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鞭》1114克

1、第 1 章

　　01
　　“兔芽，我要嫁人了。”轻风卷起车纱，露出莲花一般的容颜，眉心一点，嘴角浅笑，纤尘不染。
　　“真好！小姐，兔芽恭贺你如偿所愿，待凤冠霞帔，登上宝座，便是凤仪天下，可莫要忘了照佛一下兔芽。”奉承的话一筐溜儿从灰衣束发丫头嘴里跑出来，叫人听得别扭，又无从反驳。
　　料是青寇习惯了，也不免用手帕遮住嘴角顾忌失了礼数，墨眸流转哂笑，“嘴贫，你可知我为何入宫。”
　　兔芽微顿了顿，没有立即回话，手指把玩着马鞭，一会儿卷起，一会儿在空中挥一圈，力度精准得恰到好处，离着马屁股一尺之遥，像挑逗般，迟迟不落下。
　　青寇视线却落在了那只手上，与仆人的粗糙不同，豆芽的手干净如玉，阳光下隐隐射着光泽，生生使人移不开眼。
　　青寇又问了句话，“兔芽，你为何只想做个车夫？”
　　这次，兔芽张嘴就来，似早早打好腹稿，“兔芽生得笨，旁的事做不来，赶赶马，是唯独能做的事。”
　　“那好，去一趟名蒲扇。”青寇落话，没再出声。
　　“好勒！小姐坐稳咯！”兔芽那马鞭高空洋洋洒洒转了一圈，鞭头终落在马屁股上，马蹄一抬，鸣声激昂，倏然朝前奔了去。

　　02
　　一月后，举国同庆，皇上大婚，娶国舅之女为后，十里红妆妒红了京城闺中女的眼，高台上，皇上下旨，三年内，宫中不再纳秀，引得哗然大喧。
　　此女子便是青寇，大婚三日卧床不起，皇上贴身侍奉，宫中一片羞色，有生之年，竟叫她们见识到，什么是侍儿扶起娇无力。
　　常言在民间，不过半年，青寇已被定为妖妃，祸国殃民，有部分人是嫉妒，这世上竟有人能得如此盛宠，有人是怕，怕一国之君由着一个女子摆布，乃迂腐。
　　茶楼里坐一灰衣女子，行事大大咧咧，点上两坛梨花醉，一盘花生米，一笼包子，胃口大于正常女子两倍，然无人注意，哪能比得上倾国倾城的皇后来得诱人。
　　“我可听说那皇后长得魅惑，把皇上迷得神魂倾倒。”
　　“可不是，大婚那日我有幸过一面，那身段，简直叫人……”
　　突然一坛酒破空朝他们砸来，“啪”巨声脆响，梨花四溅，惊了整个酒楼，接着那被砸的三个大汉怒火冲天捂头站了起来。
　　纷纷都向那砸人的女子看过去，但见一披头散发，单薄灰衣，瘦弱的模样单凭一只手都能提得起来，她仰头大笑，一副痴醉，嘲道，“妄议皇后，是杀头之罪！”
　　三个大汉闻言，不再敢轻举妄动，茶楼有一些人贪生怕死，空有大志，整日抱怨，比那路边摇摆的流浪狗要怂。
　　女子虽衣着普通，气质却凌冽，无人轻易忽视，她抱起另盘完好无缺的梨花醉，拿起花生米，嗓子一扯，“掌柜着，这帐算他们三人份上。”摇摇晃晃走向三个大汉，邪魁一笑，“这点小钱，当你们还我的救命之恩。”
　　这一笑，如冰天雪地里的寒风，使人心颤不已。

