书本和单词在默默地看，只有南雅拉起帘子补觉。
晕晕沉沉睡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拍她。
“同学？同学？”
“……醒醒！”
她睡眠浅，随着那人一声声喊，很快就醒了，睁开眼的瞬间她翻过身。
喊她的是个短发的女生，皮肤很白，长了一张讨喜的娃娃脸。
见她醒过来，那女生甜甜笑着张开嘴就要说话，却不料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瞳眸，顿时愣住。
两人无声对视，诡异地安静。
南雅已经彻底清醒，察觉到对方的尴尬，淡淡垂下眼，想等人开口，却先听见了窗外阳台下，有人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南！雅！”
“227宿舍！南——雅！”
是季阳。
在外面，他从来不会喊她一声姐。
女生也听见了，她收回方才拍南雅后背的手，笑容有些僵硬地指了指阳台方向，迟疑地说道，“楼下那个……好像是在喊你？”说着她直起身放下扶着环扣床帘的手，“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
南雅坐起来，没说话，她对着女生弯了弯唇，然后轻轻摇了下头，以示自己没有在意。
她神色虽然清冷，但如此刻露出浅浅的笑意时，是能让人感觉到她的尊重的。所以女生很快就忘了上一秒的意外，又对她绽开一抹笑容后回到自己的床上。
她踢了拖鞋上床重新拿起课本，却没有看，而是隔着半透明的纱帐，静静看着南雅下床后往阳台外走，不过几秒钟，又折身返回。
怕对方发现自己的偷窥，她赶忙低头去看手上的书，却莫名觉得心里突然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原来她就是南雅啊！
只是她好像真的不会说话……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