　　03
　　三年后，白灾降临，大雪纷纷扬扬下了整个冬季，农田颗粒无收，饥荒蔓延，难民寻求活路，一路饿殍。
　　世人在生死前，渴望着能让他们存活希望出现，若是让他们杀一人救千万人，他们会毫不犹豫去做了。
　　三年无所出的皇后便成了这人，在难民激愤下，青家满门覆灭，青寇一身白衣，押上祭台，皇上像被万民所难，下了一道又一道圣旨。
　　大雪飞扬，青寇落雪而立，墨眉如画，恍如天地间一抹孤魂，无比傲然，不是传言中的魅惑，而是清冽似冰霜，痴了多少人的魂。
　　这天，台下站着千千万万世人，高喊，赐死她，恳请上天将所有罪责都降在她一人身上。
　　青寇一言不发，冷眼望着世人，一切不过都是在意料之中。
　　三年了，终于结束了。
　　青寇难言一丝轻松，脑海中依旧浮现那抹灰衣身影。
　　此生，是无缘再见了！
　　若她化云，遮阳闭月，寻到那人头顶上，静看她逍遥天地间，挥着马鞭……
　　想到这，青寇浅浅嗤笑，不禁敛眉，罢了罢了，她还是做她手里的马鞭，四海之内皆在窝在她的手心。
　　“上火……”
　　然，一声盖了这一声，“驾！”急促大有冲破雪际之势。

　　04
　　“兔芽，你怎来了？”青寇低笑望着眼前换下灰衣，身皮紫袍，冠起长发，身姿不凡胜过世间男儿家。
　　兔芽嘴溜儿说：“来看看小姐你啊，当初可是小姐你说的要照佛我，兔芽这遇上难题了。”
　　“说来听听。”青寇潋滟的眉目，沉沉的宠溺。
　　周身逐步举长矛靠近的士兵，世人的悲愤，雪越来越大，天地间越发狭小的缝隙，生命气息似在减弱。
　　这一切，与兔芽何干？
　　兔芽身后一深一浅的脚印，红白交缠，美不胜收，紫衣染上红颜，依旧飘然，她勾着吊儿郎当的邪笑，走向青寇，她的小姐，嘴唇一张一合，“小姐，兔芽这三年来走遍了山山水水，去了南江，吃了沙长的豆腐，逛了京南的风景，采了汉武的樱花，却觉得十分的孤独，胸口空荡荡的，少了鲜活的东西。”
　　“笨兔芽，你把心落在我这了。”
　　“哎，幸好落在小姐你这，不然，我就迷了路，回不来了。”
　　“不会的。”
　　青寇挣脱开了禁锢她的两个士兵，白衣刹那鲜红，迎着兔芽走，我会寻到你的。
　　“小姐，你跟我说说你在皇宫的事呗。”兔芽摇了摇头，“还是别说了，省得我会气得七窍流血，咳咳……”
　　兔芽擦去嘴角的血痕。
　　青寇心疼得眼眸泛光，一字一句立誓般，“这三年来，我独守宫殿，身心清白，等你归矣。”
　　终于，青寇握住那双纤细如玉的手，一如既往的暖。
　　兔芽生性好动，扑进青寇的怀里。
　　雪为祭，两人合二为一，世人惊撼动容，甚多茫然，竟忘了将二人分开。
　　“小姐，那支步摇金钗好看吗？”
　　“好看，我给你带上。”
　　“兔芽，田野山间自由吗？”
　　“自由，但与小姐你一起去才是真正的自由。”
　　“吾愿做兔芽手里的马鞭，山河表里，青山长河，快意逍遥。”
　　“哎，小姐，你又把我弄哭，当初要是跟我跑了多好啊，就跟第一次你带我跑一样。”
　　……
　　不是结局的终
　　十三年前，兔芽还不叫兔芽，只是个与家人失散，没了记忆，差点被骗沦为风尘的可怜人，若青寇一时心善，从青楼妈妈手里拉走了她，跑了几条街，甩掉了追兵，才有了兔芽。
　　兔芽这个名字，是兔芽自己所取，青寇有只兔子叫兔芽，让国舅公活生生给打死了，青寇伤心憔悴，兔芽便顶了这个名字。
　　后来，兔芽跟着李大叔学做了车夫，只载过一个人，青寇。
　　兔芽说，一车，一路，只够坐一人。

　　其实，青寇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她准备烂在肚子里，与生命长葬——她是因愧疚而救了兔芽。